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第 159 章
這處鎮國公府的莊子建得別緻,因為緊鄰著京都故而府上若有來不及回城的就會在這邊休整一夜。沈棲是頭一回過來此處,也摸不清個東南西北,貓身躲在一處牆角提防四周。好在是在深夜,若不仔細也不能輕易發現她的身影。
要說沈棲也是急中生智,方才瞧見兩方纏鬥便覺得那頭目會索性拿自己做要挾,反而成了累贅,偏巧也沒人留心她,趁著夜色這才得以脫身。
沈棲躲在這地方沒一陣,就聽見後面追上來的腳步聲急促而凌亂,時走時停。她屏氣凝神,等那幾人走遠了才敢深吸了幾口氣,稍稍探出身朝著遠去得幾乎不可見的背影望了數眼,也猜到了必然是那邊察覺了自己不見,特地派出人來找的。
沈棲來時見這莊子各處都散落著賊人,零零散散看似隨意,可這時仔細一想何嘗不是在整個莊子中布滿了眼線好叫人不能輕易入內亦或走動。忽然,她隱約瞧見遠處小小木橋上走過一個身段纖細的少女——怎麼有丫鬟?
就著黯淡的月光,沈棲凝神去看,只見那人果然是丫鬟打扮,手中還提了一隻錦盒。
難道這莊子里還住了什麼女眷不成?
沈棲不明,暗道這莊子裡頭都被那幫賊人給佔據了,就算是要有什麼緊要的人也恐怕是那賊子一道的。等再看了四周,見那丫鬟去的方向果然是一排廂房,可除去當中一間有光亮其餘都是暗著的。
沈棲心思飛轉,那地方倒是好像瞧不見有什麼遊走巡查的賊人,難道是住在那邊的人有忌諱?不過片刻功夫,沈棲已經下定了決心要過去那邊心尋個地方藏身。
好在她身上罩著的是一件暗黑色的斗篷,在黑夜中並不扎眼,沈棲躡手躡腳的過去,果然發覺周遭一切悄無聲息,先前那丫鬟進去了之後也就緊緊的掩住了門。
沈棲雖然好奇這屋子中住的是什麼人,可到底現在她自己還猶如處在懸崖邊上,立即收攏心思輕手輕腳的推開了門進隔壁的屋子藏身於內。屋子中漆黑一片,可等冷靜下來沈棲又恍若覺得周遭一切的細末聲音都清晰而響亮了起來,連著隔壁屋子中的對話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側妃娘娘,不如先用些吃食吧——」
沈棲訝然,剛聽到這稱呼就忍不住疑惑了起來,側妃……難道是薛年玉?京中側妃……如今她唯一能想到除了薛年玉就再沒有旁的人。
這會沈棲已經適應了屋子中的黑暗,借著微末一點光亮緩緩走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指尖觸碰,才發覺這哪裡是什麼牆體,不過用木塊做了個隔斷而已。沈棲料想這隔壁屋子的人也是忽然之間來這休息或是什麼的,不然總不至於發現不了這個。
「側妃娘娘不肯吃——是不是還在惦記著鎮國公的性命?或者是……那位裴三少爺的性命?」先前開口的那個丫鬟又繼續說道,然而她這語氣已經在不經意之中轉變了不少,這乍一聽上去叫人覺得生硬得很,半點沒有身為奴婢對主子的尊敬。
「……你?楓翹呢?」
忽然闖入了另外一道女聲,這聲音沈棲一下就能分辨出來,是薛年玉無疑。因著沈棲現在眼前漆黑,聽覺要比平常敏銳上上許多,所以更將薛年玉這話帶著的驚愕、擔憂和氣憤全都一一體會了出來。
什麼會有擔憂?
謝蓁有些奇怪薛年玉的語氣,可等下一道聲音響起也就徹底明白了——「我來伺候側妃娘娘不好嗎?」
這聲音委實奇特,帶著少女嬌柔可又帶著少年清爽朗,跟先前的丫鬟聲音有些相近,可又不同。沈棲記得前一陣才在那個菖蒲那聽見過這聲音。
哪裡是什麼丫鬟,沈棲縱然這時候不曾在那屋子中,可也猜到了這場面,丫鬟不過菖蒲假扮,他正當十三、四歲的少年,骨架還帶著纖細,所以真心想要假扮少女也不能教人一眼看穿了。
「呵……」那邊傳來薛年玉的一記冷哼,「我怎麼能勞煩得動王爺身邊的老人伺候。」
「側妃娘娘應該知道,在王府中時日呆的越長,則王爺的寵愛也就越淡,若在旁的地方仗著年歲資歷還能過過日子。可王府中過的什麼日子,側妃娘娘是再清楚不過的。」
沈棲沒聽見薛年玉那邊有是反應,緊隨著過了沒多少會,那邊又傳來了菖蒲的聲音:「色衰而愛馳——沒有了王爺的寵愛,即便入府再長有能如何?」
色衰而愛馳——沈棲雖然沒看見薛年玉此時的表情,可料想她必定會變了臉色。
「你怎麼會到這地來的?」薛年玉那聲音透著怒氣,彷彿被繞了一大圈這才想起要質問眼前這人。
「我怎麼不好來?側妃娘娘心中總是惦記著我,我自然也要時常惦記著側妃娘娘,這才不辜負娘娘對我的一番心意。」
沈棲聽出菖蒲雖然話音未曾變化,可一字字傳過來總叫人覺得是染了一番恨意。
「我特地來告訴側妃,側妃想要手刃愁人的心愿恐怕是完成不了。」依舊是菖蒲一個人念叨,再沒旁的人跟著他對話,反倒是像他一個人再自言自語。沈棲身處漆黑,周遭形勢又是這樣的複雜,加之菖蒲雌雄不辨的聲音夾雜怨恨,生生叫她後背起了一層冷汗。
那邊傳來桌面被擊打的聲音,似乎還有桌子上茶盞碰撞的聲音,「這是王爺的要緊事,豈容你為了府里的這點小事就攙和進來!難道你不怕王爺生氣?」
「王爺怎麼會生氣?」菖蒲的笑聲清越,可沈棲光是聽著腦海就能立即映出他那一張臉,實在生不出什麼好感來,何況他的這一聲反問語氣怪異得很。「我是來給王爺解決放心事的,王爺事後只會好好獎賞我,哪裡來的什麼生氣一說?」
那邊靜默了一陣,再聽見聲音傳來就是薛年玉,聲音之中帶了几絲驚恐,「你什麼意思?」
「側妃娘娘心思這樣聰慧,怎麼會猜不到?」
沈棲也跟著起了不好的猜疑,心中想著難道……難道這菖蒲要對薛年玉動手了不成?要說她之前同菖蒲見面的時候就能察覺中他對薛年玉的敵意,何況上回薛年玉出了現他也跟著出現了,這回他跟跟著薛年玉出現,恐怕——菖蒲對薛年玉的心思早不是一日兩日!
沈棲的那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她細細緩緩地吸了口氣,想要逼著自己穩定心神。
那邊果然聽見一陣響動,薛年玉只來得及驚呼了半聲就好似被什麼堵住了喉嚨,再傳來的響動就是支離破碎的了。沈棲揪著自己前襟的衣裳,越發不敢大聲喘息。她雖然平日的有幾分厭惡菖蒲,可實在沒想到他一個小小年紀的人竟當真會下死手。
「之前側妃娘娘好生風光,非但忘記了當日是我的緣故才能入府的,更是險些取了我的性命,如今……也叫你嘗一嘗我的手段!」到了這時候,菖蒲的聲音更是染了幾分笑意,沈棲聽著卻覺得邪氣得很的。「側妃娘娘可曾想過沒有自己會死在鎮國公的前頭?」
然而他問了怎麼多,哪裡有什麼人來回他。
中間隔著的木板也沒什麼縫隙,半絲不能看見那邊的情況,沈棲再聽不見薛年玉的聲音,只彷彿已經被菖蒲殺了一般……原來這兩三百賊人根本就是趙王自己的人馬,而薛年玉必然是央求了趙王才得以過來,目的是為自己臉上的傷口泄憤。而菖蒲早先和薛年玉結仇,見此處情勢逆轉竟下了狠手對薛年玉,恐怕他自己早準備好了說辭,不然絕不可能這樣坦然不破。
「啊——!」漸要沒了動靜卻從隔壁又忽然傳來了一道猛喘息的聲音,是薛年玉。「咳咳、咳咳咳。」
菖蒲問:「滋味如何?我終於是知道側妃娘娘從前為何這般愛折磨人了,原來真是會讓人快活!」
「咳咳咳、咳——」薛年玉急急咳嗽著,哪還有什麼功夫跟她說話。
「快去看看這屋中是不是有那個逃了的!」屋子外頭驟然傳來了這樣的響動,約莫有四五個人的腳步聲。「先去那亮著燈的屋子搜!」
沈棲聽后一句才稍緩了下心跳,轉念心道這薛年玉好歹能逃過一截。可……沒想幾乎是同時的,有人扣了一下隔斷的木板。她之前一直都是側耳傾聽,這下動靜就在跟前,傳入耳中的聲響就更加有種震耳發聵的感覺。
「……」沈棲才放下沒多久的心忽然又被懸了起來,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目光死死的盯住了被正被一點點挪動的隔斷木板。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