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城
屬於林慧的前半生劃上了句號，她以桑小桐的全新身份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首先，新版桑小桐換了新的手機號碼與新的公寓。因為舊號碼蘇立群太清楚不過了，而舊公寓也是蘇立群買給小情人的。在她正式提出分手后，他不死心地一再打電話也一再找上門來想要挽回。她想長此以往不是辦法，果斷地換號碼換住址。
桑小桐聯繫房產中介幫忙轉租掉這套卡哇伊風格的公寓，同時雷厲風行地另租了一套裝潢簡潔大方的單身公寓。搬家時，她沒有帶走屋裡的任何東西，無論衣服鞋襪還是日常用品全部自己重新購買。因為原主人實過太過偏愛軟萌粉色系，那種洛麗塔似的低幼風實在不是她的style。
在商場買新衣服時，桑小桐有著一種久違的良好感覺。如今她的腰腹間沒有了多餘的贅肉，身材變成了曲線優美的s形，不管什麼款式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有著橫看成嶺側成峰的美感。
一通狂試狂買后，桑小桐把以往想穿卻穿不了的漂亮衣服大肆收入囊中。反正錢包里那張□□有著極其充足的六位數餘額——她憑身份證去重設密碼時順便查看了一下卡里的餘額數目。她相信這筆錢一定也是蘇立群對小情人慷慨解囊的結果。作為曾經的蘇太太，她花這筆錢花得毫無愧疚心理。
從商場痛痛快快地shopping了一番出來，桑小桐拎著大包小包順便去了商場附近的一家美容美髮沙龍，讓美髮師把原主人一頭染成金棕色的長發染回自然黑。
經過髮型服飾方面的大改造后，重新走上街頭的桑小桐與之前相比判若兩人。舊版桑小桐是那類走日韓甜美風的軟妹紙，新版桑小桐卻偏愛中國風的文藝復古范兒。她披著一頭筆直的黑長發，穿著一襲靛青色帶白花的窈窕裙子，整個人彷彿是一樽古典的青花瓷，美得韻味十足，回頭率超高。
新版桑小桐已經很多年沒有享受過這種被路人行注目禮的待遇了。走在許多來往路人齊齊注視的目光中，她不由自主地微笑，笑容如同此時此刻盛夏的陽光一樣燦爛明媚。
桑小桐長發飄飄、裙袂翩翩地經過一家街頭網吧時，有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少年正坐在網吧門口的欄杆上抽煙。看見有高顏值的美女走近，兩個少年一起擠眉弄眼地朝她吹起了口哨，打起了響指。
桑小桐循聲一看，發現那兩個少年居然都是她的學生，本能地就瞪起眼睛指著他們訓：「馬文，肖強，你們兩個居然在這裡抽煙。上回保證書是怎麼寫的來著？是不是又要老師去你們家家訪啊！」
兩個少年雙雙愣住，吃吃地問：「你……難道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嗎？」
他們的問題問得桑小桐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已經換了身體，不再是有著二十年教齡的中學老師林慧。這兩個少年也已經不再是她的學生，不歸她管了。一時間無言以對。
桑小桐無言以對時，兩個少年卻在滿臉困惑地低聲交談著。
「馬文，你在學校見過這位老師嗎？」
「從來沒有，你呢？」
「我也沒有。顏值這麼高的漂亮女教師，如果見過一定忘不了。」
「是啊，學校絕對沒有這麼漂亮的老師。不過，她的口氣倒是很像林老師。」
「嗯，口氣是挺像的，但是林老師的腰對少有她兩個那麼粗呢。」
耳尖地聽到了兩個少年正在小聲埋汰林慧的腰粗，桑小桐不由自主地再次瞪起眼睛訓斥說：「喂，你們胡說什麼？林老師的腰哪有那麼粗，誇張的修辭手法可不是這麼用的。」
嘀咕自家班主任的壞話被別人聽去了，而且還是一個顯然與林慧有什麼關係的人，這讓兩個少年決定腳底抹油地走為上策，立刻扔掉香煙轉身就跑。
桑小桐本能地追了幾步，結果拎在手裡的大袋小袋沒拿穩，不小心撒了一地。而她還沒來得及蹲下去撿，人行道上的行人里已經有兩位男士搶著跑過來幫她撿。這就是美女的待遇了。
人行道另一端，兩個少年已經飛快地跑過了街角。在一條小巷口停下來后，他們一邊喘著氣，一邊繼續討論著剛才那個口氣很像林老師的美女。
馬文肯定得無以復加：「她一定認識林老師。」
肖強想不通：「奇怪，她認識林老師也就算了，怎麼還認識我和你呢？」
「是啊，居然叫得出我們倆的名字，真心太奇怪了。」
剛剛走進單身公寓的房門，桑小桐的手機就響了，她一看來電顯示是唐護士的名字。
換了新的手機號碼后，新版桑小桐這麼處理了舊版桑小桐的電話通訊簿。除了極個別的電話號碼，她發去簡訊通知自己換了新號外，其他99%的電話號碼都被她直接無視了。
那個極個別的號碼就屬於唐護士。新版桑小桐選擇需要保留的號碼時，主要依據是看舊版桑小桐經常撥打接聽的號碼有哪幾個。發現她保持密切聯繫的人除了蘇立群外，就是一個名叫米藍的女孩子和這位唐護士。
蘇立群自然是被無視的對象，而那個米藍也同樣被踢出了局。因為新版桑小桐已經接過一次米藍打來的電話，就在出事次日。話筒那端的聲音格外嬌嗲，一派知根知底地問「她」和蘇太太見面的結果如何，還對於「她」成功拿下了一位有錢大叔深表羨慕，並表示一定要向「她」學習。
「果然，只要鋤頭揮得好，哪有牆角挖不倒。小桐你這揮鋤頭挖牆角的技術真是一流，我要向你好好學習，爭取早日也把我那位有錢大叔給攻下來。」
一聽這話，新版桑小桐就知道這個米藍絕對是狐朋狗友，和舊版桑小桐一樣是小三專業戶。所以她掛了電話后立刻就把這個名字拉進了黑名單拒絕接聽。一換新號碼，更是徹底將米藍其人徹底over了。
唐護士成了舊版桑小桐電話簿里碩果僅存的一位，雖然新版桑小桐並不太清楚她是誰，但畢竟是與原主人有關係的人，她不好隨意斷絕來往。萬一對方找不到人誤以為是出了事，急得報警就麻煩了。
現在唐護士打來電話，新版桑小桐接聽時不可避免地有一點緊張：「喂，你好。」
「桑小姐，你這個星期怎麼沒來療養院看你外婆啊？她雖然有老年痴呆症，卻還是記得你每星期都會來看她，你一直沒露面她很不開心。」
外婆——新版桑小桐一怔之後，忽然想起手機相冊里舊版桑小桐與一位老太太的合影，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哦，我……前幾天出了一場意外，頭部受了傷，記憶力也受到了損傷，忘了很多事，所以沒去看望她。」
「桑小姐，你出什麼事了？頭部受傷嚴重嗎？」
「我不走運，去一家咖啡館喝咖啡時房子忽然塌了，被埋在了裡頭。還好及時被救出來了，除了頭部受到震蕩外，沒有其他嚴重外傷。就是……就是現在變得忘性大，我這會兒就怎麼都想不起你們療養院的名字了。」
「桑小姐，沒有嚴重外傷那你就算運氣好了。我們療養院叫夕陽紅療養院，就在碧桂新區夕陽路，你想起來了嗎？」
桑小桐乾笑著說：「是啊是啊，這麼一提醒就想起來了。還有，我外婆住在療養院哪個房間啊？」
唐護士告知了具體房間號后，桑小桐向她保證：「我現在就馬上過來看我外婆。」
新版桑小桐來到夕陽紅療養院時，唐護士第一眼都沒認出她是誰，只是覺得十分眼熟。再多看兩眼后，才不無驚訝地開口叫她。
「桑小姐，你來了。咦，你幾時換了新形象，我差一點都沒認出你。」
桑小桐猜這位迎面走來的中年婦女肯定就是唐護士，有些不自然地撫著長發一笑說：「是啊，我心血來潮換了新形象，但願我外婆還能認出我。」
「她現在在活動室呆著，你去那裡找她吧。」
唐護士一邊說，一邊朝著走廊盡頭的一扇房門一指，桑小桐跑過去推門一看，頓時傻掉了。偌大的活動室里，起碼有二三十位老人濟濟一堂，其中老太太佔到了三分之二。她們有的在聽音樂；有的在閱讀；有的在下棋；有的在練書法；她一時間根本認不出哪位是「自己」的外婆。雖然曾經看過照片，但那不過只是隨意一瞥罷了。
桑小桐不得不拿出手機來翻照片，準備按圖索驥地認人。不過她剛把手機掏出來，一位正在聽音樂的老太太已經興奮地站起來朝她揮手。
「小桐，你來了。」
「是啊，外婆，我來了。」
新版桑小桐終於順利地與「外婆」相認，老太太拉著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問問題：最近怎麼樣？過得好不好？中午吃的什麼？吃得飽不飽？工作順不順利？男朋友體不體貼……
她一一回答完以後，老太太又復讀機似的自動循環重複追問：最近怎麼樣？過得好不好？中午吃的什麼？吃得飽不飽？工作順不順利？男朋友體不體貼……
桑小桐哭笑不得地第二遍作答，接下來是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沒辦法，老太太有老年痴呆症，腦筋糊塗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問重複的問題。兩個人就這麼車轆軲話來回說，直到日落西山為止。
太陽下山後，療養院的晚餐時間到了，老太太被護理員帶去了餐廳用餐，桑小桐總算可以閉上嘴休息一下了。唐護士走過來誇她：「你對你外婆真是耐心又體貼，不枉她獨自一人辛辛苦苦帶大你。」
新版桑小桐聽得一怔：原來舊版桑小桐是外婆獨自帶大的，咦，她的父母呢？
懷著滿心疑惑，新版桑小桐十分技巧地向唐護士打聽「自己」的事。雖然她也只知道一些大概，好歹還是讓她搞清楚了自己的身世。這才得知「自己」原來父母早逝，由外婆一手撫養成人。去年外婆患上老年痴呆症后，「自己」千里迢迢地把老人家從四川接過來，送進本市這家條件良好的療養院，想讓外婆安享晚年。
走出療養院時，新版桑小桐對著玻璃大門中「自己」的人影暗中點頭說：看來你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還算得上是一個孝順的孩子。
換了新手機號碼與新公寓，並多了一位新外婆后，新版桑小桐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是找新工作了。
以前的林慧職業是老師，在本市一所重點中學教英語，一教就是二十年。不過現在要以桑小桐的身份學歷去找工作，她就無法再應聘教師這個崗位了。因為沒有教師資格證，學校是認證不認人的，沒有證書哪怕你教得再好也白搭。
而舊版桑小桐本人的工作履歷也毫無優勢可言。就新版桑小桐所知，她曾經在一家影樓當過化妝師。不過在成為蘇立群的小情人後，她應該就辭職當起了金絲雀，沒有再外出工作。
因為出事後在家休息的日子裡，並沒有工作單位打來詢問桑小桐為什麼沒去上班的電話。倒是有一家spa會所打來電話，問起桑小姐為什麼沒去做預約的精油按摩。還有一個陶藝坊和一個插花班也都打來電話問桑小姐為什麼這周都沒去上課。
看著那本三流大學垃圾專業的畢業證，新版桑小桐一開始還有些犯愁：就這破學歷破履歷，能找到什麼像樣的工作啊！
不過轉念又一想：雖然學歷履歷都不咋地，但是架不住人年輕啊！年輕就是最大的優勢與資本，年輕意味著一切皆有可能。
於是，新版桑小桐照樣信心勃勃地開始了求職。報紙上一則sun航空公司招收空中乘務員的招聘啟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招聘要求主要是以下幾點：未婚；女性；形象氣質佳；身高在163-175厘米之間；中英文流利；國家教育部承認的大專（含）以上學歷：大專學歷年齡要求18-24周歲，本科及以上學歷可放寬至18-25周歲。
仔細看完這些招聘條件后，桑小桐發現自己各方面都符合要求。她立刻毫不猶豫地在航空公司的官網報了名，很快接到了初次面試的通知書。
面試那天現場去了很多很多年輕女孩，桑小桐當時不知道具體有多少人來應聘，不過後來看新聞才知道來了兩千多人，而招聘人數只是區區三十名而已。因為人實在太多了，需要先排隊拿號，再憑號碼牌一組十人進屋由評委們篩選。
這一輪是形象初選，刷下去的人最多。五名評委全程只看不說話，看完后就投票，四票五票直接通過，四票以下直接淘汰，有些組是整組整組地被淘汰。
桑小桐是她們那一組唯一一個五票通過的人，因為她的外形氣質很佔優勢。眉目姣好，身段窈窕，穿著一套簡潔大方的白襯衣黑筒裙，一頭烏黑長發中分后在後頸處挽成圓髻，襯得粉白柔潤的臉龐靜美如蓮，笑起來也像一朵水蓮花的溫柔綻放。讓評委們的好感值都一致上升。
初試過關的人立刻被帶去另一個地方等待下午的身體初檢。初檢很簡單，由航醫一一丈量身高體重；檢查身上有無疤痕；腿形是否o型腿或蘿蔔腿；是否動過手術，是否近視等等等等。
身體初檢通過後，下一關就是英語口試測試環節。舊版桑小桐的英語超級爛，可是新版桑小桐骨子裡卻是英語本科畢業的林慧，這二十年來又一直在教英語，專業優勢絲毫沒丟下。再加上平時還喜歡看美劇，那一口地道流利的美式英語讓幾位考官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而與她一起進去測試的另一個女孩子顯然英語是短板，不但五分鐘的英文自我介紹說得磕磕巴巴，在與考官用英文對話時還一再地答非所問，最終被淘汰了。
初試初檢英語口試都通過後，在接下來的複試複檢和筆試等環節中，桑小桐也一路過關斬將走到了最後。她成功地拿到了獲聘通知書，接下來將要參加為期七周的訓練課程。內容包括：安全、飛行保安、緊急護理、服務流程、餐飲、儀容、以及一些民航相關專業知識等不同項目。
對於桑小桐應聘空中小姐的事，何玉芳一開始是拒絕的。
何玉芳還是希望女兒去考一本教師資格證，然後繼續找一份教書的職業。她覺得做老師既穩定又安全，每年還有寒暑兩個帶薪假期，多好啊！空姐雖然看上去光鮮體面，可說到底還不就是一份服務員的工作嘛，只不過在飛機上端盤子就顯得高上大一點罷了。而且飛機是在天上飛來飛去的交通工具，萬一掉下來就死定了，這讓老太太在感覺不安全。
「當空姐有什麼好的？去年馬來西亞就掉了兩架飛機，死了幾百人，實在太不安全了。媽覺得你還是另外找份工作吧，航空公司那邊的培訓就別去了。還要交一萬多塊錢的培訓費，太貴了。」
但是桑小桐堅持不改初衷，因為老師的職業雖然穩定但有些平淡，空姐的世界則感覺要精彩得多。這極其難得的第二場青春，她當然要嘗試不一樣的生活，如果還是繼續當老師未免太浪費了。
「媽，飛機其實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沒有之一。馬來西亞那兩架飛機出事是個例，並非慣例。而且空姐可不是一般的服務員，這次招聘兩千人裡頭才選三十個，這樣百里挑一的服務員並非人人都能當的。教師的職業雖然穩定，可我都已經當了二十年的老師，實在是當膩了。現在難得有了這麼一個重返青春重塑人生的機會，我當然要選擇不同的職業、看看不同的風景。如果還是走老路多虧呀，您說是吧？」
桑小桐成功地說服母親接受了自己的選擇。何玉芳對女兒最後的那個理由十分認同：「也是，人到中年還能重返青春，是該嘗試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好吧，媽支持你當這個空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