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0章 顏均的謀
宋子期站在寢宮,面對異常暴怒的永泰帝,顯得十分冷靜。
等永泰帝怒吼完畢,宋子期才站出來說道:「啟稟陛下,定國公被反賊俘虜,只怕已經凶多吉少。」
永泰帝呵呵冷笑,笑聲中充滿變態的快感。
永泰帝說道:「他死了才好。他若是不死,朕也不會饒他。只死他一個,遠遠不夠。他喪師辱國,朝廷軍隊就葬送在他的手裡,連帶著朕也跟著臉面盡失。死他一個,既不能平息朕的恨意,更不能給天下百姓交代。所以朕要誅定國公九族。不如此,不足以告慰幾萬將士的在天之靈。」
永泰帝動了真怒,要殺人泄憤。
宋子期身為周家的女婿,自然不能要讓永泰帝大開殺戒。
宋子期微微躬身,說道:「陛下息怒。西北軍最遲還有三天就能到達京城。屆時西北軍會替朝廷報仇雪恨,血洗反賊。」
永泰帝眼睛一亮,「西北軍真的快到了?」
宋子期肯定地回答。
緊接著永泰帝臉色又變得晦暗不明。永泰帝一想到西北軍就要到達京城,也就意味著顏均也快到達京城。顏均頭生反骨,他會不會攻入京城篡位?
永泰帝猛地站起來,心中焦急無比。他希望西北軍能和反賊殺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如此一來,朝廷就能漁翁得利,說不定還能趁機收編了西北軍。
想象很美好,可是現實很殘酷。
永泰帝停下腳步,死死地盯著宋子期,不懷好意地問道:「宋大人的消息好生靈通。竟然連西北軍到達京城的準確時間都已經知曉。莫非宋大人同顏均之間一直有聯繫?」
宋子期早就料到永泰帝會懷疑他。
宋子期絲毫不懼,直面永泰帝,一臉坦蕩。
宋子期擲地有聲地說道:「顏均雖然是臣的外孫,但是臣首先是大周的官員,是陛下的臣子。任何時候,臣都是站在朝堂這邊。若是陛下不信任臣,大可以將臣轟出皇宮,派錦衣衛調查宋家。臣不怕調查,因為宋家自臣以下,全都清清白白,忠君愛國。」
永泰帝冷哼一聲,顯然宋子期這番話沒有打動他。
宋子期也不緊張,繼續說道:「臣之所以能夠知道西北軍何時到達京城,是因為此事已經傳遍了京城。陛下若是不信,現在可以派個人出去打聽打聽,全京城百姓都因為西北軍即將到達而歡欣鼓舞。就連反賊也因為西北軍即將到來,沒有攻擊京城,而是忙著做準備,要和西北軍決一死戰。」
永泰帝雙眼睜圓,死死的盯著宋子期,「宋大人說的是真的?」
宋子期朗聲說道:「臣不敢欺瞞陛下。」
永泰帝趕緊朝身邊伺候的內侍看去。內侍是新提拔上來的,為人還算機靈,連忙點頭,肯定宋子期的說法。
永泰帝一拳頭砸在桌面上,心中又是興奮又是恐懼。興奮在於,西北軍到來,反賊死期將到,朝廷也能一雪前恥。恐懼在於,萬一顏均打完了反賊,又掉轉頭攻打京城,那該如何是好?
京城的兩萬官兵,能夠抵擋西北軍的攻勢嗎?
永泰帝沒有信心。
永泰帝盯著宋子期,他想聽聽宋子期怎麼說。
宋子期大聲說道:「陛下,現在最要緊的是借西北軍的到來,穩定京城人心。這個時候,不宜殺戮太多。既然定國公已經為國殉葬,何不饒了周家。最多將周家貶為庶民,算是對定國公喪師辱國的懲處。」
永泰帝呵呵冷笑,說了這麼多,宋子期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替周家求情。
永泰帝居高臨下地看著宋子期,「朕記得宋大人的夫人就是周家女。難怪宋大人不遺餘力的替周家人求情。」
宋子期抬頭直視永泰帝,說道:「陛下,臣這裡有一封信,是寫給陛下的。陛下看了后,或許會改變主意。」
宋子期將信件拿出來,雙手呈上。
內侍趕緊從宋子期手裡接過信件,放在案頭。
永泰帝盯著信件,信封上面只有四個字:陛下親啟。沒有署名,自然不知道這封信是誰寫的。
永泰帝又看著宋子期。見宋子期鎮定如初,絲毫不見慌亂。
永泰帝心中冷哼一聲,隱約有點羨慕,又很是不滿。為什麼這遇到大事,朝臣們都能如此鎮定。反倒是他這個當皇帝的惶惶不可終日。莫非朝臣都已經打算好要另投明主,所以才不慌亂嗎?
永泰帝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戾氣,問宋子期:「這是誰的信?」
宋子期沒有揭穿謎底,直言道:「陛下看了信,一切都會明了。」
永泰呵呵冷笑,還敢在他面前故弄玄虛,真是豈有此理。
永泰帝不必擔心信紙上有毒,沒人會用這種手段來算計他這個皇帝。
永泰帝撕開信封,拿出裡面的信件,快速的看了起來。
看完之後,永泰帝的臉色蒼白如雪,幾乎不能見人。
這封信是宋安然半年前寫給永泰帝的。一想到半年前,宋安然就已經預料如今的局面,永泰帝只覺著渾身發寒。
好一個算無遺策的宋安然,竟然在半年前就已經看透了一切。這豈不是將他這個皇帝襯托地愚蠢無知。
宋安然在信件裡面,很明確的告訴永泰帝。請永泰帝克制怒火,不要大開殺戒。只要永泰帝守規矩,西北軍自然會守著規矩。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永泰帝幾乎出離憤怒,惡狠狠地盯著宋子期。
宋子期凜然不懼,他在等待永泰帝的答案。
永泰帝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比起陌生的顏均,永泰帝更熟悉宋安然。永泰帝對宋安然的能力也了解幾分,知道宋安然從不空口說白話。宋安然既然敢在信裡面威脅,那就是有把握西北軍能夠打敗反賊,對京城,對永泰帝的皇位帶來直接的威脅。
永泰帝克制,西北軍就剋制。永泰帝大開殺戒,顏均也不介意採取武力手段。
面對這封措辭溫和的威脅信,永泰帝卻感到了千鈞壓力。他手心裡冒汗,心跳加快,臉色潮紅,看上去很不正常。
永泰帝猛地抬起頭,死死的盯著宋子期,「宋愛卿打算看朕的笑話?」
宋子期微微躬身,說道:「陛下誤解了。臣只是負責傳信,至於信中的內容,臣一無所知。」
永泰帝嘲諷一笑,宋子期這番話,他根本不相信。
永泰帝算是看明白了,宋家和顏家已經好得穿一條褲子。
永泰帝咬牙切齒地說道:「宋大人,朕會克制。朕不會誅殺定國公九族。但是朕要宋大人即刻辭官,因為朕再也不想看到宋大人這張臉。」
宋子期微蹙眉頭。
永泰帝態度堅定地說道:「只要宋大人辭官,朕就會選擇克制,絕對不會在京城大開殺戒。如果宋大人執意不肯辭官,那麼也就別怪朕在京城大開殺戒。反正朕已經窮途末路,註定要做一個亡國之君。在亡國之前,朕不介意瘋狂一把。至於身後名聲,朕不在乎。」
永泰帝這是在威脅宋子期,用京城百姓的性命威脅宋子期。
宋子期笑了笑,很乾脆地說道:「如陛下所願,臣明日就辭官歸隱,從今以後不再過問朝政。」
永泰帝大笑起來,「好,宋大人好魄力。宋大人放心,朕會信守承諾。朕既然答應了宋大人,就一定會做到。」
宋子期笑了笑,「陛下保重,臣告辭。」
宋子期轉身離去,走得乾脆利落。
永泰帝渾身的勁瞬間泄掉,渾身軟綿綿,提不起一點力氣。
直到此刻,永泰帝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將衣服都濕透了。
永泰帝大口的喘氣,心裡頭很憋悶,很難受。宋子期辭官,只能讓他暢快片刻,卻不能真正的平息他心頭的怒火和慌張。
永泰帝想要知道外面的情況,他猛地起身,急匆匆地朝外面走去。走不了幾步,腳步一軟,差點跌倒在地上。
內侍扶著永泰帝,小聲勸解永泰帝。
永泰帝呵呵一笑,沒想到朕竟然如此弱小。宋安然的一封信,就將他嚇到如斯地步。如果顏均帶兵闖進皇宮,他會不會嚇到尿褲子?
永泰帝一想到自己的狼狽處境,心中就充滿了恨意。國朝有難,亂臣賊子不思報國,卻趁機擴張勢力,想要取大周而代之。這些人統統該死。
永泰和雙眼發紅,他若是有能力,真的想將所有亂臣賊子全殺光。
永泰帝對內侍說道:「去,去將劉樹叫來。朕有話要問他。」
內侍領命。內侍心裡頭在想,劉公公運氣真好,已經被冷落的人,竟然還能被陛下惦記。看來劉公公馬上就要翻身了。
劉小七寵辱不驚,在皇宮幾十年,已經讓他修鍊出強大的心臟。永泰帝冷落劉小七的那一天,劉小七半點不見慌張。因為劉小七知道,永泰帝離不開他。
宮裡有人比劉小七更會伺候人,有人比劉小七說話更動聽,有人比劉小七更會揣摩上意。但是沒有人比劉小七更了解朝堂,也沒人比劉小七更了解天下大勢。
永泰帝不信任文臣,只能靠宦官。宦官當中,唯有劉小七一人能夠替永泰帝出謀劃策,共商朝政。這就是留小七的底氣。
劉小七奉命來到寢宮,先是給永泰帝介紹外面的情況。接著幫永泰帝分析當前的局勢。
永泰帝心慌意亂,別的話都沒有聽進去,唯獨聽進去的一句話,就是顏均不會攻打京城。
永泰帝驚訝地看著劉小七,「為何確定顏均不會攻打京城?」
劉小七躬身說道:「啟稟陛下,觀晉國公以往的行事,晉國公這人其實很愛惜羽毛,也很愛惜手下兵將。陛下是天子,是正統,晉國公若是敢攻打京城,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順。
再有,京城城高牆厚,糧食充足。晉國公若是攻打京城,沒有半年一年時間,不可能將京城打下來。這麼長的時間,足以讓西北軍傷筋動骨,死傷無數。晉國公愛惜手下兵將,自然不會讓西北軍白白的犧牲在京城城牆下。」
永泰帝連連點頭,劉小七說的有道理。
不過永泰帝還是不放心地問道:「萬一顏均下令攻城,那該如何是好?」
劉小七說道:「陛下不用擔心。除非晉國公肯犧牲十萬西北軍,才可能攻打京城。據奴才所知,西北軍號稱二十萬,實際上也就是十萬兵馬左右。若是十萬西北軍都折損在京城城牆下,說起來對陛下還是一件好事。」
永泰帝哈哈大笑起來,「你說的不錯。顏均只有十萬兵馬,肯定不捨得十萬兵馬都折損在京城城牆下。如此說來,京城無憂?」
劉小七笑著點頭,順便還拍了永泰帝的馬屁。
永泰帝哈哈大笑,暢快無比。
劉小七低頭,冷冷一笑。顏均的確不可能直接攻打京城。但是顏均完全可以圍而不攻,光是消耗,就能將京城拖垮。屆時,京城不戰而降,顏均也顯得名正言順。
當然,這些話劉小七不會告訴永泰帝。就讓永泰帝高興一會吧。畢竟永泰帝高興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宋子期如約辭官,朝臣驚詫莫名。不明白宋子期為何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辭官。
更讓人驚詫的是,永泰帝沒有按照規矩挽留,當場批了宋子期辭官的請求。
聯想到京城外的局勢,不少人都明白過來。永泰帝這是在防備宋子期。
不少人替宋子期感到不值,不過宋子期卻走得很瀟洒。馳騁宦海幾十年,是時候停下來休整一番。
至於朝政,他已經不是官員,自然不用再操心。
京城外,氣氛肅殺。
顏均率領的西北軍已經來到京城地界,與容玉率領的反賊隔山相望。
大戰一觸即發,全天下都盯著這一戰。
這一戰勝敗,關係著天下大勢,關係著朝廷興衰,關係著無數人的性命。
顏均站在山頭,看著遠處的反賊,目光很炙熱。這是他期待已久的大戰,他已經急不可耐。
當年容玉同顏宓齊名,二人都是少年才俊。如果顏均能夠打敗容玉,是不是就意味著他能打敗顏宓?
一想到能夠打敗同父親齊名的容玉,顏均就渾身興奮。他曾說過,終有一天,他會超越父親,成為比父親更偉大的人物。而今,目標就在眼前,此戰只許勝不許敗。
西北軍戰意昂揚,一個個啊嗷嗷大叫,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去,同反賊決一死戰。
顏均克制著內心的慾望。他可以興奮,但是面對容玉這個老將,他必須冷靜。
西北軍來到京城已經三天,無論是西北軍還是容玉,都很克制,兩邊都沒有急著動手。
這可將京城的老百姓還有朝廷官員急壞了。
西北軍都到了京城,卻不打仗。難不成是想和反賊哥兩好嗎?
無論是容玉,還是顏均,沒人會在意京城裡面的非議。
此戰關係性命前程,容不得一絲馬虎。戰前準備,必不可少。
在一個風沙漫天的早上,在所有人都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戰爭突然打響。
京城外兩軍廝殺,殺了個難分難解,殺了個天地變色。
這一戰從早上殺到傍晚,最後兩軍同時鳴金收兵。
顏均召開作戰會議,經過一天的廝殺,基本摸清楚了了容玉部的勢力和作戰方法。現在就要制定新的作戰計劃,明天才是真正見真招的時候。
顏均在做作戰計劃的同時,容玉卻倒吸一口冷氣。統計戰損,傷亡人數讓容玉的心都在滴血。
容玉沒有顏均的底氣,也沒有顏均那麼厚的底子。今天這一戰,看似不分勝負,其實容玉心裡頭清楚,他比不過顏均。
光是戰損一項,顏均就能將他妙得渣渣都不剩。
容玉打起精神,無論如何不能輕易言敗。這只是第一場仗,明日還有一場搏命廝殺,現在他需要制定新的作戰計劃。
顏均同容玉,以京城郊外做戰場,廝殺數回,各有勝負。
兩人都是當時悍將,能夠在此一戰,乃是平生幸事。
從這一點來論,顏均比顏宓幸運。顏宓無數次想和容玉一戰,可惜卻苦於沒有機會。
戰爭從一開始拼勇力,拼戰術,拼人數,到最後開始拼戰損,拼消耗。
就如容玉所想的那樣,背靠四海商行的顏均,家大業大,可以任性的和容玉打下去,直到殺光容玉身邊最後一個人。
可是容玉不行。
連續十天的戰爭,打光了容玉積攢了數年的家底。
容玉不想輸,可是現實是他不得不認輸。他已經消耗不起,軍中缺醫少葯,缺少軍械,缺少作戰利器。所有的東西,他都缺。
容玉不得不且戰且退,打算突圍出去。
顏均只需一眼,就看透了容玉的打算。
這麼好的機會,顏均自熱不會放過。這一次他不會放走容玉,讓容玉繼續禍害天下。
顏均派人前後堵截容玉,勢要將容玉瓮中捉鱉。
這個時候,戰爭身負已經很明顯。容玉失敗了,西北軍付出一萬士兵的性命,獲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
顏均卻沒有放鬆,不抓到容玉,他一刻都不能放鬆。容玉就是毒瘤,一旦放他歸山,數年後,他又能拉起一支隊伍。
容玉這個人太危險。顏均給容玉準備了兩條路,要麼死,要麼做馬前卒。
經過一天兩夜的奔襲堵截,西北軍終於將容玉部堵在了山坳里。
如今容玉上天無門,下地無路。容玉仰天大呼,老天爺不開眼啊。他數年奮鬥,苦戰,眼看目標卻在眼前,卻一朝敗落。還是敗在顏宓的兒子手裡。
容玉哈哈大笑起來,他不甘心。顏均何德何能,憑什麼能夠問鼎天下。
就因為顏均投了個好胎,有一對好爹娘,就能讓他敗得這麼慘。如果沒有四海商行,顏均還能憑什麼贏他?
單憑戰鬥力,容玉自認自己未必會輸給顏均。
奈何老天不開眼,天時地利人和,全都給了顏均。留給他的只有一點點殘渣剩飯。
容玉指天罵地。罵累了,容玉整個人心灰意冷。既然已經走投無路,那不如就此了結。
容玉舉刀,就要自盡。恰在此時,親兵來到,說是顏均邀他一見。
容玉不敢置信,又覺驚奇。顏均竟然想要見他?呵呵,莫非是想當面羞辱他嗎?
容玉冷聲說道:「敗軍之將,何須見面。你去告訴顏均,要殺要刮悉聽尊便。只求能夠給手下兒郎一條活路。」
親兵領命傳話。容玉也熄了自盡的心思。就算要死,死之前也要安排好大家的去路。
親兵很快返回。
顏均給容玉的回答,只有一句話,要麼全死,要麼見面談話。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容玉咬牙切齒,心中憤恨無比。顏均欺人太甚,實在是可惡。
可是面對上千人的性命,容玉只能收起驕傲,妥協在顏均的刀劍之下。
容玉答應同顏均見面。
兩人見面的地點就在山腰
為了這次見面,西北軍臨時還準備了座椅板凳還有一壺茶,兩個茶杯。
容玉被繳械,才允許靠近顏均。
顏均已經端坐在桌前。見到容玉那一刻,顏均眼前一亮,好一個威武霸氣的馬賊頭子。二十年風霜,洗去了容玉身上的貴公子氣質,讓容玉變成了一個真正的西北糙老爺們。
不過就算是糙老爺們,也是最帥的糙老爺們。
顏均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請容玉坐下說話。
容玉面無表情地坐在顏均對面。
顏均親自斟茶,「久仰容將軍大名,今日有幸得見,本將軍以茶代酒,敬容將軍一杯。」
顏均的態度,讓容玉感到不可思議。容玉以為等待他的是顏均的羞辱,卻沒想到顏均竟然如此客氣。
容玉沉默不語,他倒是要看看顏均在賣什麼關子。
容玉端起茶杯,沉默飲下。
喝完了茶水,容玉才開口說道:「有什麼話請說。我想顏將軍今日約我見面,肯定不是為了喝茶聊家常。」
顏均挑眉一笑,「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今日我約見容將軍,自然不是為了喝茶聊天。說起來,我很小的時候,就聽過容將軍的大名。到了西北后,也聽過馬賊幫的各種傳聞。一直想找機會同容將軍見一面,卻一直苦於沒有機會。結果一拖再拖,拖到今天才見面。容將軍,你沒有讓我失望。」
容玉冷冷一笑,盡說廢話。
顏均似笑非笑地看著容玉,也不在意容玉的態度。顏均一邊打量容玉,一邊評估容玉。
之後,顏均繼續說道:「按理,我該殺了容將軍,連帶著你手下三千殘兵敗將。」
容玉怒氣升騰,顏均這話是什麼意思。容玉死死地盯著顏均。
顏均哈哈一笑,「容將軍是在生氣嗎?敗軍之將,沒有生氣的資格。容將軍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容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平靜地說道:「你很強,趕得上你父親。」
顏均笑道:「容將軍說錯了,我很強,我比任何人都強,比我父親更強。」
容玉愣了一下,接著哈哈大笑起來,「不錯,不錯。不愧是顏宓宋安然的兒子,這份自信很好。」
顏均挑眉,說道:「言歸正傳,我今日約見容將軍,主要目的就是評估容將軍的價值。對我而言,有價值的人可以活,沒有價值的人只能死。」
顏均目光很冷,語氣里也帶著森冷的寒意。
容玉毫不畏懼,「要殺要刮悉聽尊便。只要肯放過我手下的兒郎就行。」
顏均搖頭,「如果我要殺容將軍,那麼我必定要斬草除根,殺光容將軍身邊每一個人,包括你的妻兒。」
容玉雙目噴火,「禍不及子女,顏均,你別太過分。」
顏均冷笑一聲,說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容將軍別說我殘忍,這些年被容將軍滅門的人可不少。」
容玉咬著牙齒,咯咯作響。雙手死死的抓著桌子邊沿,只需一鼓作氣,就要暴起殺人。
顏均似笑非笑地看著容玉,根本沒將容玉的威脅放在眼裡。顏均身邊的親兵,則拔出了腰間大刀,只要容玉敢有異動,親兵會毫不猶豫的朝容玉砍去,將容玉當場斬殺。
顏均氣場全開,同暴怒的容玉比拼氣場,絲毫不落下風。
漸漸的,容玉冷靜下來。
容玉問道:「你想做什麼?」
顏均輕聲一笑,收起渾身的氣場,像個遊山玩水的公子哥,輕描淡寫地說道:「十天前,我的目標是殺光最後一個反賊,殺掉容將軍還有容將軍的家人。不過今天,我突然改變了主意,我想給容將軍一個選擇,就看容將軍肯不肯答應。」
容玉沒有急著詢問什麼選擇,而是問道:「為什麼突然改變決定?」
「因為有人給我寫信,說你還有價值,可以留下來做馬前卒。我覺著這話有些道理。」顏均的態度高高在上。對待階下囚,顏均實在是不需要太客氣。
容玉忍了顏均的態度,他心頭有些疑惑,問道:「誰會幫我求情?難不成是顏宓?」
顏均偷偷翻了個白眼,說道:「我爹巴不得容家死光,他怎麼可能幫你求情。」
容玉笑了起來,「你說的對。顏宓巴不得我死在你手下。當年他就想弄死我。」
顏均不客氣地說道:「當年你也想弄死我爹。」
容玉笑道:「你說得沒錯,我一直想弄死你爹。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看來給你寫信的人應該是你娘宋安然。這世上,如果說還有一個人願意讓我活下來,這人必定是宋安然。」
顏均沒有否認。
容玉繼續說道:「你娘和我的妻子是好姐妹。前些年,她們兩人一直有通信。你要斬草除根,必定不會放過我的妻子還有孩子。宋安然不在乎我的性命,也不在乎我孩子的性命,但是她在乎我妻子的性命。所以她才會給你寫信,讓你給我一個機會,對嗎?」
顏均點點頭,「容將軍說得沒錯,我娘的確讓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但是我想留下容將軍的性命,不是因為我娘的請求。而是因為我娘給我開啟了一個新的思路。
像容將軍這樣見不得光的人,除了死,只剩下一個作用。就是做我的馬前卒,替我做一些臟活累活。一旦停下來,或者起了反心,那麼容將軍和你的家人就必須死。
據我所知,你的夫人身體不太好,只怕不是長壽之人。等你夫人一死,你的護身符也就沒了。到時候我要殺你,誰都不會出面阻攔。
不過如果容將軍肯聽我命令,甘願為馬前卒,我倒是願意留下容將軍。說不定十年二十年後,我還會給容家一個前程。讓你的後人,光明正大的回到京城,站在朝堂上。容將軍,你意下如何?」
容玉微微眯起眼睛,盯著顏均看。他果然小看了顏均。顏均能夠贏他,絕不是單單靠靠父母支持。顏均能夠走到今天,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他本身很有能力。
容玉笑了笑,笑得很平和,「顏將軍要讓我做馬前卒,憑什麼?」
顏均嗤笑一聲,隨意地說道:「就憑你的性命,你的三千將士,還有你家人的性命都握在我的手裡。只要我一聲令下,你的三千部下,立刻就要人頭落地。容將軍,我曾在道義縣一口氣殺了三萬人,區區三千人對我而言,只是開胃菜。」
顏均的語氣很輕,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充滿了殺意,讓人不寒而慄。
容玉盯著顏均,心想難怪世人都稱呼顏均為屠夫,儈子手。就憑顏均這份心性,他完全當得起屠夫這個稱呼。
當兵殺人,理所當然。可是像顏均這樣殺人的人很少。
顏均心頭一定住著一個惡魔,一旦將這個惡魔放出來,天下蒼生必定要完蛋。
容玉第一次正視顏均,這是一個可怕的對手。他似乎沒有弱點。或許他有弱點,不過他的弱點肯定不是妻兒,而是身在海外的家人。
容玉問道:「你想讓我做什麼臟活累活?莫非是屠殺蕭氏一族?」
顏均嗤笑一聲,「容將軍實在是太高看自己。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容將軍,中原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你也沒資格屠殺蕭氏一族。」
容玉心中惱怒,卻克制著沒有發作。他想聽聽顏均的下文。
顏均輕描淡寫地對容玉說道:「西域諸國,據說很富裕。草原上很多部落,紛紛逃往西域。據我所知,不少部落已經在西域站穩了腳跟。
我要容將軍做的事情,就是帶領你的三千兵馬殺向西域。我不管你在西域做什麼,我只要西域的地盤和人口。此事成功后,容將軍可以在西域定局,也可以提出別的要求。總之,我不會虧待功臣。」
容玉眯起眼睛,有點不可思議,「你想吞併西域?」
顏均挑眉一笑,反問:「有何不可?西域富庶,與其讓草原蠻子佔了,不如歸到中原。」
容玉繼續問道:「你要西域做什麼?那裡據說全是不毛之地?」
顏均嘲諷一笑,「誰告訴容將軍,西域都是不毛之地?容將軍不要廢話,本將軍只需要一個答案,是或者不是。容將軍,該你選擇了。」
容玉問道:「我只有三千部下,這一路上如何補充兵源?如何補充糧草軍械?」
顏均輕蔑一笑,說道:「糧草和軍械,我可以替你補充。至於兵源,我不能幫你解決。我也不允許你在中原補充中原。中原的老百姓很寶貝,你帶走一個,中原就少一個。此事我決不允許。至於兵源怎麼補充,容將軍聰明絕頂,等你到了西域后,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解決兵源問題。」
容玉心頭驚呼,好個狠辣的顏均。顏均將他當馬前卒驅使,卻不肯讓他補充兵源,分明是要他深入西域,自生自滅。
顏均又說道:「容將軍手下的三千兒郎都是百戰之兵。等到了西域,我相信容將軍靠著這三千人,一定能夠打出一片天地。」
容玉冷漠地問道:「我的家人,你要怎麼處置?」
顏均隨意地說道:「你的家人,都可以帶走。」
「真的?」容玉不敢相信。顏均竟然不需要人質。
容玉問道:「你就不怕我到了西域壯大了勢力,直接脫離你指揮,直接在西域建國?」
「靠你手上的三千士兵,如果真能在西域建國,我深感欽佩。只可惜,你不會有那一天。」顏均篤定地說道。
容玉咬牙,說道:「你未免太小看我。」
顏均似笑非笑地看著容玉,冷漠地說道:「從未有一國,靠著區區三千異族人,就能統治數十萬,甚至上百萬的當地土著百姓。如果容將軍手下有三萬人,倒是有可能。可是你有三萬人嗎?就算你的部下天天耕耘,湊足三萬士兵,最少也要二十年的時間。二十年,滄海桑田,到時候容將軍有沒有活著,都是一個疑問。」
容玉臉色鐵青,顏均說得不錯。他率領三千漢家兒郎深入西域,想要統治西域諸國,靠區區三千人肯定辦不到。偏偏容玉不允許他在中原解決兵源問題。
靠異族人,呵呵!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到了西域,異族人可用,但是絕對不可信。
容玉盯著顏均,怒道:「你算計好了一切?」
顏均冷笑一聲,說道:「本將軍做事之前,當然要算計好一切。莫非容將軍做事,都是拍腦袋決定?」
這話諷刺得夠狠,容玉臉色越發難看。
容玉低頭深思,沒同顏均打嘴仗。
片刻之後,容玉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灼熱的光芒。他對顏均說道:「我可以答應你,帶兵前往西域。」
顏均笑了起來,說道:「識時務為俊傑。容將軍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我什麼時候可以帶兵離開?」
顏均笑了笑,說道:「此事不急。西域的情況,容將軍不了解吧。容將軍不如在我這裡多逗留一段時間,等你足夠了解西域后,我會放你離開。」
容玉無法,在絕對勢力面前,容玉只能俯首稱臣。
容玉在顏均這裡逗留了十日,才被允許帶領三千部下離開,朝西域進發。
打發走了容玉,顏均渾身輕鬆。
不過接下來,顏均還有得忙。擺在顏均面前的是京城,皇室,朝堂。
顏均戰勝剿滅最後一支反賊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全天下。如今,天下人都盯著顏均,想知道顏均接下來會做什麼。
攻打京城?還是退回西北做大周的忠臣良將?
全天下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顏均的決定。可是顏均本人卻不慌不忙。
西北軍就駐紮在京城外面,既不攻打京城,也沒有要退走的跡象。很多人都看不明白顏均的意圖。
而且自從打贏后,顏均也沒有上書給朝廷。他就像是遊離在朝廷之外,同朝廷沒有絲毫關係。
這種局面,讓很多人看得一頭霧水,同時也讓京城百姓,朝堂官員,還有永泰帝倍感壓力。
永泰帝想到劉小七當初分析顏均,說顏均絕對不會冒著犧牲西北軍的風險攻打京城。如今看來,劉小七的分析是對的。可是為什麼西北軍還停留在京城外面?顏均到底想做什麼?
顏均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想要圍而不攻,想用西北軍給京城製造緊張氣氛。讓朝堂,永泰帝自亂陣腳。
與此同時,顏均抽調一部分兵力,開始攻伐天下。
如此一來,西北軍兵分兩路,一路留在京城城外,給朝堂製造壓力,讓全京城的百姓緊張起來。另外一路則隨顏均攻打天下。
凡是顏均利劍所指的地方,統統都要歸到顏均的治下,服從顏均的統治。
為防留守京城的部下出現意外,顏均還將聞先生派到京城,主持京城計劃。
有了聞先生坐鎮京城,留守京城的西北軍就亂不起來。
顏均一邊對京城圍而不攻,一邊劍指天下。儘管顏均從來沒有公開表示過要爭天下,但是這個時候,全天下的人都看明白了顏均的意圖。
顏均做的一切,就是在爭天下。顏均要取蕭氏而代之,要做這個天下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