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錦鯉之夢(上)

66.錦鯉之夢(上)

第64章

從前有一隻海鱉,被人類的漁夫捕捉到,鱉兄說:「如果你放了我,我會報答你。」漁夫一害怕,把它煮成了一鍋海鱉湯……

海鱉兄的慘烈下場告訴她一個道理:即使不小心被捕撈到,也不要輕易開口,否則下一個變成海鮮湯的,很可能就是你……

小錦鯉在漁網中艱難地掙扎著,艱難地想。

四周聚集了很多人,圍著她指指點點,漁夫拎起一隻髒兮兮的水桶,裝了半桶水,把她扔到裡面,說:「這條魚顏色鮮亮,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周圍一片嘻嘻哈哈的打趣聲,漁夫道,「大不了自家留著,給家裡的孩子耍嘛。」

小錦鯉聞言,禁不住暗暗打了個寒戰。

幾日後,果然有人來買她,漁夫趁機漫天要價,最後竟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價格把她賣了出去。

從前有一尾錦鯉,被人類的漁夫捕撈到,錦鯉說:「如果你放了我,我會報答你。」

漁夫一害怕,便把她放了,但後來又一遍遍地來找她,先要嶄新的木盆,接著要寬大的房子,後來發展成了要豪宅婢僕,要自己的老婆成為女王……最後竟然要錦鯉做女王的奴僕終生服侍她……

這條錦鯉的灰色的經歷告訴她,人類的本性就是這麼貪婪,所以她要小心,她這條錦鯉決不能踏上那條錦鯉的老路。

買她的是個年輕的男人,白皙的肌膚幾乎與冰雪同色,眉目輪廓深刻鮮明,宛若紅寶石的眼瞳透出與年紀不相符的鬼魅之氣。

男人把她放入一個巨大的水晶魚缸中,裡面點綴著漂亮的石頭和新鮮的海藻,還有小指甲蓋那麼小的水母漂來浮去,極其夢幻美麗,她一下子就愛上了這個地方。

透過水晶缸壁,她可以看到男人居住的地方,寬敞而幽雅,門外是一片竹林,有山泉從假山上流下,清涼的水風拂過庭廊,男人坐在廊下粼粼的光影中,緩緩地在面前的棋盤上落下一個棋子。

男人總是那麼安靜,那麼安靜,安靜得仿若一縷清風,一脈竹影,他一個人讀書,一個人下棋,一個人照料小動物,從來都是默無聲息,漫長的時光在這裡幽寂成了一潭沉沉的碧水,而他就像這潭碧水中浮漾的一抹幽若的夢。

只有在他偶爾盯著魚缸出神的時候,才可以隱約捕捉到他一絲似乎並不寧靜心緒。

那時的他目光或遙遠迷離,或幽深壓抑,宛若紅寶石的眼眸有一種讓人迷醉的深情,常常讓小錦鯉不自覺地淪陷在裡面。

如果他看的是她就好了。

小錦鯉有點落寞地想,把自己吐的泡泡堆成了一朵花朵的圖案,以前她是特別熱衷於這樣的遊戲的,可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她更熱衷於關注男人的一舉一動,只要男人一離開她的視野,她就開始寂寞。

她最喜歡男人給她餵食的時候。

男人每過一段時間就重新給她布置的魚缸極合她的口味,男人每次挑選的不同魚食更合她的口味,每當此時,她便歡悅地游上水面,啄親他的手指,然後快快地吞食魚食,心中彷彿綻開一朵一朵鮮花,每一朵都綻放出幸福的味道。

男人修長的手指伸進水中,憐愛地逗弄著她。

她愛極了他的觸撫。

然後有一天,她突然聽到他似有若無地的嘆息,「如果你能化形就好了。」

小錦鯉心中一跳,怔住了,為他好聽到讓人驚訝的聲音,為他這麼長時間來第一次開口說話,也為他話語中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刻骨寂寞。

她的心不期然地疼了一下。

她要化形嗎,在一個人類面前化形嗎?

從前有一隻海螺,她被人類的漁夫捕撈到,漁夫精心地供養著她,海螺被感動了,於是常常在漁夫出門後為他洗衣做飯,再後有一天,漁夫突然中途歸來......從此,他們便相親相愛地在一起了......

雖然幾十年後,當海螺還是貌美如花時,漁夫已經滿臉褶子,但他們畢竟幸福過......

所以說,海鮮和人也可以……么?

小錦鯉趴伏在一堆自己所吐的泡泡間,想象著自己站在男人面前的情景,臉孔不由自主地有些發熱。

她要給自己安排一個別緻的出場儀式嗎?

他父親渤海龍君風流之名遍天下,熱衷於與各種水產美人追逐嬉戲,所以她的海鮮兄弟姐妹特別多,海鱉,海魚,海螺……各鮮的經歷給了她不少參考樣本......

在這個問題上,海螺的經驗可用?

雖然她這尾海鮮還不能離水太久,但做個家務還是沒問題的,小錦鯉興緻勃勃地計劃著,當她準備動手的時候卻發現,男人的家裡每天都是一塵不染,乾淨得幾乎可以用舌頭舔……

根本沒有她發揮的餘地……

小錦鯉鬱悶了,鬱悶中的小錦鯉腦子一熱,直接站在了他面前……

一粒棋子從青年手中落下,掉到了地上,骨碌碌地滾到她的腳邊......

紅眸青年怔怔地望著她,還保持著拈棋的姿勢,卻彷如已經化成了一尊石雕,久久無法反應……

小錦鯉等了好久沒有等到他的表示,由期待到尷尬,由尷尬到羞惱,恨不能馬上消失回到海里,就在此時,一個僕人快快地從門外趕過來,低聲道:「主人,沈大人到訪。」

青年終於有了反應,只有低啞的一個字,「請。」

小錦鯉趁機迅速逃回魚缸,把自己藏在石縫中,假裝自己從來沒有出去過。

同時暗自訝異,原來他家裡是有僕人的,那平常都藏在哪兒呢,為何從來沒見過?

一名儒雅男子徐步而來,後來小錦鯉得知,此人姓沈名庭和,是當地官員,因一次偶然的機會與青年言摯相識,覺得對方不俗,甚合自己脾胃,於是便有了來往。

但這樣的來往也不過是偶爾的棋一盤、茶一杯而已,兩人都不是多話的人,有時甚至從頭到尾一句話也不說。

沈庭和進來,青年起身相迎,兩人默然見禮,而後相視微笑,沈庭和輕車熟路地坐在棋盤一端,青年拈子與他相對,兩人十分默契。

小錦鯉稀奇地看著這一幕,想,這都是什麼人哪!

棋下完一局,又有一個人進來,此人約莫四五十歲,挖溝臉,黃麵皮,眼角略爛,肚子微凸,躬身哈腰地向沈庭和說著什麼,那情形好像一幅詩韻蕭蕭的水墨畫中突然混進一坨鳥糞,看著著實讓人的眼睛受罪。

沈庭和點點頭,微笑著向青年道:「這是好事,言賢弟,你看呢?」

青年頭也不抬,一粒一粒地拈著棋子,聲音淡如清風,「謊言。」

沈庭和一頓,他旁邊的男人已經忍不住嚷起來,「言先生,您說什麼呢,丈夫病死,妻子節烈殉情,這不是值得表彰的大好事嗎?大人上報朝廷,不光對殉情的那家有幫助,就是對大人也是有好處的不是?」

男人的聲音在這個清雅幽寂的院子里顯得異常突兀刺耳,特別是剛聽過了青年好聽的聲音后,再聽到他的,簡直一分一秒都不能忍受,讓人恨不能跳出去撓他一臉血。

聲音這麼難聽怎麼還好意思開口說話呢?

青年淡淡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讓那人忍不住微微一顫,渾身的氣焰不自覺地消減了下去。

在外人面前,青年紅色的眼瞳變成了沉沉的黑色。

沈庭和讓挖溝臉退下去,對青年道:「剛才言賢弟所言似乎別有深意,還請明說。」

青年道:「小弟生平走南闖北,對人是否說謊比較敏感,剛才那人沒有對大人說實話,此事恐怕另有隱情。」

數日後,沈庭和又來,對著青年感嘆道:「賢弟真是神人也,那女子根本就不是殉情,她是被人謀殺的!」

他滔滔不絕地講起了案情,「女子的婆婆耐不住寂寞,在兒子去世后,和人勾搭成奸,因怕兒媳發現,便處處苛責刁難。最可恨的是,那姦夫見兒媳年輕貌美,就想一併佔為己有,婆婆覺得,如果把兒媳也拖下水,那她自己的醜事就不會被張揚出去了。於是夥同姦夫強了兒媳。兒媳欲告發,就被那對狗男女合夥殺害了。」

沈庭和臉上顯出深深的鬱憤,「賢弟知道那姦夫是誰嗎?沒錯,就是那日在這裡建議愚兄上報朝廷求取表彰的那個。

可恨這個姦邪小人,為了掩蓋罪行,竟想出這麼一條計策。如果愚兄真寫了奏章,陛下的欽命下來,不僅惡徒會取得一筆表彰費,那女子的性命也白白斷送了,而且還把本官也牽連了進去。

日後一旦有人追查,本官的身家性命就會葬送在這個惡徒手上。」

他猶自心有餘悸,「幸而賢弟提醒,才沒讓那奸惡小人得逞。」

小錦鯉聽得驚心動魄,再一次對人的可怕本性有了深刻體會。

可青年反應卻淡淡的,從頭到尾,連敷衍一句都欠奉,好像人家說的是一件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沈庭和喋喋不休一通后,也莫名地感到尷尬,然後找理由離開了。

男人走後,青年來到魚缸邊,拿出新配的魚食喂她,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鰭,眼神溫柔愛憐。

「為什麼不化形了呢?」澹澹的水波中,她似乎聽到這麼一句,似有若無。她的頭埋在石縫中,沒看他,等她偷偷地去打量他時,卻發現他已經撒完魚食離開了。

小錦鯉登時氣結。

她覺得青年的反應很不正常,他怎麼能這樣若無其事呢,難道她能化形這件事不值得他表現更特別一點么?

小錦鯉抓心撓肝的,恨不能找他理論一番。

城中似乎發生了什麼事,空氣中波盪著不安的漣漪,幾日後沈庭又來,這一次,他看上去有些憔悴,連棋也不下了,直接道:「賢弟,你聽說了嗎,近日接連發生怪案,很多人的舌頭都莫名其妙地丟失了,愚兄現在被這件事攪得焦頭爛額,賢弟可有什麼好的建議么?」

言摯:「丟舌的是些什麼人?」

沈庭和:「有市井婦人有街頭無賴,還有一名大布商,對了,還有前幾日剛收監的那對姦夫淫.婦,連監牢都能進去,那割舌者實在非同一般。」

青年淡聲道:「聽起來好像都是些愛撥弄言語之人,被人尋仇了也未可知。小弟雖然對人是否說謊能感測一二,但於破案卻是一竅不通,只怕要讓沈兄失望了。小弟正準備到山間隱居,今日正好向沈兄辭行。」

沈庭和略驚,「你要隱居。」

青年:「嗯,小弟喜靜,不喜人言喧囂,所以想找一個更安靜的地方生活。」

沈庭和默默,然後起身告辭。

小錦鯉靜靜地看著僕人們收拾行李,每個人都忙忙碌碌,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沒有一個人提到她該怎麼辦,連青年也把她遺忘了,好像她是這個家裡隨意擺放的一件傢具,或是院中隨意扔棄的一塊石頭。

她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凄涼。

整裝待發之時,青年來到她的魚缸邊,說:「我們走吧。」

我們走吧。

自然而然,熟稔親切。

彷彿從來沒有陌生,從來沒有隔離,她就在他心中,如同最親密的人。

只一句話,便讓她幾乎落淚。

她迎著他的目光,落在他的面前。

他牽起他,走向外面的馬車。

沒有一句言詞,沒有一句解釋,自然得彷彿做過無數次一樣。

馬車中,放著許許多多的水囊,那是為她準備的,青年把她圈在自己懷中,默然地抱著她。

她臉有點紅,道:「這……是不是太快了,缺少點步驟?」

青年低頭看著她,紅眸幽深,神秘魅惑,他的鼻尖滑過她的鼻尖,唇尋到她的唇,深深地親吻著她,他如有魔力的舌糾纏著她的舌瘋狂共舞,如有魔力的手指滑進她的衣襟在她肌膚上流連繾綣,她被他吻成了一汪春水,化在他的懷中。

他喑啞性感的聲音如同一尾輕羽逗弄在她的耳畔,「這裡地方小,待回到居處,缺少的步驟為夫一定替你補上。」

錦鯉:「……」

她的臉轟然炸成一片火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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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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