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見福
新婚三日無大小,這就是說新婚三日,不必拜見公婆,也不必面對主母,這才第二日,宜綿呆在屋中,倒是聽不到府里因為她起的風波。
正院中,福晉身邊的章嬤嬤是福晉從娘家帶來的,對她甚是忠心,將四阿哥被李氏留在後院的事跟那拉氏稟報了,又勸福晉:「李氏大小也是個側福晉,竟這樣不知規矩,奴婢看福晉很是有必要教教她。」
那拉氏並不受嬤嬤影響,只道:「她既留得住阿哥,便是她的本事。這等小事,何必計較?」
另一個嬤嬤出在內務府,叫多嬤嬤,卻道:「福晉說的正是,以色侍人,終不得長久,福晉是聖上賜婚,記在皇室宗蝶上,四阿哥不知多敬重,哪裡需要在乎這些。」
章嬤嬤卻不放棄,心中道,不管身份多尊貴,進了這皇家,都是要低頭的,都要靠著阿哥才好,她繼續勸道:「雖福晉身份尊貴,但是後院的李氏和宋氏連在一起,對福晉諸多不遜,若不趁機打壓下,只怕成後患。這耿格格瞧著相貌是個好的,又住在前院,福晉給她點恩惠,讓她一心投在福晉這裡,福晉再扶持一把,總是能讓四阿哥對在這前院流連,對福晉也有些益處。」
多嬤嬤卻笑道:「章嬤嬤說的什麼話,難道福晉還要靠個小格格不成?」
那拉氏也覺得章嬤嬤說的見識少,只是章嬤嬤的忠心她是知道的,也不掃了她面子,只是敷衍道:「章嬤嬤說的在理,不過我是福晉,總不能主動給個格格示好,總要耿氏主動過來投誠才好幫她一把。如今,只看她自己造化了。」
章嬤嬤便不好多說。
薔薇院中,武氏也從貼身丫鬟那裡得了消息。
賞蝶譏笑道:「都說這耿格格相貌好,可這才進門第二天,阿哥便不進她門,想來長得也只一般了。格格,您只好好記得今日這事,以後這耿格格若是對您不敬,只將這事一說,只怕她就要沒臉了。」
武氏嘆口氣道:「何必說這些話刺人?都是可憐人罷了。」
賞蝶立刻大喊道:「我的格格啊,您就是太好性子了,才被人欺負呢。您每日里給福晉請安,也不見她在側福晉為難你的時候為你說半句話。」
賞花在一旁看得直搖頭,若不是格格好性子,也容不得你一個丫鬟這樣放肆,滿嘴都是主子的長短。不過,她對武氏也是失望,在這皇子後院,不爭不搶,只想著息事寧人,只怕一輩子得不到好,她也歇了心思,只看著賞碟上下折騰。
後院梧桐院中,宋氏的貼身丫鬟附在她耳邊將四阿哥在側福晉屋中的消息說了,說完笑道:「還是側福晉有辦法,格格明日若是得空,不如去側福晉那裡坐坐,若是能讓側福晉說句話,只怕明晚上四阿哥便能在格格這裡歇息了。」
宋氏卻並不說話。她比李氏先進門,卻因李氏立住了兩個孩子,如今倒要依附著李氏,她出於無奈,李氏對她也不過面子情,若是她留得住阿哥,哪裡會送到她這裡來。只是她屋中李氏的耳目眾多,宋氏只將自己想的藏在心底。
宜綿呼呼大睡,不管風雨,這風雨也一時找不上門,只是到第三日,她這芍藥院里的人都面露了焦慮,若今晚上阿哥再不來,只怕這不受寵的印字就要戳在格格身上了。好在四阿哥並不將人逼上絕路,他研讀了兩日修理河道的書籍,心中略有收穫,十分高興,又記起新納的格格,腳步不停到了芍藥院。
四阿哥一進這小院,就如甘霖灑在久旱的大地上,便是宜綿也露出放鬆的喜悅笑容,四阿哥心情好,看了人笑,也覺應景,是以格外體貼問道:「在府中可還住的習慣?」
自然是不好的,擔驚受怕的,又吃不好。她在家中想吃什麼吩咐一聲立刻便有人奉上,在府中固定的二個熱菜兩個冷盤一個湯一個甜品,雖說六個菜滿滿堆了一桌子,可是大都是她不愛的,只能隨便動動筷子,想著拿了銀子去膳房單點又怕被說太挑剔,真是可悲可嘆。
雖然現實這樣不好,可是領導問話,回答需要講究計巧,宜綿臉上笑容不變,輕聲道:「都好。謝阿哥關心。」
「那便好。」四阿哥點點頭。各樣的女人有各樣的風情,漢人女子小意溫柔,蒙古的貴女們揮著鞭子肆意張揚,當然各有各的美,只是四阿哥卻覺得溫順知禮的人討喜。這耿氏看著不是個唯唯諾諾的,但是至少知禮,讓他能少操些心。
四阿哥心情好,性質也高,正好天色也晚了,便要牽著宜綿去床上。
想到前日痛苦的經歷,宜綿身子下意識往後一躲,只這一個動作,便將四阿哥的好心情弄沒了,他濃眉緊皺,目光深沉看著宜綿,這是不願他碰?
雖然只接觸了這麼一點時間,宜綿確信四阿哥是個壞脾氣,刻薄寡恩之說絕非杜撰,被那盛怒的眼神瞧著,她心中怕到了極點,幾乎要順著本能要逃走,只是她忍住了這怯懦的舉動,這一個片刻的忍耐,居然讓她腦中現出好的主意,她要裝柔軟,要用男人對女人的憐惜來化解這困境,這放佛就如同在快要掉下懸崖的時候身體出現應激的反應看見突然發現了一塊很不起眼的突起的石頭。
宜綿放柔了聲音,眼神可憐巴巴看著四阿哥,嘴中也結結巴巴道:「我……有點兒怕痛,四阿哥能不能……慢點兒……」
對著這樣嬌柔的女子,便是脾氣暴躁之人,也難免生出憐惜之情,四阿哥輕笑了兩聲,然後道:「你倒是個嬌氣的。」從李氏到那拉氏,都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宜綿只陪著小心地笑著,並不說話。四阿哥心情原本就不差,宜綿一撒嬌,逃走的好心情又回來了,倒是難得的有耐心,在宜綿身上探索了許久,才抒發了一次,而宜綿,也總算從這檔子事中獲得了一點點快樂,只是痛苦仍然是主旋律,想來還是年歲太小的緣故。
四阿哥自己整理好,抬眼看了宜綿一瘸一拐的動作,好笑問道:「怎麼不喚了丫鬟過來服侍?」
宜綿羞紅了臉,低著頭道:「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是不想讓丫鬟看到這樣狼狽的自己,感覺尊嚴掃地。
「哈哈」,雖然覺得這理由可笑,主子的樣子,奴才看了也只當沒見,有什麼可不好意思的,不過四阿哥又品出了三分樂趣,怕痛,怕羞,只怕是耿氏這般鮮嫩嫩的人才有的心吧?
宜綿在外側間一邊清理自己,一邊替自己掬一把淚,未來皇帝的後宮真不好獃啊,還沒見到他的大小主位,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來回蕩了好幾個高坡。宜綿甚至不敢再想,再想便要懷疑人生,拿把刀將自己脖子抹了。
三日已過,便要出山了。宜綿早上五點起了,從嫁妝中翻出一件湘妃色旗袍,頭上插一對球形珍珠步搖,帶著秋蝶,由玉蘭引路,到福晉那拉氏的正院請安。她剛進府,四阿哥的妻妾對她好奇,是以今日里所有人都在正院聚齊了。
第一次晉見,行的是大禮,宜綿跪在墊子上給那拉氏磕了頭,那拉氏坐在主位上安然受了禮,讓章嬤嬤將宜綿扶起,嘴中客氣道:「以後便是一家人,妹妹不必拘禮。以後若是缺了什麼,只管讓丫鬟到正院來說一聲。」
「多謝福晉體貼,奴婢不過是個格格,一切都有分例,不敢越矩。」宜綿低著頭道。未嫁到四阿哥府中,她不知道自己還能這樣謙卑懂規矩,真進來,一切就由不得人,只能懂禮,活的小心翼翼。這裡不是耿府,這裡是要人命的地方,由不得人不小心。
看來這新來的格格是個小心的,倒是省了麻煩,那拉氏不由笑道:「左右咱們住在宮外,行事比宮中方便些。」
李氏心中嗤笑,這那拉氏一貫會說漂亮話,若是真找了她要什麼,只怕要拿出宮規來嚇人。她用帕子捂了嘴,輕笑道:「耿妹妹新來,怕是膽子小,若是不敢麻煩福晉,缺什麼找我這側福晉也是一樣的。」
側福晉也要行禮,宜綿又跪在墊子上,給李氏行了禮,才回道:「多謝側福晉關愛,我人小,東西用得少,分例是盡夠的。」
「妹妹倒是學的好規矩。」李氏道,卻不知諷刺還是誇獎。
宜綿低著頭,那拉氏又跟她引薦宋氏、武氏,宜綿都叫了姐姐,只是一時看不出兩人性情,比起福晉和側福晉,兩人要少許多生氣。
說了幾句話,那拉氏便道:「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回去用膳吧,耿妹妹是新人,今日便在我這裡用膳。」
其餘人自然告辭,李氏只略微對著那拉氏福了身子便大踏步出了屋子,倒是武氏和宋氏都恭敬行了禮才走。宜綿瞧了李氏婀娜多姿的身影,總覺得她活得有些放肆,很有點奸妃的感覺,大概是她有側福晉位分,受四阿哥寵愛,又有一子一女傍身,才這樣自在吧。說來,滿人的側福晉,其實地位不低,在宗室玉蝶中有記載,而且逢年過年都要進宮參拜,比格格之流,要高好幾個檔次。
「妹妹看什麼呢?」那拉氏笑道。
宜綿連忙回過神,笑道,「我在家中也是見了些女子的,只是福晉這樣端正和側福晉這樣美貌的,倒是從未見過。」福晉端正,卻相貌普通,李氏卻真是美女,柳葉眉,瓜子臉,靈巧的鼻子,不大卻狹長的丹鳳眼,很是嫵媚,除了敏慧表姐,宜綿再沒見過第二個比她好看的。
那拉氏也知自己相貌比不得李氏,不過她卻不在意,相貌算得什麼,家世門第才是要緊事,像李氏這等漢人出生又美貌的,每次選秀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只需向娘娘求一求,立刻便能再找好幾個進府。那拉氏仔細瞧了宜綿,上三旗出生,家中阿瑪也是為官,長得好又討人喜歡,只怕娘娘是瞧中了,才特意指給四阿哥的,若是以後她得了勢,只怕比李氏難對付。
宜綿不想那拉氏對她起了警惕之心,她小心在那拉氏這裡用過早飯,那拉氏坐在上位,宜綿在下首,坐了半個綉蹲。那拉氏是皇子福晉,正餐的分例是四個熱菜四個冷盤兩個湯品兩個甜品,另外還有糕點伺候,所以她讓宜綿在這裡用膳,這是賞賜。只是府中大廚的手藝,一位的濃油赤醬,口味太重,就是早膳的粥品,都放了重油,讓人很是不適應。好在東西多,宜綿吃了個奶油饅頭,喝了半碗甜得過頭的蓮子粥,又吃了幾口鹹菜,也弄飽了肚子。
用過飯,宜綿恭敬告退。她是個格格,不用管家,請過安后,便無正事可做了。不過,沒有正事卻有閑事,她剛落座不久,玉蘭便稟報說,側福晉的丫鬟玲兒給她請安。
雖然不知側福晉丫鬟過來有何貴幹,卻不能怠慢了,宜綿連忙道:「快請進來。」
「奴婢玲兒,給格格請安。」
「快請起。」不等側福晉的丫鬟蹲實了,宜綿就一把將她扶起,鈴兒也不客氣,順著宜綿的力道起了。
鈴兒真是人如其名,笑起來如銅鈴一般清脆,只聽她脆聲聲道:「格格真是好性子,我們側福晉說,就喜歡您這樣的,她成日里要照顧二阿哥,倒是疏忽了大格格,側福晉說格格您規矩學得好,年紀又輕,若是有您陪著,只怕大格格不知多開心。」
這一番話,聽著就由不得人多思量,宜綿慶幸自己不是個傻的,能從話中聽出些東西來。讓她照顧大格格?她年紀小,一年兩年怕是不能生自己的孩子,府中孩子少,她若是能照顧大格格,自然能得四阿哥看重。這當然是好處。只是,她在前院,若是要去照顧大格格,要走太多的路,只怕不是十分方便,倒是宋氏沒有孩子,住的又近,由她照顧,再好不過。捨近求遠,可就奇怪了。
這都是表層的東西,但是光憑了這表層東西,宜綿便不敢應答。她淺笑道:「蒙側福晉不棄,我感激不盡。只是,我年歲小,行事不穩當,只怕帶壞了大格格,只怕到時候要側福晉失望了。」
鈴兒繼續笑道:「格格莫怕,四阿哥請了嬤嬤教導大格格,格格您不過只要陪我們大格格說說話便好了。」
宜綿也繼續試探道:「若是得空,自是要去拜見大格格,真是隔得遠,只怕不能時常拜見。」
「那怕什麼?若是格格喜歡我們大格格,便住到後院去便是,四阿哥除了去側福晉院中,也時常挂念大格格,另外二阿哥年歲小,四阿哥也不放心,若是得空倒有大半時間花在後院。這事,耿格格也是見識了的。」說著,鈴兒給了一個宜綿「你也明白」的眼神。
是說李氏撬她牆角那件事嗎?宜綿是極明白的。越是明白,就越不該去啊。宜綿氣極,倒是發笑了:「鈴兒說的正是,大格格二阿哥都是該拜見的,等哪日大格格得空了,我一定去。只是,我從家中也帶了兩個箱子,若是要搬到後院,免不得麻煩,倒是饒了大格格和二阿哥清凈。」這就是說她也是皇家指婚的格格,家中帶了嫁妝陪嫁過來的,並不怕她這個小丫鬟,便是側福晉使絆子,也能受著。
鈴兒收起臉上的笑意,「既然格格不接受側福晉的好意,那奴婢便告辭了。」
慢走吧,不送。
鈴兒走後,宜綿心情沉重坐在床上,除了要用心討好喜怒無常的四阿哥若不然日子凄慘外,宜綿還發現了個悲慘的事,只怕這府中派系嚴重,生存環境堪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