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格林(一)
短時間內第三次醒來,周魚都醒得有些累了,這真是個奇妙而又漫長的夜晚,而且這裡也不是他的卧室,看來夜還將繼續漫長下去。
這次醒來的地方是一間小木屋,他躺在一張小木床上,床旁邊有一張小木桌,桌前放著把小木椅,地板上鋪著張破破爛爛的熊皮。
傢具都很陳舊,做工粗糙,但是結實耐用,陽光通過圓圓的小窗口照進來,明亮的光線能讓人心情舒暢。
桌子上放著一張白紙,紙旁有個插著羽毛筆的墨水瓶,彷彿幾分鐘前剛有人坐在這裡寫過字,但仔細觀察的話就能發現墨早就乾涸了,瓶子里落了一層灰,還有幾隻小蟲子的屍體,似乎已經放了無數年。
紙上寫著幾個字:「幫助雅各布·格林殺死目標。」
字是最熟悉的中文,從墨跡來看也像是很多年前寫成的,不過在看完之後,筆畫就開始扭曲變形,很快就繞成了一團雜亂且沒有意義的亂麻,像是嬰兒的塗鴉。
「這就是任務提示了吧?雅各布·格林……也不知道是格林(兄)還是格林(弟),將來我寫的小說,銷量要是能有他們的萬分之一就好了。」周魚咂了咂嘴,滿眼憧憬。
他穿著一套簡單古樸的衣服,樣式像西裝,帶披肩,材料卻是粗布,只有腳上的皮靴比較考究,穿起來也舒服,就是太舊,磨損得厲害。
任務是知道了,可是格林在哪?總不能滿世界去找他吧?雖說無法醒來的夢意味著他有充裕的時間去找,但把時間浪費在找人上實在有些不值。
正這麼想著,冷不丁從外面傳來了咒罵聲:
「又是藍鬍子?該死!我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周魚一愣,走到窗邊往外看去。
所在的小木屋位於森林中心,和另外幾棟並列在穿林小路的兩邊,對面小木屋的門開著,一個身著全套燕尾服的年輕人正背著手來回踱步,腰間掛著一把短劍,劍柄精緻漂亮。
走了一會,他突然停下步子,揚起拳頭仰天吼道:「藍鬍子必須……」
不經意間看到窗子後面的周魚,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猛的抽出短劍,喝問道:「你,藍鬍子,出來!」
周魚連忙摸了摸唇邊,沒有鬍子,這才放心走到屋外,朝那個人揮了揮手,說道:「你好,我不是藍鬍子,我叫便當,您是雅各布·格林先生?」
那人點了點頭,把短劍插回劍鞘,問道:「你是住在這裡的獵人?為什麼沒有帶著獵槍?」
周魚心想一個在家裡還端著槍的人,不是神經病就是被害妄想症患者,你真敢和他說話?不過他還是老實回答了一句:「獵槍送去修了。」
他沒有說弄丟了,怕格林覺得他這個「獵人」太差勁。
格林指了指那間開著門的木屋,問道:「你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沒有。」周魚搖了搖頭:「發生什麼事了?」
「他又殺人了,藍鬍子又殺人了。」格林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周魚向木屋走去,還沒進門就看到了大量的血。
這間屋子的內部陳設和他醒來的那間很像,只是門旁多了個掛衣架,床旁多了個放著花瓶的床頭櫃,花瓶里插著一束盛開的矢車菊,床上、牆上、花瓣上、地板上都粘著血跡。
一具女性的屍體躺在床旁的地板上,身上蓋著床單,只露出了頭和赤-裸的雙腳,金髮凌亂,左腳小腿露出來一截,白皙稚嫩,但是肉被咬去掉了一塊,傷口附近仍能看到動物的齒痕,右耳上方的頭皮也被撕去一塊,不過仍能從五官和身高判斷,這是一個小女孩。
蓋在她身上的白色床單上有幾灘血跡,像幾朵怒放的山芋花。
除了屍體外,地上還有一個翻倒的籃子,籃子里的東西滾得一地都是,烤餅被踩扁了,裝蜂蜜的瓶子摔碎了,金色的蜂蜜流了一地,裡面還裹著幾滴血液,有一種歌特風格的陰森美感。
門旁的掛衣架上掛著一件十分顯眼的紅色斗篷。
「原來是這種展開,藍鬍子什麼時候變成大灰狼了?」周魚剛想進屋看個仔細,卻見一隻奇怪的貓從裡面走出來。
這隻貓像人一樣直立行走,黃褐條紋,穿著雙短筒靴子,戴著頂深色的寬幨帽,帽子上還插著根長長的的白羽毛,站起來幾乎有一米高,走起來很穩,就是手腳短得有些滑稽可笑。
它抬起頭看了周魚一眼,眼睛只露出來三分之一,從露出來的細縫狀眼瞳中,周魚只看到了冷漠。
「這是謀殺。」它平靜的說道:「從血的凝固程度可以看出來,兇手在上半夜就殺死了她,當時流出來的血液現在已經深得發黑了;兇手離開時沒有關門,附近的野獸被血腥味吸引過來,吃掉了她的內臟和一小部分肢體,可能不止一隻,地上的一些血液現在還是暗紅色的,可能是黎明時才帶出來的。」
「名偵探啊。」周魚驚訝的看著這隻貓:「你怎麼知道是藍鬍子乾的?」
「因為他留下了證據。」穿靴子的貓抬起右「手」,爪子上纏著一根粗粗的深藍色長須,上面還粘著一些血:「大概是被她扯下來的,應該有好幾根,其餘的都被帶走了,這根被床單裹住,加上光線太暗,才會被遺漏。」
「但是這不能當作決定性的證據吧?」周魚的左手無名指又開始勾動:「鬍鬚有可能是以前留在這裡的,首先得弄清死者的身份、屋子的歸屬權、有哪些人能進來、床單的更換時間,還要落實兇手進屋的方法、是否有幫手,以及栽贓的可能性,最重要的是門一直開著,鬍鬚也有可能是被風吹進來,再被血粘住的。」
「沒時間了,藍鬍子必須死。」身後傳來了冰冷的聲音。
這聲音十分陰寒,周魚只覺得脊背發涼,回頭看到身後的人是格林,正捧著一本書看著,表情嚴肅,而那本書上的字全部扭在一起,一個都認不出來,封面也有扭在一起的線條,比較長,全部回歸原位的話應該能組成一副圖案。
再看格林的眼睛,他的視線焦距根本就沒有落到書頁上,而是穿過去,彷彿延伸到了地底深處。
「不會是在看自己寫的書吧?那也太奇怪了點。」周魚覺得格林看「天書」的行為一定有某種深意。
「藍鬍子必須死。」穿靴子的貓走到格林身旁,也跟著說了一句,語氣和格林一模一樣。
「藍鬍子必須死。」格林再次重複,重重的合上書,轉頭向周魚問道:「獵人,你跟我們一起去嗎?」
「當然,『藍鬍子必須死』是口號吧?」周魚當然要緊緊跟著,要是跟丟可能就找不到了,說不定還會導致任務失敗。
「你的獵槍壞了,用這個。」格林遞過來一把短弓和一壺箭。
「唔,這東西真是好多年沒用過了,不知道還會不會使。」周魚無奈的接過弓箭,打了針預防針。
他這輩子沒摸過弓,根本不會用,可身為「獵人」,說不會射箭太奇怪,仔細想想,玩弓的可都是技術工種。
思索再三,他決定找個機會將弓弦拉斷,把弓當棍使,弧度是怪了點,可攻擊力並不會減少,至於箭……就當作是補刀的工具好了。
…………
穿靴子的貓在前面帶路,格林走在第二個,周魚跟在最後,沿著小路往森林外走去。
陽光溫暖,森林裡景色十漂亮,林間小路蜿蜒曲折,看不到盡頭,貓和格林始終沒有交談,周魚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悶聲跟著走,他把箭壺掛在腰側,舞動著短弓熟悉重量,以免出現戰鬥時用不順手。
不知走了多久,穿靴子的貓忽然停下腳步,轉著耳朵聽了一會,說道:「有動靜。」
「藍鬍子?」周魚皺起了眉,如果真遇到了藍鬍子,就可能爆發他在藤條夢境里的第一場戰鬥,月城的幾次遭遇給他蒙上了一層心理陰影。
格林也抽出短劍,看向了道路右側的樹林,彷彿他也能聽到動靜。
「不是藍鬍子,有好幾個人。」穿靴子的貓抽動著鼻子聞了一會:「還有屍體。」
「屍體?」周魚微微一愣,看向格林。
「去看看。」格林當先往他看的那個方向走走去。
周魚立即跟了上去,穿靴子的貓則落後了兩步,跟在他的身後。
樹林十分茂密,找不到任何人為破壞過的痕迹,樹冠連成一片,遮住了陽光,讓這裡看起來有些陰森。
周魚渾身不自在,一是因為身後有隻奇怪的貓,二是因為森林子里的氣氛,三是因為這是夢裡的森林,說不定會藏著厲害的夢魘。
正胡思亂想間,前面的格林突然停下來,他險些撞上去。
前方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可是視線被幾棵大樹擋住了,周魚習慣性的彎下腰,打算潛行過去先探探虛實,弄清情況,不料格林二話不說提著劍就往前沖,拉都來不及拉。
穿靴子的貓朝著另一個方向竄出去,腳步聲輕得多,動作極為敏捷。
周魚急忙跟在格林身後,繞過那幾棵大樹,眼前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