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道不同（七）

?魔族攻勢很猛，路易斯在中心塔旁的一處高台上落下時，江璟正懸於半空，身旁幾位長老並立，和對面的賢者對轟。戰況很明顯的，賢者的人數已經不足魔族的一半，正在勉力支撐。

路易斯嘆了口氣，基諾王子也落了下來，在旁邊欲言又止。

路易斯主動地問：「需要我怎麼做？」

「魔王。」基諾飛快地說，他去找路易斯的時候戰況還沒有這麼糟糕，眼見中心塔即將不保，他也不在意自己語氣中迫不及待的急切了，頓了頓，理清思緒迅速說道：

「魔王是魔族的中心骨，據我們所知，每一任魔王都有相應的弱點，你陪伴他那麼多年，肯定知道在哪兒。我們不求一舉將魔族擊潰，只是眼下人類危在旦夕……」

不遠處，江璟接收到了111的提醒，手上法術不停，餘光撇到了遠處高台上的兩個人影。

【……說了？】江璟面無表情。

糯米糰子：【說了。】

江璟嘖了一聲，主動地向前了些許，挺在了眾長老的前面。在長老們的眼裡，這不過是魔王在勝利關頭的少年心性，也沒有阻止。

糯米糰子察覺了江璟的想法，有些不可置信：【你真的要這麼做？？？】

【嗯啊，】江璟說，帶著些無奈的縱容，【他的處境本就尷尬，在這個時候，一定要有人退一步。】

系統：【我和你說過，任務失敗的懲罰……】

江璟：【誰說任務會失敗？】

系統：【哈？】

江璟：【乖，看著吧。】

對面的賢者接收到了基諾傳去的消息，明顯地精神一振，稍稍變換陣型，準備抓住機會一舉反擊。

在江璟有意無意的配合下，機會很快就被抓住，隨著為首的大賢者一聲「起！」的命令下，賢者們突然攻勢一轉，猛然法力爆發，壓制住長老們，大賢者則蓄力，匯聚極強大的能量，向著江璟的眉心攻擊去。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路易斯眼見著江璟被巨大的能量擊中，如同一個破布娃娃一樣向後彈開，並被王室早就準備好的人手控制住的同時，他感覺胸口一悶，一口鮮血也猛地噴出，眼前一黑，被突如其來的劇痛昏厥過去。

眼前的最後一幕，竟是自己噴出的、如同魔族一般的、暗紅色的血液。

——

【快醒過來吧。】

【睡太久，要出大事啦。】

【……哥哥？】

是什麼在催促著自己？

路易斯漸漸恢復了知覺，酸脹感也侵襲了全身。

他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華貴繁飾的房間里，床邊伺候的管家見自己醒來，上前施禮，道：「路易斯大人，王子殿下正在用午餐，他請您醒後去見他。」

路易斯開口，聲音乾澀沙啞得可怕：「我睡了多久？……這是怎麼了？」

「已有十五日。其他的還請大人去問王子殿下。」管家將嶄新的服飾拿上來，服侍著路易斯穿上。

路易斯穿過城堡複雜的走廊，下樓走進餐廳，裡面基諾王子正在用餐。見他進來，餐廳里伺候的僕人都自覺退下。

基諾放下餐具，抿了一口紅酒，沒等路易斯開口詢問，他就一臉複雜的解釋道：「魔王動用了血祭……和你。」

路易斯瞬間想起了之前昏睡的大半年，還有自己越來越趨於魔族化的外表。

懂了。

回想起血祭儀式的種種細節，路易斯只覺得自己胸口悶痛，彷彿有無數不知名也不知來由的情感，一瞬間全部湧上心頭。

基諾王子眼神定在他臉上，隨後站起來，把自己的手帕禮貌地遞給了路易斯：「擦擦吧。」

擦什麼？

路易斯接過手帕，下意識摸上自己的臉，觸感濕滑一片。

哭了。

基諾等他情緒平復下來，說：「魔王被關押在地牢，我想，你應該要去看看他。」

話語緩緩出口，是刻意壓制的柔和。

路易斯明白他的意思。

血祭儀式，生命平分，除非兩人同時死去，否則另一方承受的所有，永遠都會平分給對方一半。

魔族長老不會因為魔王被俘虜就輕易地善罷甘休，但也會被這個牽制。雖然不知道具體流程如何，想必人類和魔族之間達成了協議，所以基諾能在此悠閑地用餐、和自己聊天。

但是協議背後，人類肯定要有所付出，讓自己去看江璟……想來就是這個意思吧。

路易斯說好。基諾點點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我派人帶你去。」

基諾提前打過了招呼，進入重重防衛的地牢的過程格外輕鬆。

路易斯隨著一位賢者，沿著潮濕黑暗的地道向地底的牢房走去。燭光在地底陰冷的風中微微搖曳，空曠深邃的地道里只聽得見他和賢者輕輕的腳步聲。

空氣中瀰漫著潮濕凄冷的味道，還混合著些許血味。

走到地道的末端，賢者施法使隱蔽的牢房顯露出來。賢者一語不發，示意讓他自己進去。

路易斯進去之後，只看見江璟被掛在正對面的牆上，手腳都被特質的鐐銬鎖著，身上遍布傷痕，氣息微弱。

江璟在路易斯醒來的時候便收到了系統的提示。

看見路易斯走進來，江璟慢慢抬起頭，露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來了。」

路易斯心情複雜，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也不知道滿心的情緒應該從何說起。

江璟勉力抬著頭，見狀，有些落寞得說：「再近一點。」

路易斯越走越近，然後，一個帶著淡淡血腥味的吻就落了下來，帶著纏綿和眷戀，無比溫柔。持續了五六分鐘后，江璟仰起頭，放開已經怔住了的路易斯，笑著說：「終於親到了。」

路易斯：「……」

初吻就這樣給出去了哦。

江璟笑笑，沒有在意：「早知道你這麼不喜歡我，我就應該早些告訴你這些心思……反正這不會有回應，好歹也不會白白浪費了這麼多年。」

路易斯張了張口，沒能說出話來。

「算了，已經過去了，」江璟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換了個話題，「那個基諾已經和你說了，對嗎？」

路易斯點點頭，聲音有些低啞，有些局促地說：「說了那個血祭……你……」

他有些想問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卻又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昭然若揭。最終只能啞口無聲。

江璟說：「啊，不是這個，」他有些無奈，「人族和魔族已經定好協議了，戰爭結束，重新劃分領地範圍，人族魔族可以平分這塊大地。過兩日我會被交換回魔族，而你留在人族。」

「我不是……」路易斯下意識地就想和江璟一起，隨後意識到自己地位和身份和尷尬，改口說，「我不是已經昏睡了十五日，為何……」

「因為我想要見你一面，和你告別，畢竟，以後就再也無法見面了，」江璟的表情十分落寞，帶著些路易斯看不懂的悵然，「……不甘心啊。」

路易斯咬唇：「我……」

說不出來。

江璟也不逼他，溫柔地靜靜看了他一會兒，說：「你別難過，我願意的。」

「……不!」路易斯打斷了江璟的話。現在仿若生離死別的氣氛，讓路易斯突然升起一種從此真的永別的感覺。

他急急忙忙地說：「我我我我……」

體內的血液彷彿沸騰了起來，讓路易斯感覺自己正在慢慢地滾燙了起來，他似乎回到了少年時代，心中重新燃燒起了激動的火焰。

「並不是不喜歡你。」

話甫一出口，路易斯便有些後悔，他咽了一口唾沫，莫名有些狼狽地說：「我喜歡你。」

「真的呀？」江璟身上原本的哀傷突然消散，他笑了起來，雖然在昏暗陰冷的牢房中，他的笑容如同溫暖的陽光，觸入了路易斯的心裡。

「真的。」

為了證實自己的話，路易斯猶豫了一下，隨後傾身仰頭，迎著吻上了江璟的唇，動作有些笨拙，但也親得很努力。

江璟似乎從喉嚨中發出了一聲輕笑，低頭加深了這個吻。

過了良久，路易斯支撐不住，主動退了出來。抬頭，卻又看見江璟亮閃閃的眼神：「再來一次，好不好？」

路易斯不太自在地點點頭，向前一步，抬頭以便江璟親吻。

然而這一次，江璟卻並不像前兩次那樣深深地投入，而是很淺很淺地，從嘴唇開始，沿著臉頰，慢慢地一寸寸吻上去。

最後的那個吻落在了眉心。

與此同時，伴隨著一股突如其來的充實感。江璟的聲音在路易斯的腦海中響起：

「對不起，剛才騙你的。」

「就算回去，我也支撐不了多久，傷的地方是本源，太重啦，必死無疑……所以我把多餘的氣命都給你，血祭羈絆不用擔心，沒關係了的。」

「我和基諾重新做了一份協議，長老那裡也早就說好了，下一任魔王已經選好，基諾會把你送回去，那小子也由你帶，我相信你……不過啊。」

江璟輕輕笑了一聲：「這次，不準讓他像我一樣，喜歡上你。」

「再見。」

輸入生命力的暖流消失。路易斯恍然睜開眼睛，卻發現江璟已經雙眼緊閉，他顫抖著伸手去探江璟的鼻翼。沒有呼吸。

路易斯突然覺得自眉心開始，傳來一股劇烈的撕裂感，頭疼欲裂。他嗚咽著、戰慄著蹲在了地上，無數不知來由的情感充斥入了眼，淚流滿面。

【叮！任務一完成!】

【叮!任務二完成!】(83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