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身世
姬雲野醒來沒看到花緬,心中一陣慌亂,待看清周遭環境才想起方才發生了什麼。是了,緬兒醒過來了。這個認知讓他難掩歡喜,他顧不得身子尚虛,掀開被子便沖了出去,秋棠氣惱的呼喚他全作耳旁之風。
姬雲野來到花緬門口的時候,正見凌月告辭出來。他恭敬地寒暄了幾句便亟不可待地奔到了花緬身邊。
他輕喚花緬,滿眼都是對她失而復得的喜悅,卻見她只怔怔望著凌月離開的方向,半晌才似回了魂。
姬雲野頓感委屈,他語氣酸酸地道:「緬兒如此魂不守舍,莫非被凌公子的美色迷住了?」
花緬此刻無心玩笑,更無暇思考他是否真的吃醋,不答反問道:「野哥哥,你覺得我和凌月長得像嗎?」
花緬的突然發問讓姬雲野一怔,他沉吟道:「我雖然在天照皇太女誕生的那天見過他,但這麼多年早已模糊了對他的印象,這次一見著實令我驚詫。」
花緬試探地道:「野哥哥,你說我會不會是他的女兒?」
姬雲野似乎並不意外她會這麼問,他深凝了她半晌,點頭道:「這兩日我也如此猜測過,皇太女花若水出生的日子就是我和父皇撿到你的前一日,也就是說,她和你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或許這並非巧合。」
花緬咬了咬唇,斟酌著開口:「野哥哥,若我說,我有很強烈的感覺,他便是我的親生父親,你信嗎?」
似乎沒有任何猶豫,姬雲野脫口道:「我信。這或許便是父女連心吧。」
父女連心?花緬不由錯愕。若她不是事先知道,她還真不敢保證能認出他來。難為他給自己找了這麼一個理由。
姬雲野續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女皇的妹妹花玉然偷龍轉鳳換了你和花若水。」
花緬沒想到姬雲野竟然已經想到了這一步,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姬雲野繼續娓娓分析:「花玉然當日誕下皇女,對外宣稱女兒因不足月而夭折。想來,那隻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以此來遮蓋她見不得人的陰謀。」
花緬發自真心地奉承道:「野哥哥思謀縝密,真令緬兒刮目相看。」
「不過是推測罷了。」姬雲野突然話鋒一轉,「若果真如此,緬兒又當如何?」
「什麼如何?」花緬不明所以。
姬雲野眸光緊緊攫住花緬,帶著某種不明的情緒,徐徐問道:「緬兒想不想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不想!」花緬斬釘截鐵道,「緬兒只想和野哥哥在一起。那些陰謀與算計,緬兒希望離得越遠越好。」
她回答得如此乾脆,倒讓姬雲野有些意外,他緩緩地勾起了唇角:「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姬雲野的笑就像陽光,瞬間驅散了花緬心中所有的陰霾,她覺得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一切都不重要了。
兩兩相望間,花緬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覺得凌月知道我是他的女兒嗎?」
姬雲野略一沉吟道:「以他對你的關心,想來是知道的。」
「可他為什麼不和我相認呢?」
「原因大概有兩個。一個是花玉然的實力過強,他還無法明目張胆地和她對抗。另一個也是為了保護你不被花玉然覬覦。或許還有其它原因,我暫時無從猜測。」
「是這樣嗎?」雖是問句,心中卻已經深信,她面色漸暖,嘴角輕輕上揚,「那我就原諒他了。」
姬雲野頓覺心頭澀然,眼中熱意上涌,情不自禁地將她小小的身子摟入懷中:「從此以後,由我代替他來愛你。」
像是安慰她,更像是在承諾。
花緬將頭埋進他懷中,安心享受著這片刻的溫馨。野哥哥,你一定要說到做到啊!
少頃,她驀地抬頭:「他是如何救的我?」
姬雲野不由蹙起了眉頭:「他並未告知,整整兩天和你單獨呆在房中,不讓別人打擾,甚至不曾用過膳也未出過恭,想來應是修行之人,練過辟穀之術。」
花緬這才想起,這兩天恍惚中除了被灌進些葯汁外,還一直有股溫熱的氣流源源不斷地注入身體中,在受損的臟器和經脈上纏繞,撫摩,徘徊,待到痛感消失后便流向下一處。想來,那葯汁是清毒的,而那股溫暖氣流應是凌月在以內力為她療傷。
思及此,她又問道:「他可有什麼不適?」
姬雲野忖道:「倒沒看出有什麼不適,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他說休息幾日便無礙了。」
「可我覺得事情並非如他所言那般簡單,他用內力為我療傷,必定損耗很大,說不定還折損了不少功力,你找個御醫給他看看可好?」
「好,我聽緬兒的。」
喝了幾個月的苦澀湯藥,為尊醫囑,武功也荒廢了數月,花緬覺得自己就快廢掉了。
姬雲野說凌月拒絕了御醫的診治,在自己房中閉門待了十日,只讓侍衛守著不讓旁人打擾,十日後便匆忙離開。
花緬其實很想再見見他,再體會一下有父親的感覺,可終究還是緣薄,一如前世。
她還記得那一日,她獨自在大學校園的後山草坪上看書。原本風和日麗的天空突然劃過一道閃電,生生將湛藍天幕撕開一條裂縫。她被這種怪異天象驚得目瞪口呆,直到被第二道閃電擊中。
當她被一股無名大力裹挾著進入那道裂縫時,她回頭看到了自己安詳躺在草坪上的肉身。那一刻她竟異常地平靜,彷彿自己一直都在等待著這一刻般的平靜。
天的那邊是一個她從未聽聞的時空,名曰中土大陸。
這片大陸上有三個強大的國家:東離,南秀,北宇。另外還有一些小國,比如西域的西延,北漠的夷戎,南疆的狄麗。其中西延和夷戎臣服於北宇,狄麗附屬於南秀,東海以東鳳凰島的天照國因其國君是女子,又叫女兒國,和東離向來交好。北宇兵強馬壯,南秀物產富饒,東離國力雄厚。
她帶著前世記憶投胎在鳳凰島天照皇家,成為女皇唯一的女兒,亦本該是將來的皇位繼承人。可惜世事難料,命運之手總是另有安排。
那日,她的靈魂穿過時空隧道進入了一個黑暗逼仄的空間。耳邊彷彿自遙遠天際傳來一個悲傷的男聲:「非煙,你才二十一歲,人生才剛剛開始,你一定要給我活下去。我找了你二十年,你難道忍心讓我再等二十年嗎?」
花緬動了動身子,這才發現自己所處的空間竟是一個女人的子.宮。原來自己莫名其妙地重新投胎了。雖然一時無法接受,卻也讓她對新的父母充滿了好奇。
想來,耳邊不停說話的應該是自己的父親,而他口中的非煙則是自己的母親。她不明白他所說的「尋找了二十年」和「再等二十年」是什麼意思,但聽到自己的母親二十一歲,心中不免黯然。沒想到她竟和自己的母親同齡。
突然,她的身體被一種奇異力量劇烈地擠壓推送至一個狹窄的甬道,伴著包裹自己的胎膜的破裂,她同大量湧出的羊水一起滑出了那個窒悶的空間。一陣光亮刺目襲來,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出來了,出來了。是個小公主。恭喜女皇陛下,恭喜皇夫。」
這個聲音應該是穩婆的。
花非煙由於生產的疲累,甚至沒來得及看她一眼便昏睡了過去。
她偷偷地睜開眼睛,將母親溫婉秀麗的容顏牢牢記在了心裡。同時記住的還有她的父親,一個溫潤如玉絕色無雙的男子。他的聲音清越如泉,他說:「非煙,我們有女兒了。」
嬰兒的身體總是容易疲憊,她喜歡這一世的父母,於是毫無設防地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時,她聽到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她吩咐身邊的隱衛將她處理了。她頓時了悟,原本以為投身到了一個幸福的家庭,沒想到卻遭遇了一場偷梁換柱偷龍轉鳳的戲碼。可嘆還沒感受到父母之愛就要重新投胎了。
在官道旁的山野,隱衛挖了一個坑,將她抱起欲埋進坑中。她自嘲而凄然的一笑撞進了隱衛的眼裡,他訝異地看了她半晌。
她突然想到自己前世是會催眠的,更確切地說,那是一種特異功能。不知這一世還有沒有這種能力,於是她對他綻放了一個明媚而甜美的笑容,這一笑晃了他的心神。她趁他心神被攝之時以瞳術控制了他的意念,命他將自己放在崖邊草叢中,並將坑填上,又給他以暗示——他已將她埋在坑內,順利完成了任務。
為了保存體力,她並未隨意哭喊,在荒野外待了整整一夜,到天色大亮,聽到一輛輛馬車轆轆而過的聲音才開始專註地觀望起來,直到看見一輛大氣卻不張揚的馬車經過才開始放聲大哭。
車中坐的正是探望過女皇準備返程的成昭帝和太子姬雲野。
初見姬雲野,她驚艷了半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他一眨不眨。直到姬雲野堅持把他帶回宮當寵物一樣養起來,她才知道自己押對了寶。
但有一個問題她始終不明白,那就是為何成昭帝會給自己取名花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