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城

秋風越來越涼，夏日的綠蔭都已經褪去翠衣，換上或金黃、或殷紅的新裳。那種宛如油畫般的斑斕顏色，在藍得透明的天空下絢美如夢。

日色如金的午後，桑小桐剛剛結束了兩段航班的飛行，準備去機場附近的協議酒店休息兩個小時，再繼續下趟航班的工作。當她和另外幾名共同值勤的機組成員一起來到酒店時，正好遇見了已經結束完休息走出來的李唐。

李唐穿著一件簡潔大氣的黑色長風衣，一雙牛津花紋鞋，一副超黑墨鏡架在挺直如刀鋒的鼻樑上，再搭配著冷峻硬朗的臉部線條，真是要多酷有多酷。哪怕只是隨隨便便地站在酒店門口，也自有一種凌厲鏗鏘之氣。

看見桑小桐，李唐停下來和她打了一聲招呼：「你今天也是飛四段嗎？」

一見到李唐，桑小桐就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有一份悸動的感覺。她竭力讓自己保持自然的微笑，點頭回答說：「是啊，好辛苦的四段。」

「我也是，現在要趕去開準備會了。回頭再聊。」

匆匆交談了兩句后李唐就走了，很快彎腰鑽進了停在酒店門口的一輛機組車。桑小桐下意識地回頭張望了一眼他的身影，那個挺拔偉岸的身影讓她一顆心波動如潮，久久都平靜不下來。

上次請李唐在家吃過晚飯後，桑小桐已經意識到自己對他有了一份特殊感覺。那份感覺最初被她認為是錯覺，可是現在她卻很清楚地知道那並不是錯覺，她似乎有點喜歡上他了。

發現了自己的這一心思后，桑小桐一顆心就沒法安寧了。因為，她不知道要拿這份心思如何是好。而心裡也有兩個不同的聲音，一直在不停地打架。

聲音一：「你怎麼喜歡上李唐了？雖然他的確是個魅力值爆表的男人，可是你和他不合適。他可比你小上整整九歲呀親。」

聲音二：「沒有了，你現在是二十四歲的桑小桐，這個年齡其實比李唐小九歲，完全不是問題。就算你的實際年齡比他大九歲，也不是問題了。他又不知道，怕什麼呢？」

聲音一：「就算年齡不是問題吧，可李唐知道你『曾經是小三』呢。你覺得他可能會接受一個前小三當女友嗎？像他那麼正直正派的警察蜀黍一定接受不了這點。能和你做朋友已經很不錯了，你就別再痴心妄想別的了。」

聲音二：「這個……雖然的確是個問題，但是如果你真心喜歡他，還是應該去爭取一下了。」

聲音一：「爭取什麼？你難道想要倒追他不成？這可不是你的風格。這方面你一向很有原則，認定感情方面女人應該是被動的那一方。主動撲過去未免有些姿態不好看，而且風險也大，萬一撲空了該多丟臉啊！」

聲音二：「別傻了，都什麼年代了，女人還要被動矜持地等著男人來追。看中了就主動出擊吧，別等來等去等得名草有了主，後悔都來不及了。」

聲音一：「千萬別干這種蠢事。女人的倒追在男人眼中就像免費贈送品，他們是不會珍惜的。聰明女人絕不會冒冒失失地去倒追男人，而是會像淑女般保持著矜持姿態，等著男人來主動追求自己。」

兩個聲音誰也說服不了誰，搞得桑小桐左右為難糾結死了。一顆心亂得像一大團亂七八糟纏繞在一起的絲線，剪不斷，理還亂。

桑小桐下意識地回頭目送李唐的身影時，站在她身旁的另一名見習空姐夏美也做了同樣的動作，並且饒有興緻地詢問：「桑小桐，他也是我們公司的同事嗎？」

「他是空警，被派駐在我們公司值勤。」

「原來是空警啊，難道酷得不要不要的。目前為止，他是我見過最酷的警察蜀黍了。對了，他有女朋友嗎？」

乘務長在一旁善意地取笑道：「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呀？你該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

夏美大大方方地承認：「算是吧。反正第一眼印象分很高，所以想試試看有沒有發展的可能。」

另一位空少搖著頭說：「夏美，你就別浪費了時間，李唐不會喜歡你這種類型的。」

夏美一聽不服氣了：「我這種類型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我不是說你這種類型不好。事實上，你這種萌蘿莉型的女生很多男人都喜歡。可是李唐偏偏不，他覺得和年紀太小的女孩子交往會有代溝。」

夏美的外表很蘿莉，娃娃臉配著一字齊眉劉海，白嫩的皮膚吹彈可破，笑起來特別無邪，明明二十齣頭的年紀看起來卻還像個中學生。男人大都喜歡年輕女孩子，像她這樣的童顏美女自然是受歡迎的類型。

「你的意思是他會嫌我年紀太小，他難道很老嗎？」

這位空少是兼職安全員，經常要和空警們一起進行體技能訓練，所以對於李唐的情況比較了解。他耐心地為夏美解釋：「李唐今年好像三十三吧，而你才二十一，差了整整十二歲，他一定不會考慮你的。他說過太年輕的女孩沒定性，思想也比較幼稚，在一起很難溝通，沒法相處。他更喜歡那類心智成熟的優雅女人。」

夏美無奈地一聳肩：「這麼說來，傻白甜的萌妹紙不是他的菜，看來我只能放棄了！」

自始至終，桑小桐沒有參加他們的談話，只是安安靜靜地旁聽著，耳朵認真地捕捉著每一個字。而夏美最終宣布的放棄，讓她情不自禁地悄悄鬆了一口氣。

李唐與桑小桐道別後，跟著同一機組的幾個人上了門口停著的一輛機組車，準備前往機場。

上車坐定后，李唐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隔著茶色玻璃窗望向車外的桑小桐。那時候，她正和幾位同事一起走進酒店大門，窈窕身影很快消失在旋轉門后。

對於桑小桐其人，李唐在初次見面時對她的印象分是負數。雖然這個女孩子年輕又漂亮，但是對於這種肆意破壞他人家庭與婚姻的人，他無論如何都喜歡不起來。

因為這個惡劣的初見印象，在桑小桐成為sun航空公司的空姐后，李唐對她的態度一直是冷淡模式。直到發現她的確在努力「痛改前非」，這才慢慢改觀了對她的看法。那一次的海上漂流歷險記，更是讓他把冷淡模式調換成了朋友模式。因為她在漂流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樂觀、堅強、不嬌氣、有膽色，完全刷新了他對她的壞印象。

而前不久在桑小桐家吃的那一頓便飯，又讓李唐發現了她的一個新優點。她居然還有一手好廚藝，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網路上曾經有人調侃過這年頭又美又會做飯的只有美的電飯煲，對此李唐深以為然。至少在他的生活圈裡，他還從沒有遇見過一個又美又會做飯的女孩子。美麗的女孩大都被寵壞了，或多或少都有公主病。指望她們會做飯，還不如指望世界和平可能來得容易一點。

但是桑小桐卻能燒一手色香味俱全的好菜，美味程度爆表，好吃得讓人簡直想娶了她——這句話是李唐從一位德國朋友那裡聽來的形容句。

去年七月份，李唐與其他九名一線空警一起去了德國。他們在德國聯邦警察空警訓練基地與德國同行們深入交流，學習了他們的排除爆炸物、客艙解救人質等技能。短短一周的時間內獲益良多，他還與一位德國空警漢斯交上了朋友。

漢斯曾經在中國當過一年外教，特別喜歡中國菜。有一次，他和李唐聊天時提起自己在中國任教時，同事中有一位山東姑娘包的餃子那叫一個好吃，哪怕事隔多年再想起來都還是垂涎不已。

當時漢斯就是這麼說的：「那餃子……好吃得讓我都想娶了她。要不是她已經有未婚夫了，我一定向她求婚。」

漢斯的話，李唐彼時聽來覺得未免太誇張了。至於嘛，被一碗餃子收服了胃說得過去，居然還迷住了心實在太誇張了。可是在吃過桑小桐親手做的一頓飯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為什麼會有人說只要抓住了男人的胃，就可以抓住男人的心。

李唐當然不至於因為一頓飯就把自己的心雙手奉上，但是他對桑小桐的印象分卻因此越發高了。初見時的負數，如今已經漲到了九十分以上。這個年輕漂亮還有一手好廚藝的女孩子，既灼灼其華，又宜室宜家。事實上，如果她不是曾經有過當小三的不光彩經歷，簡直都可以打滿分了。

一想到桑小桐那段不光彩的小三經歷，就猶如兜頭一盆冷水潑下來，讓李唐的心一下子涼了下去。雖然她身上不斷冒出的優點讓她對她的印象分越來越高，好感值也越來越高。但是她曾經是小三這一點，卻如一把剪刀，毫不留情地嗖嗖剪去那些屬於好感的枝枝葉葉。讓那份好感，始終也無法枝繁葉茂地遮蔽他的心。

內心的好感被理智的剪刀定期修剪，絕不會放任它瘋長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可能的事就不要開始，所以李唐對桑小桐一如既往地保持著同事與朋友的簡單關係。只是每次見到她，他總會不由自主地多看她兩眼。當然，他會很小心地不被別人發現這一點，尤其是桑小桐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