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下午有一場許嫣和郁紫的對手戲,所以午飯過後,兩人就在同一休息區候著。只要許嫣稍稍側過臉去,就能看到郁紫和經紀人坐在那邊手舞足蹈,有說有笑。
剛經歷了酷暑中的難產,此刻許嫣只想癱在椅子上,連喘氣都覺得累,更懶得理某些人。
喬晶晶還是第一次見許嫣被折騰成這幅模樣,心中不免有些心疼。自從許嫣坐在椅子上,她就沒閑著,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按摩扇風的。
「我沒那麼嬌氣,歇會就好了,你快別折騰了。」許嫣拍了拍喬晶晶的手背。
奈何樹欲靜,風卻不止。
整個中午都在休息的郁紫狀態好得很,她瞥了眼許嫣疲憊的樣子,刻意放大了音量,「某些人啊,身子骨就是太弱。區區一場難產的戲,都能累癱!」
許嫣依舊閉目養神,雙唇微張,「是啊,比不上姐姐你身體好,就是病重都能透出健康的神色來。」
這句話讓郁紫想起之前的一場病戲,因為怎麼也演不出病重的效果,連被導演cut數次。最後還是靠喝藿香正氣水,才勉強通過。
被許嫣戳到了痛處,郁紫的火蹭的一下噴了上來,「呵,那也比某些人好。某些人倒是想演女主,想演病重,卻連女主的邊都碰不到,萬年女二!」
「萬年女二」這四個字刺到了許嫣,而且刺得很深。沒有什麼比努力得不到認可和回報,更讓人焦急和惱火。
「全靠自己的實力,哪怕一輩子演女二,也比靠著後台,拿著別人的錢捧自己來得光彩。」
或許連許嫣自己都沒發現,說出這句話時,她已然亮出了渾身的刺,語氣也不似平時那般淡然,更多了幾分狠勁在。
郁紫指著許嫣就沖了過來,「你給我講清楚,誰靠後台,誰拿別人的錢花?!」
「你們兩個休息得差不多了,過來拍戲。」鄭羽朝她們所在的方向喊道。
「許嫣,你給我等著!」郁紫冷哼一聲,轉身朝鄭羽的方向走去。
這場戲講的是,許嫣飾演的妹妹被陷害挨打,郁紫飾演的姐姐及時出現,阻止了悲劇的發生。
看出兩人之間似乎有些不愉快,鄭羽特意上前叮囑道,「為了效果,這場戲大部分會真打。你們兩個人好好配合,儘可能一條過。」
「導演放心吧,沒問題。」郁紫擺出招牌式的笑容,轉回身時瞥了許嫣一眼,嘴角依然噙著笑容,只是變了意味。
呵,一條過?想得美!
許嫣自然看出了郁紫要整她,奈何摸不清路數,只能全靠臨場發揮。
「!」
「小賤|種!居然敢偷太太的鐲子,我看你是活膩歪了!給我打!」
帶頭的女人一聲令下,其餘幾個人蜂擁而上,對著許嫣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許嫣雖然算不上瘦弱,卻也受不得幾個成年人毆打她。但她性子好強,又是圈內出了名的拚命三娘,硬是咬著壓根挺著。
如果按著劇本來,姐姐早該出現阻攔,妹妹根本不需要受這麼多苦。
然而現實卻是,許嫣周身的疼痛愈演愈烈,所謂的姐姐遲遲不肯出現。也不知是誰一腳踹在了她胸口上,她險些背過氣去。但也正因為這一腳,身體被迫扭曲換了方位,她才得以透過窗口對上了郁紫的目光。
經過長時間的毆打,許嫣的身體已經虛弱至極,額頭漸有汗珠冒出,一雙唇也越發蒼白。
而彼時,郁紫正雙手疊置胸前,站在窗邊欣賞著她現在的慘狀,雙眸中滿是得意。見她看過來,還特意用嘴型傳意,爽嗎?你活該!
許嫣眸光微斂,側眸間看到牆邊立著一根木棍,隨後便牟足了力氣向牆邊爬去。終於觸碰到木棍后,也顧不得其他,她握緊木棍在半空中胡亂揮舞著。
看見這一幕,所有的群眾演員們都蒙了,因為劇本中根本沒有這樣一段!
勉強扶著牆壁站起身,許嫣拿著棍子指著領頭的女人,「你們別過來!鐲子不是我偷的,你們不能這麼對我!我要見夫人!我要見夫人!」
許嫣側眸看向窗外,將郁紫驚訝的神態盡收眼底,隨後驟然斂回目光,嘴角微不可見地揚起。
既然郁紫存心要整她,比起被她折騰得死去活來,她寧願賭一把,反而還有翻身的可能。
「姐姐知道了,一定會來救我。到時候,你們都玩完!」她的臉上還掛著淚痕,雙眸中的惶恐依稀可見,軟弱卻已然在她的神色中消失殆盡。
即便再傻,郁紫也聽得出許嫣這是看破了她的想法,給她個台階下的同時,也早些結束自己的痛苦。
郁紫也只得推開門,拉扯開那些下人,擋在許嫣面前。
「一二三四五!」
然而郁紫一張嘴,許嫣就懵逼了。台詞呢?!你吃了嗎?!
但下一秒,許嫣便理清了情況。她恐怕是遇到了娛樂圈中從不背台詞,全靠後期配音的神人。由是,在頭腦中迅速將所有有關台詞過了一遍。
果然,郁紫回過頭來握住她手的時候,滿目心疼,一張口就是,「二三四五六?」
許嫣真想一巴掌甩過去,還七□□十勾呢!但她還是克制住了這種衝動。
憑藉著較好的台詞功底,許嫣終於接下了郁紫一連串時而疑問時而感嘆的數字台詞。
「卡!」
坐在屏幕後的鄭羽,嘴角微勾,「許嫣你過來。」
一般來說,長得太漂亮的女演員大多是瓷花瓶。而許嫣卻不是,吃得了苦,受得了罪。有演技,臨場發揮能力又強。
恩,有點意思。
許嫣禮貌性地點了下頭,「導演。」
鄭羽雙眼微眯,「談談你對剛才這段戲的看法。」
以當時的情況,許嫣只不過是出於自救,才冒險加了那段戲。想著如果導演能認可她這麼演下去,即便郁紫再拿出場做文章,她也不必挨第二遍打。但她還不會傻到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給導演聽。
「沈慧君能成為皇后寶座最有力的競爭者之一,她的骨子裡必然有鬥爭意識,而且應該有勇有謀。在這樣的性格前提下,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她最該做的就是奮起反擊,而不是一味地等著別人來拯救自己。」
許嫣見鄭羽若一副有所思的樣子,對她的言論也不置可否,旋即話鋒一轉,「不過這僅僅是我個人的一點愚見。」
「不不不——」鄭羽笑著拍了拍許嫣的肩膀,「我覺得你說的很對,這場戲就採用剛剛這條。以後你也可以多多發揮,說不定能把沈慧君這個人物演活!」
「導演,我覺得這條戲不行。」郁紫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一時間,鄭羽和許嫣的目光都被其吸引了去。
郁紫瞥了許嫣一眼,不依不饒,「如果沈慧君從一開始就反抗,那後面的戲還怎麼演?是不是全部要改?」
「再說了,許嫣她一個女二號,憑什麼修改劇本!我恐怕她改了之後,影響劇本的質量!」郁紫刻意將「女二號」三個字咬得特別重,有意往許嫣傷口上撒鹽。
「這是我的決定,你有意見嗎?」鄭羽看向郁紫,眸光中的不悅顯而易見。
導演這樣說,郁紫即便再不甘心,卻也只得選擇閉嘴。
明眼人都看得出,今天郁紫是有意針對許嫣,才拖了那麼久都不出現。事實上,如果當時許嫣沒有奮起反擊,鄭羽也會喊停。畢竟許嫣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擔責任的可是他和整個劇組。
郁紫本身就是別人送來的燙手山芋,如今她想要整別人,出了什麼事,卻還要他來擔責任,鄭羽心中自然不爽。
「飾演什麼角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把角色演好。至少在這點上,許嫣就做得很好,她的演繹能讓沈慧君這個人物更加豐滿。如果能讓劇里的人物活起來,我不介意修改劇本。」
鄭羽看向郁紫,眉頭擰成了疙瘩,「倒是你,與其在這和我爭論這些,倒不如回去好好背一背劇本。別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你不嫌煩,我都煩了!」
被導演當眾批評,郁紫面子上掛不住,就隨便找個理由先走了,臨走時還不忘瞪許嫣一眼。
這一天下來,許嫣也確實累了。在聽到「收工」二字后,便直接踏上了回家的路。
夜色已深,許嫣靠在樓門口,抬眸看向夜空,不覺間深深嘆了口氣。
上玄月高高懸於天邊,繁星的點綴更凸顯了月的皎潔。
她現在就是無數顆星中的一顆,而且極有可能就是離月亮最遠的那一顆。雖然今天贏得了小小的肯定,但距離月亮還是很遠很遠。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靠近它,甚至成為它?
簡訊提示音打破了夜的寧靜,也將許嫣從遙遠的思緒中拉扯回來。是黎紹承發來的簡訊。
「回家前買些食糧。」
許嫣扯了扯嘴角,冷哼出聲,「想讓我給你帶晚飯,想得美!」
走進樓道,借著燈光,許嫣才發現自己身上的傷還真不少。推開門的時候,她正細緻地查看著胳膊肘處的青紫,卻隱約發覺周圍氣氛有些不對。抬眸間,剛好迎上黎紹承探索的目光。
「別找了,我沒買。」許嫣疲憊得很,說話也難免有氣無力。
黎紹承默然將她的疲憊之態盡收眼底,「你吃過了?」
「天太熱,不想吃。」許嫣說罷也不再理會他,換了拖鞋,便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房間。
走到床邊,整個身體自然放鬆下來,撲進了柔軟的被子中。
果然,什麼地方都敵不過自己的被窩。許嫣正享受著此刻的安靜與柔軟,卻突然被敲門聲攪擾了雅興。
如果換做以往,黎紹承最多敲三下,她如果不理他,就會作罷。今天卻反常地執著。
敲門聲加重了許嫣內心的煩躁,她乾脆拿過枕頭死死捂住頭。數分鐘后,終於還是在黎紹承的堅持中敗下陣來。她猛地坐起身,手裡提著枕頭一腳就朝門口走去。
房門一開,許嫣正要發作,卻在垂眸間看到了黎紹承手中提著的醫藥箱。
「及時擦藥,傷口才好得快。」
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兩人目光交錯。隱約間許嫣似乎在他的雙眸中看見了疲憊的自己。平時縱有千句萬句的嘲諷,此刻只是他輕描淡寫的一句,在她聽來卻如天籟般動聽。
黎紹承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由是斂起目光,骨節分明的食指指向日曆,「明天輪到你打掃衛生——」
依舊身陷在他那句關懷中的許嫣,足足用了一分鐘來消化他剛剛說出的話。
所以,他所謂的關懷,只是為了確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害而做出的妥協?只是為了她明天能生龍活虎地幫他打掃衛生?!
幾乎用了十萬牛頓的忍耐力,許嫣才強壓住心中幾近噴發的怒火,努力扯了扯嘴角,「我是不是該感謝你的關心?」
「不客氣。」黎紹承回以禮貌的笑容。
許嫣一枕頭拍在黎紹承的臉上,隨後重重摔上了門。兩秒后,又拉開門,把醫藥箱從他手中奪了過來,不等他有所反應,再度給了他一個關門大吉。
黎紹承抱著枕頭,看著緊閉的房門,內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情在不斷升騰。
從看到她受傷,回去拿醫藥箱,到來敲門,一氣呵成,他也沒想過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直到和許嫣對視的時候,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渴望,他才發覺自己似乎是越了界。
當初為了家人,他硬扯著她簽了三年的婚姻合約,雙方約定過三年內互不干涉對方的工作、生活和情感。如果期間任何一方找到合適結婚的對象,另一人則無條件捲鋪蓋走人。如果沒有,三年後,合約自動解除,各過各的生活。
三年安然,而後各奔天涯,才是這段婚姻該有的結局。所以,他有義務讓攪亂的湖水,再度恢復往常的平靜。
嗅到一股很奇怪的氣味,黎紹承拿過枕頭仔細聞了聞,眉心微皺,「你睡覺還流口水?」
屋內腳步聲漸近,數秒后,房門又一次敞開。
彼時許嫣只穿了一件修身弔帶,凹凸有致的身材在他面前顯露無疑。而與此同時,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也更為清晰。奇怪的是,此時此刻,後者卻更吸引他的目光。
許嫣白了黎紹承一眼,一把將枕頭從他手中奪走,「你懂什麼啊,這是爾等凡人望塵莫及的體香!」
見黎紹承險些笑出聲來,許嫣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便又準備給某些人吃閉門羹。門卻在快合嚴的時候,被黎紹承扶住了。
他靠在門框上,嘴角微勾,「你後背也有傷,但你自己擦不到。如果你需要,我現在剛好比較閑。」
「我還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把揩|油說得這麼清新脫俗的,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許嫣瞥了一眼黎紹承扶在門上的手,而後者會意后,幾乎立刻放開了她的門。
許嫣擦好力所能及的區域后,就開始嘗試某些人口中的困難區。但本就一身傷的她,稍微動動都會疼得齜牙咧嘴。依靠著鏡子,看著後背的傷比較容易。但想要擦藥,還是有一定難度。多次嘗試后,她還是決定踏出卧室,尋求外援。
臉疼總好過全身疼。這樣想著,許嫣的心裡負擔也便沒了大半。結果剛走到黎紹承卧室門口,就看到了自己早上貼的便簽紙上多了些東西。
右下角多了「已閱」兩字,某些人還特意把「個人決定不具有任何法律效益,如有任何想法不必通知本人。」這一句圈了起來,在其後寫上了「駁回」二字。
許嫣扯下便簽紙,敲響了他的房門。
「不客氣。」黎紹承開門后,很自然地拿過醫藥箱,便要關門。
「等下!」許嫣指著便簽紙上的字,「這是怎麼回事?」
黎紹承很坦然地回答道,「就是字面意思——批閱。」
許嫣冷笑一聲,「我這只是在通知你,誰讓你審批了?」
「那你可以當作我又發了條通知給你。」
「你就是發通知也該遞到我手邊或者送到我房間吧,還貼在你的門口,我怎麼知道?」
黎紹承眉心微皺,「你見過老師批完作業還親手紛發到學生手上的?」
許嫣幾度要開口,卻又無力反駁,最後只得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好吧,你贏了。」
兩人一時間陷入沉默中,就在黎紹承再度準備關上房門的時候,許嫣終於開了口。
「等等!」
透過門縫,黎紹承還是第一次看見許嫣以害羞的姿態面對他。
「傳說,你想幫我處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