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夢之國度

64.夢之國度

因為有了白貓的眼睛,盲人青年便擁有了巫師的特質,能看見一般人看不見的東西,也因此走上了巫師的道路。

然後,也不知是受了貓咪內丹的影響還是眼睛的影響,巫師青年的審美取向也發生了變化,經常會暗搓搓地給自己描個彩繪臉什麼的......

但流瞳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貓咪去世了,它的眼睛還活著,難道已被青年消化的內丹還能隔空給它傳送能量?

這真是一個難解的問題。

流瞳睜開眼后,發現肜淵靜黑的雙目正看著她,那種無聲而專註的凝視讓人臉紅,她心中浮起一絲羞澀,咳了一聲道:「現在怎麼辦,先把他救出來,還是先把那個國師揪出來?」

肜淵道:「他現在是凡人的身體,這樣一睡不醒非常危險。」

流瞳點頭,這恐怕正是國師的打算,不見血光,不著痕迹,讓人在夢境中悄無聲息地死去。

只是,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流瞳:「他現在恐怕正在某個地方關著,我到他的夢境去看看。」

這正是夢貘擅長的領域,肜淵聞言,默然頷首。

其實流瞳很擔心,如果青年正在某個殼裡關著,她追過去,會不會直接追到殼裡去呢?

她進入了青年的夢境。

夢境里一片漆黑,彷彿印證了她的想法,流瞳心中一沉。但隨即,一點光亮浮起,如螢火蟲的光,在黑暗中飄曳游弋。

漸漸的,光亮越來越多,如萬千星辰匯聚,匯聚成一條璀璨的星河,又如一條輝光流溢的錦帶。

流瞳被光亮吸引著,走了過去,星帶向上微微隆起,形成一座光橋,無聲地邀約著夢者經過。

流瞳踏上光橋。

星光在她腳下輝映,瑰麗而奇妙,裙裾輕盈地拂過燦燦的星光,如流雲旖旎。

待她走過光橋,匯聚的星光又分散為四下飄遊的螢火蟲,漸行漸遠,最後慢慢消匿於黑暗。

此時她已不知向前走了多長時間,待光亮消失,黑暗完全降臨后,她停住了腳步,無邊無際的黑暗讓她辨不清方向,她不知道該走向何方。

一抹淺淡的紅光隱約浮現在視野中,如無聲的指引,她不自覺地朝紅光走了過去,走過一道迷霧屏障,走進一片遍地是紅色石頭的荒原。

遍地的紅石猶如紅寶石,又如凝固的火焰,她走過去,腳如被熔岩灼燙,拂地的裙裾瞬間蜷曲焦黑。

幸好是夢貘,法力不受夢境限制,她慌忙飛起,飛過這片荒原,進了一片沼澤地。

沼澤之中,水草豐茂,滿目泥濘,一波一波的蚊蟲兇猛地朝人撲過來,一顆腦袋兩條身軀的肥遺蛇百無聊賴地蜷著它巨蟒般的軀體,揮舞著兩隻翅膀拍打蚊蟲。

相傳肥遺現身乃大旱之兆,可現在,旱在哪兒呢,到處都是濕乎乎水淋淋的,難道就因為在夢境中便可以這麼歪曲常理?

是巫師兄的想象太離奇,還是他的夢境太扭曲,亦或人的眼睛看不見了,心裡的彎彎繞便會特別多?

此時的她仍然以為,這是巫師青年的夢域。

出了沼澤地,她來到一片樹林。

不,不是樹林,這裡的每一株樹木都是一具骷髏軀幹,牙白的骨骼上泛著清冷的微光,樹枝如一節節手臂向外撐開,末端五指手骨上吊著一顆頭顱,頭顱各式各樣,大小不一,表情各異,如骷髏樹上結出的一顆顆骷髏果子。

當她走過這片骷髏樹林的時候,便有嘰嘰咯咯地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咦,有夢者經過耶!」

「留下吧,留下吧,這裡很好玩噠!」

「是的是的,把你種到土裡,會長出很好吃的果果哦!」

流瞳的冷汗都快流下來了,她迅即無比地穿過了骷髏樹林。

然後,她來到一座美麗的花苑,她暗暗吁了口氣,不為眼前的美景,只為……她終於看到一處正常的地方……

但稍一留意就會發現,在這裡,春花夏草秋實竟然同時存在,甚至在花園一角的幾株梅樹上,朵朵綻開的梅花間,還鋪了一層薄薄的雪......

這個違背常理的世界!

流瞳放棄了對這個世界的指望,跟一個夢講邏輯,她是腦子被蟲嗑了嗎?再說了,她來這裡是找裝人的殼子的,只要操心殼子裡面的仁兒就行了,殼子外面管她什麼事呢?

她走出了花園。

人類居住的房捨出現在眼前,流瞳心中一喜,下意識地就想上前找人打聽殼子的所在,剛走到一座房舍前,便看見房中一男一女擁抱在一起。

流瞳心中微囧,頓住了腳步,此時的她已在一個充滿光亮的世界。

日光宛如流水,漫過屋內兩具相擁的身軀,男人口中喃喃地叫著「娘子」,雙手緊緊地把女子禁錮在懷中,女人的頭依在他的肩上,而目光卻越過他的肩,直直地望向他身後那片光線暗淡的虛空,然後,她朝著那片虛空,緩緩伸出了手臂。

那是一個邀約的姿勢。

一片薄薄的陰影落在女子的手上,光與影相互交錯,如無聲的牽扯。漸漸的,一個男人的身影被女人從陰影拉出來,男人在女人的丈夫看不見的角度,緩緩貼上去,與女子十指交握,然後,偏頭吻向女人的唇。

而他的前面,女人的丈夫依然無知無覺地激動著,擁著女人的軀殼。

流瞳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心中如有一萬頭野獸狂奔而過,她凌亂地離開了這間房舍。

優美的樂音傳來,她不自覺地被吸引了過去,另一幢房舍內,一名女子在彈箜篌。女子身姿柔婉,面容皎潔,纏綿悱惻的樂音從她纖指下潺潺流出,瀰漫著一種入骨的哀傷。

而她懷中的箜篌曲木分明是男人蜿蜒的身軀,箜篌的頭部分明是一張男人的面孔,如泣如訴的樂音中,女子的面容與男子的面容相依相偎……

他是我的男人,他成了箜篌,我不停地彈奏,只為讓他活過來......

凄婉動人的旋律中,流瞳突然聽出了女子的心聲,她默默傾聽,默默離開。

前面是一座石橋,她走上石橋,再回頭時卻看見,箜篌的琴弦纏上了女子的脖頸,一道若有若無的陰影立在女子身後,漠然地看著兩張緊貼一起浸入鮮血的面容......

她一路走一路看,形形色.色的房間內,住著形形色.色的人,上演著形形色.色的故事:拿小孩的屍骨做木偶的寂寞老人,從門縫裡偷窺女兒沐浴的變態父親,把自己反綁在椅子上,竹竿從背後伸到面前,竹竿上挑著自己臉的無面書生......

心無聲而顫,此時的她再無一點向這裡的人打探消息的心思了,她只想儘快離開了這個地方。

她繼續往前走。

一座山峰顯現在視野中,山峰薄霧縈繞,雄偉神秘,山腰上隱約可見聳立著宏偉的建築,與周圍的景緻融為一體。

她沿山而上,來到那座建筑前。

它像是宮殿,又像是城堡,有花圃迴廊,有曲沼飛瀑,有欄彩檻,有琉璃拱頂,花圃之中,春花秋葉竟相生長,夏果冬實比鄰而居,和之前她經過的那座花園風格一脈相承。樹上有鳥兒在歌唱,鳥兒歌聲悅耳,羽毛艷麗,宛若翩然飛翔的花朵。

宮門造型華麗,上面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珍禽異獸,流瞳一個閃神間,便覺一團花里胡哨的影子在眼前一晃,繼而嘰嘰咯咯的笑聲響起,笑得人汗毛直豎。

一隻奇余鳥從雕刻中活了過來,三隻頭顱發出三種不同的笑聲,五彩羽毛絢麗風騷,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六條羽尾齊齊鋪開,簡直比孔雀開屏還要拉風。

一隻頭顱嘻嘻笑道:「你是何人?」

第二隻頭顱咯咯笑道:「為何來到我主宮殿?」

第三隻頭顱咕咕笑道:「速去速去,勿要打擾我主!」

接著三隻頭顱一起嘻嘻咯咯咕咕,笑聲此起彼伏,只一隻鳥就聒噪成了雞市場,簡直能把人笑成神經病。

流瞳蚊香眼,「這裡是哪裡?」

頭顱一道:「這裡是夢之國度夜夢之君的宮殿。」

頭顱二道:「你竟不知,是踩了怎樣的狗屎運才踩到了這裡的?」

頭顱三道:「速去速去,勿要打擾我主!」

流瞳:「我在找一個被囚於夢境之中的人,應該去哪裡找?」

頭顱一道:「你不問花,不問樹,不問那根大石柱,為何來問吾?」

頭顱二道:「除了夜夢之君誰能無所不知?」

頭顱三道:「速去速去,勿要打擾我主!」

流瞳:「……」

好吧,比起驕蟲那兩顆頭顱的南轅北轍,這隻鳥的三個頭算是高度統一了,不但身體是長在一起的,連思維也是長在一起的……

流瞳無視奇余鳥笑聲的驅趕,徑自走進了宮門,想了想,好心建議道:「不會笑就不要隨便笑了,不笑的話好歹還能保留一點神鳥的風範。」

奇余鳥發出咆哮的笑聲。

不知道是不是被這笑聲驚動,湖邊一隻形態優美的鶴飛了過來,它脖頸修長,羽色潔白,體態飄逸,翩然而至的樣子有著說不出的優雅脫俗。

白鶴飄落在她的面前,低頭致禮,「振鷺于飛,於彼西雍,我客至兮,亦有斯容。」

流瞳:「......」

流瞳木木地看著它,沒反應。

然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彷彿有一抹粉紅從白鶴的脖頸上浮起,一絲微妙的尷尬蔓延在一人一鶴間,流瞳調動自己全部的智慧想了又想,最後乾乾道:「很抱歉,這是進門的考驗嗎,我是文盲,沒讀過詩。」

白鶴:「......」

白鶴低著頭,優雅的聲音里有絲難言的尷尬和羞愧,「對不起,白鶴許久沒有見過外客了,不知道現在怎樣才是合適的迎客之道,還以為像以前一樣,人們見面就會相互吟誦.......」

流瞳:「……」

她是不是也該羞愧一下?

流瞳道:「原來你是個詩人,那為何不化為人形呢,一隻鶴都比我會念詩,我會不好意思的。」

白鶴聞言,默默地化為人形。

在看到他面容的一刻,流瞳遽然一震,失聲,「國師?」

男子臉孔微紅,身姿翩然,溫文爾雅道:「吾只是侍奉夜夢之君的僕人,哪裡敢妄稱國師?」

可面前的人卻有著一張和夏國國師一模一樣的面孔,這是怎麼回事?

流瞳心中一團混亂,無數個念頭閃過,最後停駐在國師夢境中的那一幕:男人把自己的頭顱分裂成兩半,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容面向兩邊……

她心中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層寒慄,她盯著男子的面容,一字一句道:「我見過一個人,他是人間的國師,長得和你一模一樣,術法不俗,卻心懷恐懼,不知道和你有沒有關係?」

男人先是茫然,而後目中漸漸湧上一絲明了,還有一絲難解的情緒,他道:「或許他和我一樣,都是被人捨棄的一部分,他是被捨棄的恐懼,恐懼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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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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