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封遺書

我跌跌撞撞地沖開了醫院走廊的人群，無視了身後母親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整個視野里一片模糊，終於衝到了醫院外的馬路上。

看著眼前的車流，我無力地跪倒在地上，只感覺周圍一片的黑暗把我徹底的吞噬。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只感覺臉上一片冰涼，我已經忘了上一次流淚是什麼時候了。

我本以為我找到了可以依靠的父母，我本以為我有了自己的家人……然而現實終於給了我一個響亮的耳光。

他們找我……是為了用我的命，去救他們女兒的命。

那我呢？我是什麼？他們的一顆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是嗎？！

我自嘲一笑，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

手機里有無數條父母的未接來電，我全都無視了，現在的我，只想回家。

小區停電了，房間里伸手不見五指，我只感覺身體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狼狽地倒在了地上，沒多久就漸漸地失去了意識。

當我再度醒來的時候。是被人一腳踹醒的。

一絲陽光照射在我眼前，我眯起眼睛，轉身一看，不知何時，柯夢居然站在了我的身邊，在她身旁。鍾晴，徐嬌，官賀楠都在無語地看著我。

「幾天不見，你怎麼這麼隨便了？在地板上都能睡著？！」

官賀楠吐槽了我一句，柯夢則是看著我的臉有些疑惑：「你的臉上……好像有淚痕，是出什麼事了嗎？」

我這才醒悟過來。不知不覺我居然流了一夜的眼淚。

我不想這件事情被她們知道，只好站起來笑了笑：「我好像夢到你們不回來了，傷心欲絕在夢裡流淚了。」

「油嘴滑舌！」

徐嬌吐槽了我一句，柯夢則是一直狐疑地看著我。

四個女孩兒的臉上都充滿了疲憊，看上去是連夜趕回來的，我一陣心疼。急忙讓她們現在沙發上休息一下，我獨自去了廚房做飯。

四個女孩兒在客廳里說說笑笑的，氣氛一陣溫馨，我低著頭，心中卻是在滴血。

我失魂落魄地洗著菜，忽然就用菜刀切在了受傷，鮮血流滿了半個案板我才反應過來，急忙趁著四個女孩兒看電視的時候粘了一個創可貼，清洗了一下案板，很快一頓豐盛的早餐端上了餐桌。

「恩……林哲，你還是別當演員了，給我們當專職廚師多好！一直陪我去大學！」

看到這頓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四個女孩兒都流下了口水，就連柯夢也趴在桌子上毫無形象地狼吞虎咽起來。

我這才醒悟過來，高考分數已經出來了，不知道她們考了多少分，報考了哪所學校。

一問之下我才知道，柯夢和官賀楠都報考了帝都的學校，她們的分數都很高，不出意外應該能夠被輕鬆錄取。

徐嬌和鍾晴報考的是我們的省會，畢竟她們離開后家裡只有她們的媽媽了，所以必須能儘快抽時間回家陪伴。雖然分數不算太高，但是錄取我們省會那所一本是沒問題的。

我心不在焉地點著頭，彷彿以為我擔心她們離開，柯夢笑了起來：「別傷心了，我們都給你帶了禮物哦！」

我急忙打起精神，強笑著問她們是什麼禮物。

官賀楠直接轉身從書包里抽出來一個玩具熊：「拿著吧！不用謝我！」

我有些無語，你以為我是鍾晴啊？

鍾晴捂嘴輕笑，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小口袋塞在了我的手中：「以後想我的時候就看看她哦。」

我打開口袋一看瞬間嚇個半死，居然是一個白色的小熊內褲！

這個傢伙還真是瘋狂啊！

徐嬌沒有像她們一樣不靠譜。送給了我一個電子書，讓我看資料用。

最後，柯夢轉身拿著一個相冊放在了我的手中：「這是鍾晴幫我們拍攝的照片……如果你想我們了，就翻看一下……然後就不需要看別的女生了哦！」

我苦笑一聲接了過來，打開相冊，四個女孩兒形態各異的照片出現在我眼前。她們歡笑著，修長的身姿，洒脫的身影刺激著我的心靈。良久，我終於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臉上再度流下了一絲眼淚。

我也有關心我的人，可是為什麼，此刻我的心裡只剩下了絕望。

「林哲……你到底怎麼了？」

柯夢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急忙拉住了我的手。

四個女孩兒都停止了吃飯，緊張地看著我。

我笑著搖了搖頭，柯夢看著我低聲道：「林哲……你還是把我們當成外人了，對嗎？」

「我沒有……」我搖頭想解釋，但是柯夢卻是失望地看著我：「既然你沒有，為什麼不把發生的事情告訴我們，難道你是不相信我們嗎？」

徐嬌上前一步抓著我的手，聲音擔憂：「林哲……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就告訴我，我是你的家人啊……如果你連我都不相信的話，你還能相信誰呢？」

家人……

這個詞語對我來說，是莫大的諷刺。

她們對我的關心不是假的，但是我不能讓這件事情被她們知道……因為，對於黎銘楓的事情，我已經做好了決定。

我笑著搖了搖頭，剛想解釋，門鈴聲忽然響起，趁這個機會我急忙過去開門。門外，是我的母親。

她的眼圈通紅，失魂落魄地看著我。

「小哲……」

「你怎麼來了？」

我低聲說著，聲音發顫。

「小哲……媽媽實在是沒辦法了……」

她剛想說什麼，我生怕她把話說露餡，沖著正在吃飯的四個女孩兒歉意一笑，拉著母親就走進了我的房間。

房門關閉，母親跪倒在地上，抱著我的腿哭泣起來：「小哲……媽媽沒辦法了，如果不找你的話……你妹妹就會死啊！」

我沉默不語，她依舊自言自語一般看著我：「小哲……你妹妹才十三歲，她還沒有看完這個世界。媽媽不忍心就讓她這麼離開……我們全家已經拼盡全力治療了，可是不管怎麼樣都找不到合適的腎源。小哲……媽媽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你妹妹，不管你要什麼媽媽都會給你！小哲……媽媽求你了！！」

她哭得嗓子都啞了，抱著我的腿不斷地訴說，我看著她。看著她崩潰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我答應你！」

母親呆住了：「小哲……」

「今天下午我就去做匹配測試……如果成功了，我就把我的腎臟給我的妹妹，讓她活下去。」

我淡然地說著，彷彿在講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母親終於醒悟過來，直接把我抱在懷裡：「小哲……小哲……」

「媽媽會帶你上最好的學校，讓你接受最高等的教育，接觸上流社會的高層人士……媽媽會不惜一切的彌補你的……小哲，謝謝你……」

「沒必要這樣……」

我笑了笑，輕輕地抱著她，良久才平穩下她的情緒，送她離開。

四個女孩兒一直站在我身後看著我，等到母親終於走了以後，我才笑了起來：「你們怎麼都不吃飯了？」

她們都沉默了，柯夢看著我，眼神冷冽：「不許去！」

果然聽到了啊。

我輕笑一聲：「其實……沒什麼的。」

「我說！不許去！！！」

柯夢的眼圈紅潤起來，她咬著牙。身體都在顫抖：「你知不知道，如果一個人沒有了腎，他的身體免疫力會不斷下降，他會常年累月的生病，變成一個只能卧床不起的廢人！」

「這樣也好啊……我躺在床上，讓保姆伺候我就是了。」

「混蛋！！！」

官賀楠直接一腳踹在了我的身上，我一個踉蹌後退在門口，依著門站在原地。

「總之……你不能去！我們都會看著你！你別想去醫院！」

四個女孩兒都流著淚，不肯讓我離開。

我笑了笑，此刻大腦一片混沌，直接回到了房間。

「好……你回去，我就把房門鎖上！總之你別想去配型！！」

柯夢直接關掉了房門，房間里一片安靜，我無力地坐在地上，捂著臉，身體輕輕地顫抖著。

「對不起……」

我只能低聲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在地板上坐了一個小時，我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幾個女孩兒都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飯菜里。我已經提前放好了安眠藥。

這件事情不可能瞞過她們，只要被她們知道了，就一定會被阻止。

我關掉了空調，幫她們蓋上了一張被子，隨即回到了房間，拿出一張紙，思考了良久，終於笑著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字。

遺書。

正如柯夢所說，失去一個腎臟的人，從此會久病不起，並且……最多活到四十歲。

我不想變成那樣一個累贅，我也不想拒絕母親的哀求，她是無奈的，黎銘楓是無辜的，我不能因為我的自私而讓她們絕望，也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樣報復社會，泯滅人性……既然如此，那就去配型吧。如果成功了，我就直接死掉就是了。

我回顧了我之前所有的經歷，忽然感覺，也許我的出生就是錯誤的。

不管我怎麼努力掙扎，不管我怎麼努力拚搏，到頭來，我什麼都得不到。

好累啊……真的好累啊……這麼多年了，我已經，沒有力氣再拼下去了。

我想著，把所有想囑咐的話都寫在了紙上，我懇求四個女孩兒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懇求徐嬌要照顧好小姑。我懇求我的父母能夠照顧好她們，把原本打算給我的家產，都給她們，讓她們能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

臨死前最後的心愿，我想他們會答應我的。

我把內心的所有想法都寫在了紙上，我喜歡她們，我喜歡柯夢，我喜歡鐘晴，我喜歡徐嬌，我關心官賀楠……我不希望她們受傷，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希望能和她們永遠地生活在一起。

這個願望，也許再也無法實現了。

寫完了三張稿紙的遺書，我呼出了一口氣，放在了桌子上，走出了房間。

四個女孩兒還在安靜地睡著，我看著她們每一個人的臉，把她們的面孔深深地印在腦海里。隨後義無反顧地走出房門。

我來到了醫院，直接要求做腎臟匹配，父母很驚訝，卻是含著淚答應了我的要求。

穿上了無菌外套，我躺在了一個儀器上面，一旁是還在沉睡的黎銘楓。看著她嬌小的臉蛋，我忽然感覺，一切都值了。

良久，一位男醫生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匹配成功，可以進行腎臟移植手術了！」

我微笑起來，看了一眼藏在指甲中的，那一塊被透明可食用的紙包裹著的氰化鉀。

我閉上了眼睛，回憶起了曾經的種種，輕笑起來。

別了，這個世界。

別了，我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