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被禁錮在他的身體與門板之中
凌晨一點鐘。
老舊的小區,四下無人,安靜極了。
唐虞失魂落魄地走了回來。
風聲作亂,讓她的心也一併跟著亂。
她站在樓道口,看了看上方黑漆漆的一片,喊了一聲,不想樓道內的感應燈早就壞了。她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發了一會兒呆,才緩緩邁出步子,走向黑暗中償。
也許,是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將她籠罩住,任何人都看不到她,所以莫名讓唐虞覺得很有安全感。
可是,還沒等這安全感徹底到來,她在三樓的樓梯口一個轉身,就看到了頭頂上方,那個一明一滅的紅色火點攖。
「誰?」她的心口一跳,下意識就向後退了兩步,嗓音沙啞,「誰在那裡?」
那很明顯,是一個燃燒著的煙頭。
上面的人沒說話,只是驀地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是皮鞋踩在地面的聲響,自上方的樓梯處,一下又一下,緩緩朝她走來。
這裡太黑了,唐虞根本看不清來人長什麼樣子,只覺得有一股強大又壓抑的氣場陡然間向她逼近,連空氣,都悄然變得擁擠。
「你……」
她剛一開口,忽然就覺得腰間出現了一股巨大的力道。
那力道強硬霸氣,不容她反抗,直接將她整個人扯得向前趔趄。本以為自己會一頭栽倒在地,可是不料,卻是直接撞進了一個堅硬又溫暖的懷抱。
這懷抱很熟悉,讓她瞬間安了心。
蔣越城隨手將煙頭撇到地上,用腳掌將它踩滅,單臂抱著她,語氣雖然是令人心悸的冷肅,冰涼,但掩飾不住當中急切的焦慮。
「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已經幾點鐘了?打電話為什麼不接?」
一連串問題,問得唐虞啞口無言。
她支支吾吾地張了張口,用蚊子似的聲音回答:「太熱了,我出去……散步。」
「散到凌晨一點?」
「……」
蔣越城當然不會相信她這種蹩腳的理由。
「你打算在這裡住多久?」
唐虞咬了咬下嘴唇,深吸一口氣,直接避開了他這個問題,語氣忽然嚴肅。
「如果我說,我想要出國留學,你會同意嗎?」
「可以。」蔣越城根本不做思考就回答了,乾脆利落,「想去多久?一個月?三個月?正好我這段時間會很忙,送你出國也好,如果……」
「我不想回來了,可以嗎?」
「……」
黑暗中,蔣越城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沒作聲。
「我們能變成現在這樣,說實話,我已經心滿意足了。蔣越城,雖然我真的很懷念過去的時光,但我也知道,這種事情勉強不來。你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我知道,那個人一定不是我,所以我還是離開吧,省得你分心。其實,你口口聲聲說不愛,但我們彼此也都明白事實如何,無力回天的事情,還是早點兒放下……比較好,你覺得呢?」
她越說,聲音就越啞,到了最後,差點兒就沒忍住哭出聲來。
可是,她第一次強迫自己如此淡定,咬緊牙根,愣是沒掉一滴眼淚。
時間,似乎在一瞬間靜止了。
她能聽到男人陡然間變得沉重的呼吸。
還有他倏然收緊力道的手臂。
蔣越城的一聲低笑,打破沉默。
「這就是你『散步』之後,得出的想法?」語氣極盡諷刺。
「蔣越城,我不是故意……」
「對,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他迫不及待地搶了她的話,語氣粗重,胸口裡壓抑著難以名狀的東西,稍稍一呼吸,就發疼,「唐虞,你有沒有覺得,你很殘忍?為什麼當初,我要你走你不走,到了現在,到了我就快要擺脫枷鎖的時候,口口聲聲說要離開?!」
他的情緒如同洪水決堤,剎那間翻湧。
「是,我愛你。我就是愛你!每次我都覺得,我蔣越城真他媽沒出息,對自己的仇人竟然就愛得無法自拔!唐虞,這下你滿意了嗎?」
他在她的耳畔輕嗅,雙手死死攥成拳,緊閉著眼睛。
黑暗中,他徹底爆發,毫無保留。
「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裡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你搬出來,我有多擔心?聯繫不上你,我有多無助?!」
「蔣越城你別這樣,我……好痛……」
他的手臂勒得太緊,唐虞覺得自己快要上不來氣了。
「你也知道痛,是嗎?」他覺得好笑,說出口的話明明那麼憤怒,語氣卻怎麼都怒不起來,甚至,聽上去很哀戚,「這幾年,我有多痛,你真的能了解嗎?如果哪一天,你也可以體會一下同樣的痛苦,而我是那個心存愧疚的人,你也許早就殺了我了!」
唐虞心口猛地一沉。
蔣老的話,在她耳畔響起。
如果說,自己的父親真的是被……
那蔣越城該怎麼辦?他知道了以後,會不會更加痛苦?
她很明白,心存愧疚有多麼難受,更能體會恨一個人有多麼疲憊,她真的不忍心讓他再承受一遍這種痛苦……
「既然你這麼累,我走就行了啊!我走了,你眼不見心不煩,想和誰在一起就在一起,多好!」她兩隻手推住他的胸膛,撤開一分,在黑暗中仰起頭。
明明眼前是一片漆黑,可是,她卻彷彿能看到他的眼睛。
深邃又幽暗的眸瞳。
蔣越城的眼底一黯,心臟的某個地方,猛地陷了下去,無止盡地陷下去……
「唐虞,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和你劃清關係,去找別的女人?」他在隱忍。
不,他在強壓怒氣。
是那種足以親手摧毀一切的怒氣。
唐虞想起蔣老的話,又想起自己的母親,索性就豁出去了。
她毅然決然地將他狠狠推開,黑暗中,凝著他輪廓模糊的臉龐,忽地譏誚一笑,「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在自欺欺人?蔣越城,你想想啊,你仔細想想,怎麼可能會有人在受了一遍又一遍折磨之後,還會對愛情充滿希望?我早就受夠了!真的,我早就想和你劃清界限了!你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早就把我的心割得千蒼百孔,到了現在,你居然還來和我說什麼愛情?蔣越城,你自己親口說的,我們的愛情早就死了!以前的蔣越城,早就死了!」
她重重推了他一把,擦肩而過之時,肩膀撞在他身上,竟然硬生生將高大挺拔的男人,撞得踉蹌一下。
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火藥味兒,有些嗆鼻。
蔣越城聽著她急促的腳步聲衝上樓梯,一點一點遠去,明明想追去的,可是不知怎麼的,他的雙腿似灌了鉛一般,連抬都抬不起來。
她剛才……說了什麼?
是說,他們的愛情,死了嗎?
早就死了?
這些話,明明就是他曾經說過的,那時候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可是,現在親耳聽到她說出來,突然就覺得心痛難忍。
原來……
他說過這樣傷人的話。
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唐虞埋頭跑了上去,耳邊蜂鳴。
沒什麼大不了的。
嗯,沒什麼。
只不過就是結束掉一段痛苦折磨的回憶罷了,愛情這種東西,她真的承受不起。
任所有人遇到這種事,都會鬆一口氣的,畢竟他們真的在煎熬,在痛苦,分開很顯然是一種解脫……
雖然這麼想著,可是……
她為什麼這麼難受?
眼淚,為什麼就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呢?
誰能來告訴她,這是為什麼?
唐虞站在自己的公寓門前,在黑暗中,右手顫抖地握在把手上,心口突突地疼。
她喘著粗氣,覺得痛得難以呼吸。
緩緩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她失魂落魄地提步走進去。
手腕,驀地一緊,還沒待她反應過來,就被男人一把扛上肩頭。
蔣越城劈手摔上房門,連燈都沒拉,反身就將她摁貼在門板上。
他似一頭失去了理智的雄獅,大手在她發顫的身體上急促地揉弄,滾燙的吻如細密的雨點般,簌簌落下,燙著她冰涼的皮膚。
她,被禁錮在他的身體與門板之中,擁擠的空氣,狹窄的空間。
卻莫名令她空虛的心,填滿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