第十一章 羅公公絕地反擊
不管皇帝如何瞎胡鬧,也不管太監們如何被打悶棍,內宮的事,自然有內宮的解決之道。
如果那個不知影的夷州還算是小胡鬧的話,那大明皇家東海公司就是徹頭徹尾的玩崩了。
為什麼?
近六十年後,王直王大王和胡宗憲胡大人的慘死,就能說明這個問題。
王直是誰?
他就是傳說中的五峰船主,在日本一手遮天的梟雄人物,九州的幾個所謂戰國英豪都被他教訓得跟孫子一樣,佔了平戶島,跟國內的官商們勾結起來,把走私生意做得熱火朝天。後來被大明的海禁逼急了,直接在浙江外海當起了土大王,跟大明對著干。
就是這麼樣一個梟雄人物,也因為想學宋江去招安,結果身首異處。
按理說他招安是好事啊,為什麼要被殺呢?
某位偉人曾經說過:《水滸》一書,好就好在招安這兩個字上。
偉人總結得一點也不錯,王直被招安了,那他就是個投降派,背棄了以前的革命盟友們,這是要被釘上十字架燒死的。
那麼誰是他的革命盟友們呢?
翻開史書,不難發現,明朝的所謂海禁,除了朱重八用高壓得以施行之外,其餘皇帝都是睜隻眼閉隻眼。
為什麼?其實很簡單,因為大家都能看到,海洋中,有著數不清的財富。
明成祖派鄭和七下西洋,很多人說是為了宣揚大明國威,以致勞命傷財。
其實這種觀點是滿清皇帝們通過史書,硬扣在朱棣頭上的。
因為只要細細一算永樂朝歷年的賦稅收入就明白了,要支撐起七次下西洋的壯舉,別說當時大明的國稅了,就是把這些數字再提高兩倍,恐怕也力不從心。
更何況細究永樂朝的大事:攻打安南、修北京皇宮、造武當山道觀,諸如此類,哪一件不是舉國震驚的大事?不是需要花費巨資的無底洞?
比如其中規模最小的武當山道觀,就是在永樂十年(1412年),成祖命人率30萬眾進駐武當山,大興土木,以十三年之功,從筠縣(今丹江口市)城內的凈樂宮到天柱峰金頂之綿延70公里的路旁,建成了九觀、九宮、十二亭、三十六庵堂、三十九橋樑、七十二岩廟等整套關聯完整而雄偉壯觀的建築群,耗費了南方五省的賦稅。
試問,幹完這些大事,朱棣大哥哪還有錢?
而七下西洋這事所需要的花費,大家憑想象都知道那是一個巨大的天文數字,因此單靠國內的賦稅去供,那不是開玩笑么。
所以劉大夏那句「三保下西洋,費錢幾十萬,軍民死者萬計,就算取得珍寶有什麼益處?舊檔案雖在,也當銷毀,怎麼還來追問?」
簡直就是昧著良心瞎說!
劉大夏為什麼要瞎說呢?這就得回到王直的革命盟友們身上了。
看完鄭和下西洋的例子,我們都明白:海洋中,有著巨大的財富。
連我們這種政治智商低劣的傢伙都知道的道理,大明的文武百官、富商地主們能不清楚么?
這筆巨大的財富一直都在海上,明成祖派鄭和去取了一大筆回來,七次下西洋的豐收成果告訴大明的文武百官們:這兒錢多、人傻、快來!
於是成祖一去,東海沿海的官商們便勾結在一起,搶先下海,去收穫這些財富。
但朝庭正在海禁啊,只有朱家才能搶大頭,其餘人等,只能喝剩湯。…。
這不公平!
官商們開始聯合起來,終結了老朱家從海上撈錢的打算,於是鄭和成為了中國航海史上的絕唱。
老朱家被困在了陸地,沿海的官商們,開始了瘋狂的全民走私時代。
讀到這兒,大家應該明白王直的革命盟友們是誰了?
那麼劉大夏跟這些人有什麼關係呢?
我們還是從履曆法著手,研究政治人物,尤其是死掉的政治人物,看履歷,比什麼小道消息都管用。
在劉大夏的任職履歷中,有兩條記錄,非常值得玩味:1、「憲宗成化初年館試,大夏本可留任翰林官,但他自請改部職,被任命為職方司主事,升兵部車駕司郎中。」2、「孝宗弘治二年(1489年),擔任過廣東布政使,主管廣東的行政和財政公務。」
劉大夏收藏或燒毀(這個無從考證)下西洋的檔案,就是在他擔任兵部車駕郎中期間,幾年後,他就跳到了廣東這個最大的走私犯集中地。
你要說其中沒點貓膩,反正我是不信的,至於你信不信,那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說實話,劉大夏並不是一個奸臣,他在歷史上的名聲還是非常好的,但他所在的群體決定了他必須要潑鄭和的髒水。
這就是政治人物的悲哀之處。
看清楚了劉大夏他們這群人的本質,就不難理解王直為什麼被殺,胡宗憲為什麼自殺了。
王直拋棄了這群人,招安之後,想把商路貢獻給大明朝庭,這就是斷人財路,仇恨之大,不亞於殺人父母。
因此沿海的走私犯們團結起來,發動自己所勾結的各級官僚,很容易就置王直和胡宗憲於死地了。
至於名義上的罪名?
大明朝的才子這麼多,想個靠譜的罪名,真心不是什麼難事。
通過王直和胡宗憲的教訓,就能明白宅男朱壽的大航海計劃為什麼會玩崩了,因為他觸動了沿海無數走私犯們的利益。
參加早朝的文官和太監大佬們,沒有哪個不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當然,羅祥那個連十以上的加減法都算不清楚的傢伙除外。
朝堂之上,大概只有他和朱壽,才認為大航海時代只是動動嘴皮的事。
李東陽見劉瑾被打了冷槍,心裡暗爽不已,不過再爽,也得收拾被皇帝玩崩的殘局。
「皇上,太祖祖訓:片板不得入海,」李東陽站了出來,侃侃而談,「況且朝庭稅賦吃緊,入不敷出,無力承擔東海公司一事,也無力支付夷州的開銷,不如先行派出以羅公公為首的琉球宣撫使團,再行考較東海公司和夷州事宜。」
太祖祖訓,那是拿來哄鬼的,連朱重八老先生的親生兒子都不遵守,隨後的皇帝,自然是有樣學樣,把《皇明祖訓》拿來當了擦腳布。
李東陽的指向性很明確:先拉個大旗,扣頂帽子,把皇帝的嘴封了,然後再把羅公公送去海上,斷了劉老大一條胳膊。至於什麼夷州和東海公司,就讓它們散去。
此話一出,在場的大佬們都齊聲附和,連劉瑾也只得忍痛贊同。
沒辦法,是捨棄一個傻不拉嘰的小弟,還是得罪那個勢力大到沒邊的走私集團,智商過八十的人,都會清楚答案。
羅公公見劉老大也拋棄了自己,有如一條可憐的小狗般,弱弱地發言道:「聖上,老奴有一策,可不用朝庭分文,組建東海公司。」…。
東海公司是羅公公的性命所在,別說劉老大了,就是玉皇大帝,也澆不熄羅公公的熱情。
由此可見,羅公公其實還有一個優點:懂得抓住機會。
能夠名列八虎、威震大明佞幸、宦官兩史的人,果然沒有一個是善茬。
「速速道來!」宅男朱壽興奮地說道。
就算是政治智商只有三十分的宅男,就算他並不清楚自己的大航海撈錢計劃得罪了誰,但看著大臣們和心腹太監們的表情,朱壽同學也明白眼下是眾叛親離。
當然,站在歷史的高度上,我們能清楚了解大明航海時代的艱難:農耕文明的自我束縛、走私集團的勢力反撲、統治者自身的眼光局限……
諸如此類的理由,多不勝數,也許宅男朱壽用盡一生的力量,也不能撬動這個鐵蓋子半分。最後只能黯然神傷,玩自己的穿越宮庭戲去。
但歷史總是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偶然:原本跟大航海半毛錢關係都沒有的羅祥,在此時站了出來。
十餘年後,被嘉靖皇帝發配南京充軍的羅公公,在此時發揮了他心狠手辣、把握時機的優點。
「老奴經常賭錢,十賭九輸,」羅公公不好意思地開口道,「但兄弟們都願意借錢給我,有時還不要我還,這些事,張永、高鳳他們都可以作證。」
聽到羅公公咬出自己,張永尷尬地點了點頭,示意的確有這麼一回事。
羅公公不等張提督證明自己的清白,接著說道:「以前老奴不懂其中道理,後來才明白,老奴是聖上的親隨太監,兄弟們有用得著老奴的時候,錢財自然就是小事一樁。再細想一下,老奴就是聖上的一條狗,連狗都能借到錢、賒到賬,這個世上還有什麼不能辦到的?」
羅公公自認為狗,這可是把態度低到塵埃里去了,一下子堵住了所有太監大佬們的嘴,文官們雖然在偷笑,但也不好開口。
跟賺錢比起來,當狗算個屁!
羅公公心裡冷笑,嘴上繼續說道:「方才聖上的話,有如大海上的明燈,給老奴指了一個方向,那就是這個董事會,說句大不敬的話,我們可以把它看作一個賭局,只要出得起銀子,都可以進來賭兩把,不管是誰,劉公公、李大人,你們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羅祥的話,一下子就把劉瑾和李東陽逼到了角落。
在場的都是人精,羅公公的話說到一半,大伙兒都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了。
唯一不明白的,是政治智商只有三十的皇帝,因為他開口了:「你想說什麼?朕怎麼越聽越糊塗?」
宅男朱壽、頑劣少年朱厚照,真的不是個合格的皇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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