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妖王⑧
斯芬克斯坐在底比斯外,讓路人甲乙丙定都來猜他的謎語,一言不合就要把你吃掉。
謎語說:有一隻動物,早上四條腿兒走,中午兩條腿兒走,晚上三條腿兒走,猜這個動物是什麼東西。
此時此刻,許良有種活見了斯芬克斯他老人家的錯覺。
眼前這傢伙過於金光璀璨而看不清具體長相,但體型明顯是只大貓,這就符合了斯芬克斯的初步設定,再者臉上罩著純金打造的面具,面具上鑲嵌著各色寶石,下巴上還垂著純金的鬍子,完全cos圖坦卡蒙,和斯芬克斯又近了一層。
當然,沒人相信那隻古希臘怪物會不遠萬里跑到新中國來作妖,而且地點還選在地下。
火把在空中調整著角度,以更好地襯托「斯芬克斯」的威嚴,光線暗下來,沒那麼晃眼,終於能看清楚了。
這傢伙的身體其實並不是金色,而是渾身掛滿了金子,比嫁女兒的土豪還要誇張。
脖子上是手臂粗的金項圈兒,胸前是樹葉形的金甲片,肩部頂著紋飾複雜的護甲,看形狀像倒扣的炒菜鍋,身體上則由不同粗細的金鏈子連接著各種形狀的金片,像金色的網裡困著金色的魚。
在金色下方,是藍色的鱗片和黑紅色的毛髮,因為裹著一層霧氣而現出某種神秘氣息,沒錯兒,這傢伙從頭到腳都在用金子包裹神秘,唯一能讓人看清的就是那雙趴在地上的前爪。
每一根爪子都有一尺多長,彎刀一樣,囂張地將投向它們的視線割成碎片,爪尖兒從紅向黑過渡,半透的質地像某種礦石,後半段則像身體其它部位一樣,包裹了精雕細琢的金子,那種矯情的裝飾效果,讓許良想到了老佛爺慈禧。
兩人一妖足足靜了幾分鐘。
「斯芬克斯」他老人家也不著急發問,似乎深知自己身上的看點頗多,給兩個愚蠢的人類留下了足夠的瞻仰時間。
不過當偶像有當偶像不易,身上掛著幾百斤金子還要保持優雅姿勢絕對是個苦差。
他脖子上的毛被金鏈子夾住,抻得又疼又癢,終於忍不住抖開翅膀,止癢同時還能強化自己威嚴的姿態。
許良沒忍住彪了句國罵,嘀咕道:「還真是斯芬克斯?」
常凈渾身緊繃,拉著許良向後退去,額頭上的汗珠也隨著動作滾落,他喉結一滾,低聲道:「窮奇,是窮奇。」
這下畫風對上了,跟違和感十足的「斯芬克斯」不同,窮奇這名字能讓稍微有點兒常識的國人瞬間感到危險。
連一向不把各路妖精放在眼裡的許良也起了雞皮疙瘩。
瞬間的震驚過後,許良和常凈對看一眼,互相在眼中看到了兩個字——妖王。
常凈這一輩的凈道者都不知道舊王是什麼妖精,只知道他力量強大,作惡多端,從這兩點來看,窮奇完全符合要求。
且他們到荒廟就是為了埋伏舊王,追查過程中碰到窮奇這種級別的妖精,一定不是偶然。
窮奇喉中發出低吼,同時將翅膀展到最大,像天狗吃了太陽,遮得整間石室一片昏暗,他露出牙齒,金面具分開上下兩半,露出一雙赤紅的眼睛。
「好了,現在開始,我們進入問題時間。」窮奇抬腳邁步,巨大的腳掌落在地上,居然沒發出一點兒聲音。
許良心道,果然是貓。
常凈明顯比許良緊張,暗暗摸了滅符在手心,以防萬一。
窮奇尾巴一甩,金甲片發出輕響,警告道:「常家後人,小心你的言行。」
常凈把滅符一捏,就像他怕的一樣,在這裡也使不出靈力,根本用不了符文,可見瀑布邊的結界很可能是窮奇設的。
他把手從衣兜里抽出,抱著胳膊,「是不是回答了問題就放我們出去?」
窮奇抬起的腳爪忽然落地,「砰」地一聲,氣流和震蕩同時掀翻了常凈和許良。
在他們倒地的瞬間,地上石磚往下一沉,緊接著,手臂粗的鐵柱從地面竄出,圍繞著許良和常凈形成了一片漆黑的竹林。
鐵柱每一根都有五米長,且表面覆蓋著藍光閃閃的倒刺。
常凈和許良同時躲開了跟自己擦身而過的倒刺,站定后才發現,兩個人被隔開了。
窮奇:「不要讓我再在你們的話里聽到問號。」
懸浮的蠟燭移動到窮奇背後,以很低的角度照亮石室,拖長的身影和逆光的輪廓透出跟之前完全不同的危險氣息。
鐵柱在許良身上投滿了交錯的暗影,許良自知處境危險,但看到常凈一臉擔心地看著自己,還是忍不住嘴欠,「哎,你是小貓,他是大貓,你可以認個大哥,讓他把咱們給放出去。」
以前聽許良說這種沒正經的話,常凈都覺得他在故意擠兌自己,這會兒也不知道是氣氛詭異還是地下缺氧,他居然從許良語氣中讀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聽起來刺刺的話好像是只刺蝟,尖銳在外,藏著肚皮上柔軟的關心。
環境容不得他多想,窮奇的每一句話都帶著電影院的立體音效,直衝耳膜。
「問題一,你們是誰?」
常凈很想頂他一句明知故問,出口卻是規規矩矩的:「常家後人,常思安,常凈。」說完就看著許良。
其實被問到這個問題,常凈反而鬆了口氣,家裡的古籍他看過,和窮奇沒有過什麼接觸,也就是沒什麼舊仇。
他自己是常家當家,如果窮奇不是舊王,沒理由無緣無故對他出手得罪常家,而如果他是舊王,自己則比較可能被扣作人質,許良那邊情況更好一些,妖醫後人,放到哪裡都是保命金牌。
誰知許良在這種問題上都能出幺蛾子。
許良:「既然是傳說中的窮奇特意提出的問題,肯定不會那麼膚淺,我猜這其實是一道哲學命題,『認識你自己』是一道古老的命題,渺小的人類在仰望星空時總會誕生這樣的疑問——我是誰?我從哪裡而來,要到哪裡而去?其中最重要的問題就是自己是誰,進化論認為,人是從動物演變而來的,所謂的萬物之靈只是自戀,其實本質上還是動物,從這個角度來看,我跟動物甚至妖精,比如你,並沒什麼兩樣……(此處省略五千字)所以,我是誰?我是我的皮囊嗎?是我今天穿的衣服嗎?是我的名字還是我的身份?又或者是一天一天累積起來的,只屬於我的記憶?」
許良的聲音停了十幾秒鐘,窮奇才從神遊天外的狀態中回到現實,大吼一聲,「我說了,只許回答,不許提問!」
許良:「並沒有問你,這是上一秒的我在和下一秒的我交流信息。」
窮奇身上散發出可怕的妖氣,常凈一身冷汗,做好了隨時拚命的準備,沒想到這問題居然就這麼過去了。
「第二題,你們為什麼來這裡?」
……
題目一開始還比較正經,後面卻越來越微妙。
「第九題,你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常凈:「發小。」
許良:「上過床的那種。」
常凈臉綠了,窮奇卻好像很感興趣,「上床是一起睡覺還是交-配?」
常凈臉色綠如藍,許良笑答:「先睡覺,再交-配。」
窮奇坐下,「兩個男人,怎麼配?」
許良:「你把他放過來,我演示給你看。」
窮奇:「只能用語言回答問題,不用演示,解釋我聽。」
許良一臉「這是科學這是科普這是生理衛生教育」的表情,真的詳細解釋了一遍,連常用工具都說到了。
就在談話氣氛朝著汽車火車一路疾馳的時候,畫風又是一轉。
窮奇將翅膀一抖,「我決定了,你們兩個人,只有一個可以活著出去,現在你們自己決定,誰死,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