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董卓篇(十二)
入夜,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滴滴答答的聲響像是一曲戰後的哀樂,大地被雨水沖刷,血與水匯聚成一條小溪流入大河,將一場殺戮全部沖走。
我趁夜色正濃端著熱水來到關押朱然的帳篷,今天見趙雲揍他的時候,說不心疼那是假的。那可是我男神的臉啊!看著趙雲拳拳到肉毫不含糊的揍下去,雖然心裡知道那不是扎克斯,可是還是超級心疼的啊,因為男神的臉啊!
反正我被孫姐姐拉走的時候,朱然已經在趙雲的幫助下進化成了豬頭。
我對將帳篷嚴密把守的士兵打了一聲招呼,讓他們散的遠一些,才端著熱水盆掀開帳布入內。剛進來,就看到朱然似乎不太舒服的在草垛的床鋪上不停翻身。
「朱然你感覺怎麼樣?」
朱然聽見聲音從床鋪上驚起一臉戒備,發現來的是我,有些不可置信的小聲喚我道:「主公?你怎麼來了?外面不是下雨……」
我將水盆隨手放在地上,擰乾了手絹遞給他道:「哦,之前看你臉腫的那樣,給你打點水敷敷眼。看你臉上的腫已經消退了,真好呢。」
我很羨慕朱然的恢復能力,他那張被趙雲打腫的臉已經消腫了,只是還留著可笑的青眼圈,像是cos墨水不足的熊貓寶寶一樣。這群武將自從附身我后,各項恢複製表都在變態的數值上。而可憐的我,臉上這道傷痕還火辣辣的疼呢。
朱然見我撫臉的動作,有些心虛的移開了視線,畢竟這可是他出手后的傑作。
帳篷內沉默了許久,朱然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扛不住好奇,問我道:「主公為何對然這麼好?」
在朱然看來,他是差點一箭要了我命的人,倆人獨處本該十分尷尬的,哪怕我親自胖揍他一頓都可以理解。可我現在不止給他獨立帳篷住,還好心的打水給他用來敷眼。這要是換做曹操的話,大概都要懷疑我是不是有什麼別的企圖了。
我確實有企圖,只是理由簡單理由到讓人無法相信。
因為你長著一張我男神的臉。
「然……不是孫小姐那般身份高貴之人,除了一身力氣外,沒有甚用。」朱然將自己說的一無是處,就好似永遠只會打柴的人一樣。
可就算他真的只會打柴一項技能,只要頂著那張挑撥過我心弦多年男神的臉,我就能愛屋及烏的對他好。
然而事實證明,朱然的腦補能力也很一流。
「然,然然是有喜歡的人!生前為她守身如玉,死後也一樣!」
我一臉懵逼的看著他捂著胸口向後退,一副誓死不屈的樣子。如果我不是當事人,我大概會相信他面對著一隻西門慶。
卧槽,我那點兒看著像是勾搭良家婦女的大官人了?!
「朱然你冷靜點,你誤會了。」我向後退了幾步,以防止男神露出哭泣的表情,在我已經為他而破碎的心上再狠狠的來一刀。
我歉意道:「對不起嚇到你了,因為朱然長得有點像我曾經喜歡的一個人,所以,我才對你這麼好的。」
「是嗎?」朱然看起來被我說服了一些,自身警戒拉低了點。
我趁機搬著小凳子退到帳篷邊緣地帶,坐下來跟朱然講起了,那些年陪我度過炎熱夏季夜晚,每次都能賺我半捲紙巾的男人。
「扎克斯是個很活潑的人,給人一種總是閑不住活蹦亂跳的感覺,就像是一隻剛剛感受到外界的小狗一樣。他那剛毅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溫柔的心,明明自己身染重病,卻為了朋友在外奔波,最後……」一想到扎克斯的死,我的雙眼朦朧,眼淚又要控制不住的流出來了。
朱然聽得很認真,甚至在我停下的時候忙問道:「最後他怎麼了?」
「他變成了鳥,展開了那雙自由的翅膀,在天空中翱翔著,是的——他死了。」結局的神轉折,我的眼淚已經不爭氣的流下來了。
「他是個不畏懼自己悲慘命運,卻會為夥伴而哭的男人。」我心疼扎克斯,又為他的那種奉獻的精神而折服。
為了扎克斯,我曾經打通了兩遍《ff7》,總共哭了一捲紙。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玩的時候,我選擇永遠不通關,讓扎克斯的時間永遠停留在他懵懂的時候,那個被安吉爾戲稱為小狗的那個時候。
「……主公。」朱然的眼中充滿了歉意。
這一瞬間他的表情跟當年扎克斯的那張臉似乎重疊了,我有一種想去拽他臉頰,強迫他笑的衝動。
「對不起,我有些失態了。」為了防止自己控制不住,會衝上去強行改掉朱然的表情。我蹲下收拾帶來的東西,偷偷的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淚,立馬站起來道:「朱然這一天你也累了,早點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我幾乎是逃一般的離開帳篷,可剛出去就撞到了人。
雨水沖刷的地面讓我腳下打滑,來人用手扣住我的小臂,解救了我要一屁股坐進雨水裡的危機。我抬頭,看見面前低頭注視著我的人,有些驚訝的低聲喚道:「子龍?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他輕輕的回答著我的問題,將黃色的油紙傘移到我上方,為我遮風避雨。
我低聲道:「你撒謊。剛剛來,雨水只會打濕到你的衣擺。」可子龍的衣服,明明已經濕到胸膛以下了,明顯是在風中站過一段時間。
「說實話,你來了多久?」又聽我對朱然說了多少事?
趙雲神色微動,卻依舊不肯實說,他只道:「剛剛。」
他木訥的為我打傘站在雨中,彷彿一塊頑石一樣不肯挪動一分。他的雙眼深邃,像是摒棄了所有情感一般,讓人讀不出任何情緒。
我有點生氣,眯起眼睛道:「既然你不說,那我就陪你站在雨中,等你說。」
趙雲抬手將我往他身前拉了一下,輕聲勸我道:「夜深了。」
「你說,咱們就回去。」
趙雲沒有一次拗得過我,總是在最後的最後敗下陣來,他面上彆扭,卻還是對我實話實說道:「全部。」
「回去吧。」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我立馬轉身離去。
趙雲沒再說話,一直緊緊跟著我身後為我打著傘,不管我腳步加快想要甩開他,還是專挑難走的路,他甚至不怕踩過深水,都能跟上我的腳步,為我擋掉半邊的雨水。
他這種態度讓我感覺很不爽,這種順從莫名的讓我覺得心煩。
回到太守府後,他沒像是往常那樣會留下來再陪我一會,而是留下了華佗托他帶給我,怕我受傷才送來的藥膏就離開了。
從這晚起,我跟趙雲冷戰了。
或者該說,是我單方面無理取鬧的開始晾著趙雲。
每次遇見趙雲,在他想打招呼的時候,我總是無視他的存在走過,我不敢去看他因為被忽略而失落的表情。漸漸的,連跟著我的孫孫尚香也察覺到了異樣,可她從來不過問,只有遇到趙雲時,總是故意落後。
我曾經特意放慢腳步,偷偷回頭,見到她對趙雲嘀咕著什麼。
最初幾次被我發現她很尷尬,立馬跑上來拉著我就走,嘴裡還不停的說,今天幹什麼好?吃什麼好呢?的事情,之後再碰見趙雲,她也學著我的樣子,直接將人無視到底。
只是,這之後,我會偶爾找不到她在哪兒。
不過也無所謂了,鄴城被拿下有很多事情要忙,那裡需要人去管理內政,比起狹小的河內,鄴城發展起來對靈帝更好。盧植一生忠於漢室,這個前往鄴城的人選,只有他最適合。
「先生,三郎能不能去管理鄴城?」我試著主動請命前往鄴城。
盧植放下筆,抬頭看著我皺皺眉,問道:「你怎麼突然請命要前往鄴城?若是理由不充分,老夫是不會答應的。」
「三郎理由很幼稚,怕說出口被先生嘲笑。」想想自己那個破理由,我都不好意思開口。
「無妨,你本就是個孩童,還能幼稚到哪兒去。」
盧植這話就像是一把利劍,狠狠的戳了我心口一下。多少次啊,拜在自己個子矮還是個娃娃臉上。不過,這一疼也讓我有了將心事說出口的勇氣。
我道:「想避開一個人。」
「誰啊?呂布?」盧植猜測著,卻與我心中的那個人差了十萬八千里。
我道:「是趙——張雲。」
「你兄長?」
盧植沒有注意到我剛才脫口而出的那個趙字,他一臉愕然的盯著我,似乎完全不明白我怎麼要躲著我自己的大哥,他摸摸鬍子,問道:「你們兄弟二人之間怎麼了?可是有什麼誤會嗎?」
「不是,三郎就是……不,不想看見兄長。」
「子晴你在哭嗎?」盧植詢問著我,用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嘆息一聲道:「你這孩子跟你劉備師兄一樣愛哭。男兒有淚不輕彈,你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委屈。
這兩個字彷彿炸彈一般,將我壓抑的情緒炸開,我的眼淚像是開了閘一般,吧嗒吧嗒的掉落在衣服上。
沒有父母在,沒有竹馬在,我只有盧植一位長輩可以宣洩情緒。
我趴在他的腿上嚎啕大哭著,彷彿只要這麼做了,什麼事情都可以解決了一般。我無法改掉這個壞習慣,因為哭是女人最好的治療。
「我,我要去鄴城。」
盧植輕輕撫摸著我的腦袋,讓我有一種自己是他孫女的感覺,他對我道:「好好,去鄴城。現在河內、鄴城都歸老夫管,你就去鄴城幫君主養出一個大糧倉供應軍隊。」
他不像是其他長輩那樣發現你在哭而勸阻,反而讓你哭個夠,哭到疲憊睡著為止。
我趴在盧植的腿上哽咽著,不知不覺真的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我似乎聽見他在跟人說話道:「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情老夫管不了,老夫也不想過問你們發生了什麼,兄弟手足要互幫互助友愛相處,也許你與這小傢伙分開一段時間,也是好的。」
「謝盧尚書教導,雲受教了。」
「唉,子晴不是無理取鬧的孩子,你且自己先想想,錯是不是在自身上,等你想清楚了,再去尋子晴吧。」
「是。」
我睜開眼,看著不遠處站著的人,他臉上帶著的哀傷與自責狠狠地刺痛了我的心。
盧植的手突然蓋在了我的眼前,他輕聲道:「子晴再睡一會吧,睡飽了,明日才好有體力騎馬啟程前往鄴城。」
眼前的黑暗,再一次將我拖入了夢的深淵中。
沒過多久,我感覺身體被人抱起,他手臂有力,聲音低沉帶著壓抑,喚了我一聲:「子晴。」
我的淚,無法控制的流出,那滴滾燙的淚珠被他粗糙的手指拭去。我聽見耳邊傳來他那讓人安心的聲音道:「子晴,等我去接你。」
可我已經害怕去相信你了。
第二天。
我按照盧植的安排,帶著呂布前往鄴城。
盧植似乎看出了呂布對權勢的貪婪,他害怕將這麼一頭猛虎留在會直擊漢室心臟的河內。可他,同樣也不放心讓我與呂布共處。
臨走時,盧植給了我一根竹簡,上面寫了一個「謹」字。
盧植將那根竹簡遞到了我的手中,對我解釋道:「當初老夫不讓你名良,不只是因為開國元勛的關係,而是良字不適合子晴。老夫與你父親商議過,他答應讓老夫為子晴取名,從今日起,你便叫張謹,謹記日後行事要三思後行,不可急躁,要謹,慎也。」
「是。」我對盧植叩拜了三個頭,算是全了當初未能給的拜師禮,將他交給我的竹簡小心的收進懷中。
我不知道,自這日離別後,我再沒機會見到這位給予我幫助的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