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司思萌
司國言生了個大胖小子,這可真是大好事兒,婆家滿意,這娘家人也挺歡喜的,可在聊起了送什麼的時候,大家就不樂意了。
畢竟司婆子已經決定了要送紅雞蛋,要送麥乳精了,這已經足夠好了,還要咋?
說的好像誰沒生過孩子似的,這裡頭,陳麥穗生的最多,三個兒子,一個閨女,自然是腰杆子挺的直。
再說了,哪怕他生了老大文傑,給司家生了長孫,可也沒見過婆婆這麼歡喜過,那個時候條件不好,別說是吃雞蛋,麥乳精的了,就是填飽肚子的麵湯都沒多餘的。
可不管是大姑子還是小姑子,婆婆都送的勤快,對比一下別人,再想想自己,陳麥穗心裡委屈的慌,都是一樣的人,憑什麼這麼偏心?
現在既然分了家,那麼自家就由著自己做主,她想送什麼就送什麼,都是由著自己樂意,可萬沒有被人給逼著強迫的,是不是這個理兒?
可偏偏,不管是二房還是三房,為了巴結婆婆,都上趕著給小姑子送東西,陳麥穗在看不上兩個妯娌狗腿子行為,心裡頭將兩個弟妹給罵了個半死。
再看看小叔子的那個眼神,那個德行,好似自己就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仇人一樣了,自己可是長嫂呢。
這小叔子,枉他還是讀書人!
「文傑,明兒去把倉庫的糧食糶了,也別過日子了,給你小姑家送禮!」
陳麥穗沒台階下了,對著兒子道。
司文傑漲紅著臉,雙手搓著,也不知道這該應還是不該應了。
「奶奶,爹,小叔,我乏了,我先回去了,媽,二嬸,三嬸,你們先坐啊……」
說完了之後,他直接地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了陳麥穗更加地尷尬了。
「大嫂這又何必呢,沒準備就沒準備,不想給就不想給,多大點事兒。至於的嗎?」
王翠鳳從來都不會放過和大嫂子咬嘴的機會,冷嘲道。
這對於陳麥穗來說,實在是雪上加霜,司婆子忍了半天的火氣也不再遮擋了。
「別都沒臉沒皮的,真的這樣節儉,你們早成富戶了,還能這麼一臉窮酸地摳門兒,也不怕丟人現眼的。老大,你就這麼兩個妹子,你自己看著辦,要是你臉上肉厚能撐住人陳家人的笑話,你就縱著這沒臉沒皮的婦人!」
司婆子罵完了之後,直接地牽著已經打著哈欠的司文豪回屋去了。
既然正主兒都走了,還留著做什麼,好戲散場。
拍拍睡的略略地有些不踏實的閨女,岳秋荷也抱著孩子回去了,她走的時候,司國慶和王翠鳳也牽著自家閨女的手回屋去了。
只剩下了老大一家三口。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司思萌還在奮鬥洗衣服的聲音了。
司國耀抽完了煙袋裡的旱煙,也喝光了茶缸子里的茶葉,他也回去睡了。
留下了陳麥穗母女倆,看著閨女滿頭大汗的樣子,陳麥穗又是氣又是堵的,指著司思萌就開罵了,
「早幹啥去了?白天你游四方,晚上你來這麼一齣兒,你哥你嫂子的衣裳你幹嘛非要大包大攬地也一起洗,娶個媳婦兒,不見做飯,不見洗衣的,娶了她又有啥用?在家吃白飯啊?別跟娶了個祖宗似的,還要小姑子伺候,也是臉上肉厚!」
這麼東罵一句,西罵兩句的,最後漸漸地聲音低了下去。
忙了一整天,岳秋荷實在是累的半死,輕拍著閨女,慢慢地也睡著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驚醒,借著外面的月光,岳秋荷透過不大的窗戶,看著草棚下的司思萌,心裡頭稍微地生出了那麼一丟丟的不忍心,不過也沒想著要多事兒,隨她去了。
反正現在是夏天,就算是睡在外面,也應該沒啥大事兒的。
大房三個兒子一個閨女,可最金貴的反倒不是司思萌,家裡多少的活兒都是她的。
十七歲的司文志被公社中學勸退,因為他年紀太大了了,又是一年一年地留級,學校老師完全放棄了司文志,反正也是十七八的大小夥子了,可以回家娶媳婦兒生孩子了。
司國慶作為方圓幾十里唯一的大夫,自然是頗受尊重,誰也沒想著要得罪的主兒,可即便如此,公社中學的校長也不收他這個侄兒了。
司國慶的臉面丟了光,司文志自己回了家,倒是端著讀書人的架子了,講究的不得了,忙完了活兒之後,對著自家妹子吆三喝四,不是幫他洗衣服就是幫他端茶倒水的,完全不覺得那是比他小五六歲的妹子,反倒是跟地主家的丫頭一樣,合該就低人一等的。
至於老三司文明,現在才九歲,在村裡小學二年級待著,五十以內的加減法都弄不明白。
不過司文明倒是比司文志要好上一些,至少他挺刻苦,也從來沒聽老師叫過家長,反正教育這是學校老師的事情,司國耀和陳麥穗兩口子從沒覺得自己該為孩子做點什麼。
司國耀自己本身是高中生畢業,還做過五六年的民辦教師,可饒是如此,他的幾個孩子,反正誰也沒享受過自家父親識字帶來的便利。
司思萌是司家的頭一個孫女兒,本也該跟著她姑姑的舊例送去學校念書的,不為別的,孩子總得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吧?出門了之後能認的個路牌吧,學會數錢,用錢,不至於被人騙吧。
可惜的是,司婆子是個重男輕女的,自己咬牙掙命一樣地供著自己的五個兒女都上了學,念了書,雖然兩個閨女似乎都沒有學個什麼名堂出來,可畢竟也是在學校混日子混了七八年的。
可是如今呢?
輪到了孫女兒,司婆子壓根兒就不提這一茬兒,別人只要提起來,迎接他的就是司婆子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這樣幾次下來,司國耀和陳麥穗這當爹做媽的都不著急,其他人誰還會理會?
司思萌就今年都是十二了,別說是讀書了,就是哥哥弟弟的書本碰下,都會遭了司婆子的謾罵,理由也是很奇葩,
「你個蠢姑娘,看了你弟弟的書,他變笨了,學不進去了到時候怨誰去?」
司文志這個不要臉的臭小子在這方面完全就是司婆子的神助攻,每次考試,拿著幾分的卷子回來,他都是有借口的,這次是思萌翻了他的書包,下次就是思萌動了他的鉛筆,反正永遠都是思萌的錯。
司婆子疼孫子,不分青紅皂白,巴掌就會落在了司思萌的背上。
現在想想,也是可笑的很。
往事鮮活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岳秋荷倒是睡不著了。
她翻身下地,去了躺廁所,然後拍醒了睡在柴草垛里的司思萌,
「思萌,來陪著我和思甜睡吧,我們兩個人,二嬸有些怕,行嗎?」
司思萌紅腫著雙眼,看著眉眼彎彎的二嬸,只覺得自己的眼圈發酸,悶悶地點點頭。
司思萌跟著自家二嬸的腳步,進了屋子。
二叔二嬸的屋子她也不是沒進來過,永遠都乾淨的很,現在雖然有思甜這麼個小娃娃在,可一點兒的味兒都沒有,想想二嬸每天早上晚上地洗尿布,司思萌便是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二嬸,要不然我還是在外面睡吧,我睡覺不老實,萬一弄醒了思甜咋辦?」
司思萌看著自己身上沾滿了柴草,手腳有些不知道往哪兒擱的肚子和自家二嬸道。
「不怕,脫了你的外套,換上這個,咱們將就一晚上。」
岳秋荷也沒有長時間要收留她的打算,不過是一晚上而已,到底也沒啥大問題,說著話,把自己的花布襯衣塞給了司思萌。
岳秋荷的個子高,人有壯,司思萌這樣半大的孩子套上她的衣服,完全可以當成是裙子穿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折騰什麼呢,細細碎碎地半天之後,總算是躺下了。
岳秋荷的困勁兒泛上來,很快地就睡著了。
等她醒來,司思萌已經起床了,自己的那件兒花布襯衣疊的整整齊齊的,放在床頭。
岳秋荷心中嘆了口氣,看著渾不知愁,嘴邊吐著泡泡的思甜,面容堅毅。
司文豪這幾天已經習慣了每天跑來媽媽的屋子裡看妹妹,他總覺得妹妹長的丑,可每個人都說妹妹長的漂亮,跟城裡的洋娃娃一樣,也真是奇怪了。
好在司文豪雖然年紀小,可也不傻,並沒有問出來。
好吧,妹妹除了哭,尿,拉的時候,都挺心疼的。
司文豪想想上次爸爸洗尿布的經歷,看和牆角裝尿布的籃子,面色大變,「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一家人吃吃喝喝之後,男人下地幹活兒,女人自然是要去大南庄陳家,給司國言下奶去了。
司婆子今天也收拾的乾淨利落的很,灰白的頭髮梳的整整齊齊,穿著半舊不新的對襟衣裳,滿臉的笑意。
直到出發時,眾人這才知道,大房是由著馬梅這個新媳婦兒和司思萌這麼半大的孩子去走禮,陳麥穗借口自己頭疼,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