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月光下，傅修遠敏銳地察覺到連葉有把手從自己掌心抽走的趨勢，他微微眯了下眼睛，不著痕迹地加大力道，既沒有弄疼連葉，卻讓她掙脫不得。

連葉試著拽了幾下，然後放棄不再掙扎。說真的，傅修遠從不對她做什麼太過或是讓她感覺不舒服的親密舉動，除了握手。這才幾天呀，她發現自己竟然開始習慣了。

那隻大手，溫暖寬厚，像是能把她全部的不安和難過都握住，讓她不再一人承受。

趁著傅修遠沒有注意，連葉偷看他，傅修遠本來就面如冠玉，月色下更是顯得丰神俊朗，宛如從水墨畫中走出的人物。看著看著，連葉就低下了頭，正在她馬上要在心底開始貶低自己的時候，突然聽到傅修遠悶哼了一聲。

身體的反應可比大腦快多了，連葉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就下意識伸開雙臂抱住了傅修遠。他一米八七的個子，就這樣撲在她懷中，還很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的腿有些疼。」

「沒關係的，是我不好，不應該走這麼久。」

可是在連葉看不到的地方，傅修遠把下巴搭在她肩頭，眼角眉梢都是愉悅的笑意，又軟又香，真想早點抱著她睡覺。

他有著極敏銳的觀察力以及對人心的洞悉力，連葉的情緒變化再細微也逃不過他的眼睛。因為只要連葉在身邊，傅修遠的全副身心都注意著她。這個小傻瓜呀，不知道她有多麼好，竟然還覺得自己沒用處。

就這樣，連葉只好攙扶著傅修遠一步一步走回後院，因為「腿疼」，傅修遠不得不把三分之二的身體重量都壓在連葉身上，神情柔和且帶著歉意，連葉哪裡好意思說他什麼，要是可以，她簡直想把他背起來了。

到了後院的花廳，連葉把傅修遠扶到沙發上坐下，她擔憂地望著他：「還是叫醫生吧。」

傅修遠搖搖頭：「沒關係，習慣了，只是走的時間有些久而已。」

「真的沒事么？那……要不我看一下吧？」連葉覺得都是自己吃撐的錯，心裡愧疚，於是要求看看傅修遠的腿。

傅修遠從不因自己身有殘疾而感到自卑難堪，不過他倒是可以藉助這個博得女朋友的憐惜與同情，那也是極好的。想到這裡，他微微一眯眼，「我怕嚇到你。」

「不會。」

連葉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捲起傅修遠的褲管，他的穿著總是很隨意舒適，衣服的材質連葉說不上來，但摸在手裡很舒服。褲管慢慢往上，露出一截空蕩蕩的小腿來。

她只知道傅修遠腿腳不方便，卻不知道，原來他是沒有左小腿的。

「是不是嚇到你了？」傅修遠輕輕一嘆，摸摸她的頭。「我說過你會害怕的。」

「我沒有。」連葉不住地搖頭。「我只是……」覺得難過。像傅先生這樣的人，怎麼能有一點點不完美，偏偏老天爺就是愛跟他開玩笑，讓這樣一個趨近於完美的人變得不再完美。

「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傅修遠看出連葉在想什麼，笑著把她扶起來，他之所以走久了會疼，不過是因為假肢問題。「我年輕時候出過一場車禍，雖然沒了左小腿，但命卻撿了回來，這難道不值得開心么？」

他跟連葉看問題的方向不一樣，看到的結果自然也不一樣。連葉只看到這樣一個完美的人變得殘缺不齊，而傅修遠卻看到嶄新的人生。

「不過，看在我是殘障人士的份上，你能給我一個吻么？」他用渴求且克制的目光凝視著連葉，嘴角淺笑不止。

連葉臉紅了，傅修遠當然知道她不會主動，頓時笑意更深：「我來也是極好的。」

說著，溫柔撫摸她白玉般的頸項，低下頭去，吻住連葉柔軟的嘴唇。

連葉很久很久沒有與人這樣親密過，她害怕這種猛烈的悸動，已經死去的心似乎又活了，但這一切太突然太急促，她害怕去承受。

可是這個人吻的那麼溫存體貼，好像她是他最珍貴的寶貝。連葉從來沒有過自己被人珍視的感覺，她是沒人疼愛的雜草，飽經風霜的石頭，從來都不是讓人憐惜的存在。

傅修遠淺嘗輒止，雖然他還想再放肆一些，只怕會嚇壞連葉。來日方長呢，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連葉被鬆開的時候還暈陶陶的，傅修遠順勢讓她坐到自己大腿上，等連葉回神立刻被嚇了一跳！她這麼重！他等腿——可傅修遠卻捏了把她腰間的軟肉：「乖。」

連葉被這一聲乖弄得更害臊，唯一好處就是沒有其他人在場，也沒有第三個人看到。團團已經被傭人帶去洗澡睡覺了，否則她真擔心教壞小孩子。

她覺得傅修遠是不是有纏人的毛病，怎麼那麼喜歡跟人肢體接觸啊？他抱著她也不動手動腳，只是輕言細語地跟她說著話，比如聊團團啦，聊工作啦，什麼都聊。他非常懂得尊重人，所以連葉非但沒有感到被冒犯，反而覺得被濃烈的情感包圍。

直到團團洗完澡準備睡覺卻吵著要老師講故事，連葉才從傅修遠腿上下來。她對自己的噸位有數，伸手給傅修遠捏腿，問他：「麻了吧……」

傅修遠失笑：「沒有。」雖然他殘疾，可他從來沒停過鍛煉呀，身上的肌肉結實又漂亮，只是坐會兒大腿而已，算得上什麼？他就是再抱上幾個小時也不會累。

連葉有點不好意思，「我是有點胖，但以前沒來a城的時候更胖呢……也不知怎麼，就瘦不下來……」

哪怕吃再多苦，餐風宿露有一頓沒一頓，那麼苦過，她也不瘦，鬼知道是為什麼。

別說吃苦不瘦，失戀她都沒瘦一點兒。

傅修遠抬起手指觸了下鼻子忍住笑意，又將手伸出去，藤纏樹般再次握她的手，對她說：「我也是要床頭故事的呀。」

那個呀字，百轉千回，婉轉柔和，情意綿綿，連葉臉紅的不行，她掙脫不開，只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傅修遠道：「我就是小孩子。」

連葉被他弄得不知如何回應，趁他不注意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說了句我去看團團便逃之夭夭，剩下傅修遠坐在藤椅上回味地望著自己的掌心，那軟嫩滑膩的觸感已經不在，卻仍然留著淡淡余香。他抬起手，輕吻掌心，也起身回房了。

等連葉好不容易把團團哄睡，都是一個半小時后等事兒了。她打了個呵欠，回自己房間，一進去看到次卧的那扇門頓時臉又紅起來，想到傅修遠就在那扇門后，整個人立馬精神起來。

左右找了找沒看見自己的行李，連葉不想吵醒別人，便悄悄出了房間，恰好管家正在花廳，便問了一句。

管家恭敬地說：「先生吩咐過，夫人的行李他來整理，不讓我們動手。」

連葉只好又回來找傅修遠。站在次卧門口猶豫了好久才敲門，等了幾秒，門被拉開，連葉頓時倒抽了一口氣。

傅先生他穿著浴袍！

很復古的款式，綢緞的面料上綉著精緻的花紋，傅修遠的頭髮還在往下滴水，他的眉眼因為被熱氣熏騰過顯得更加動人，又黑又亮的瞳仁簡直像是深邃的湖水，臉上表情一如既往的溫和：「怎麼了？」

連葉被電的一時間忘了自己要做什麼，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我的行李……」他怎麼能幫忙整理？那裡面還有她的內衣褲和沒拆的衛生棉啊……太羞恥了。

然而傅修遠卻無比自然：「我給你準備了新的，你沒去看看么？」

連葉啊了一聲，滿臉茫然。

傅修遠莞爾：「衣帽間。」

她走了兩步回頭看他一眼，傅修遠臉上帶著鼓勵的笑，於是連葉走到衣帽間前將門推開，又是一口涼氣。

衣帽間有兩扇門，一扇在主卧一扇在次卧，裡頭也分成幾個房間，內衣睡衣一間，鞋子一間，絲巾配飾一間，上裝下裝裙裝都分類擺放，現在是夏天，所以裡面全是夏裝，而且尺碼正好是連葉穿的。

傅修遠的衣服也掛在裡面，和連葉的色彩斑斕比起來，他的就簡單多了，顏色以深色為主，看似每件都沒什麼區別，其實件件都很是精緻，全是手工製品，上面的每一片葉子乃至每一條線，都是交由優秀的老師傅做出來的。

「喜歡嗎？」傅修遠也走了過來。「我不知道你喜歡哪一種，乾脆每種都準備了。」

連葉連連搖頭：「不行……」她是不懂牌子，這些衣服也沒吊牌跟價格，可她用腳趾頭大概也知道這些東西價值不菲，她哪裡敢穿？弄髒弄破一件，她也賠不起呀！

「女孩子不是都喜歡這些么？」傅修遠沒討好過女孩子，這還都是他經過多方面觀察確定的。「不去看看你的梳妝台？」

連葉被衣帽間的豪氣震的無話可說，迷糊中被帶到梳妝台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