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夢中彩虹

75.夢中彩虹

九河。

河水一路奔騰,在秦晉兩國的交界處曲折南流,而後被兩岸的蒼山挾持,約束在狹窄的石谷中,寬約數百米的水至此驟然收縮,巨流奔騰怒嘯,山鳴谷應,最後從幾十米高的斷層石崖上飛瀉直下,跌落深槽。形成了懸水奔流,山飛海立,風雨迷離的河瀑奇觀。

他們並肩站立在石崖上,長袍廣袖如飛雲漫卷,瀑布激起的水浪衝天而起,升騰成迷濛的霧雲,在春日陽光的映照下,形成七色斑斕的彩虹,望上去如瑰麗的仙橋。

流瞳無言震撼,喃喃道:「我們就沿著這條河走下去嗎?」

肜淵微微頷首。

流瞳側首看他,「為什麼選擇這條河?」

肜淵:「因為它是自古以來泛濫最多的一條河。」

七彩虹光如落進少女的目中,洋溢著星星點點的崇拜孺慕之情,少女道:「那龍君是準備幫他們治河嗎?」

肜淵:「不是。」

流瞳:「那你......」

肜淵:「這裡自有水君,治河經驗比我足,對河的情況比我熟悉,無需我越俎代庖。我只是隨便走走看看。」

流瞳:「哦......」

號稱自古以來泛濫最多的一條河果不其然又泛濫了,大堤之外數千頃良田變成了荒涼的沙灘,站在沙地中,偶爾還能看到埋在沙丘中的鴟鴞和房頂。

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以前沒有注意這方面的事時,洪水泛濫彷彿只是遙遠的傳說,而一旦注意了,好像隨時隨地都有水災。

昏黃的太陽懶洋洋地懸在中天,她半跪在地,從地上抓起一把沙,細細的沙流從指間漏下,附著在沙上的一縷殘念釋放出來,她看到了一副畫面:

沉雷般的河濤聲隱隱傳來,男人滿頭大汗,飛快地敲著鑼在街上奔跑,邊跑邊喊:「鄉親們注意了,潮神爺要來了,大伙兒快到西崗上躲躲啊——」

一時間,場面嘩然大亂,人叫聲,狗吠聲,小孩的哭喊聲,老太太哆哆嗦嗦的祈禱聲,收拾鍋碗瓢盆的噼里啪啦聲......攪得像開鍋粥也似,成群的人一窩蜂似的爭先恐後地向西涌去......

她再次抓起一把沙,猶帶濕氣的沙滑下,她看到滔滔巨流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

第三副場景,她看到空無一人的小鎮中,到處都是人群逃跑過後留下的狼藉。一名巨人男子抱著一名藍衣男子踏上飯店的台階,藍衣男子的腿腳好像不大好,他窩在巨人的懷中,如同一名小兒,奇怪的是氣勢上絲毫不減。他看著飯店滿桌的飯菜,淡淡地對巨人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看來這裡的人都跑光了,正好,這些飯菜便宜了你,不是總說自己吃不飽嗎,這下可以吃飽了。」

巨人男子露出憨憨的笑容。

再后,情景變得怪異起來,流瞳已經分不清是殘留在沙土中的夢,還是自己的夢,抑或是自己走進了別人的夢......

她看到藍衣男子坐著輪椅在河岸上,他平伸出一隻手臂,眼睛微眯,似乎在測試風力、風向,又似乎在專註地凝視著對岸的大堤。

巨人男子就站在他的身後。

她眨了眨眼,凝神再看時,卻不是巨人男子,而是肜淵。肜淵站在藍衣青年的不遠處,眉目深邃,身姿筆挺,蔓延著暗紅綉紋的廣袖被風吹起,他對青年男子道:「既然大水快來了,你為什麼不走?」

藍衣青年的面容蒼白俊逸,神色淡漠,他道:「我要測量水位,現在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桃花汛一個時辰后就來,你們如果還要命,就趕緊進城去,要看景可以在鎮里的塔上看,犯不著來這裡。」微微上翹的唇角噙了一絲傲然,「至於我,能淹死我的水這輩子還沒有。」

肜淵俊眉微挑,「哦?」

流瞳覺得,龍君這個動作非常、非常的有魅力。

太陽把兩人的身影斜斜地拉在地上,她看著看著,神思恍惚起來,彷彿總有一種把兩人的影子截下來的衝動。

恍惚中,她好像又回到了梅河邊,母鱷神色惶惶地跪在她面前,她拿起劍,毫不猶豫地切下母鱷的影子,雕成了蓮花瓣形狀,收為己有。

她對自己的這種舉動感到驚奇,凝神再看時,面前還是那條滔滔濁河,兩個男人還在河岸邊,哪裡有梅河和母鱷的影子?

之後的情形更加怪異,輪椅中的男人伸出雙臂,面容微仰,眼睛微閉,如陶醉擁抱的姿勢。

肜淵變成一條七彩巨龍,纏上他的身體,似夢似幻中,流瞳還略略驚異了下,覺得龍君的真身未免太花哨了,他不是應該是條黑龍嗎?

這樣想著,周圍的景象也發生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變化,荒涼的沙灘變成了一片汪洋大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水面廣闊,汀渚甚多,港叉縱橫迷離,汀渚星棋羅布,大大小小的汀渚上生長著茂密的翠竹,野生的蘆葦沿水成片,各種各樣的水鳥掠水而過,發出悅耳的鳴叫,像一個美麗的水澤之國。

藍衣青年坐在水之濱,身後是一片竹林環繞的竹屋,七彩巨龍圍繞著他,像一道七色彩虹。恍惚間,她彷彿變成了那個男人,七彩虹光充滿力量地,激情地裹纏著她。迷離的光暈中,她看到肜淵深邃俊毅的面龐俯下來,深深地親吻著她,他們肌膚相貼,身體相纏,細細的光亮從他周身噴薄而出,如同瀑布濺出的水流,擊打在周圍的翠竹上、水面上、竹屋上,像一場盛大的焰火,整個汀渚都是七彩光流噴涌。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騰空而起,身體舒展,頭向後垂,眼睛微閉,難以言喻的歡愉貫穿全身,如一道澎湃的激流穿透了靈魂。她情不自禁地低吟出聲,而像是回應她的低吟一般,七彩光亮發出一聲高亢的鳴叫,激情而迷醉。

餘韻久久不能平息。

她的心怦怦直跳,暗想,自己這是、這是做了春夢?

她在想象中羞得臉紅彤彤的,睫毛不住地顫動。彩光徐徐地把她放回原處,她緩緩睜開眼,斜陽把水面映得一派輝煌,帶著清涼水氣的風穿過竹林,發出動人的清響。

彩光漸漸地從眼前淡去,她心中忽地一抖,不自覺地伸出手臂,懇求道:「不要走,」她說,「請不要走。」

夢境中,這話是她對男神說的,可聲音發出來,卻是藍衣青年的聲音,她心中再次一抖,這一抖,便把自己抖出了青年的身體。

同時,內心深處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這個夢,至少是這一部分夢,是藍衣青年的夢。

她看到藍衣青年臉上的繾倦不舍。

他仍然坐在澤水之濱的輪椅中,藍衣蕭蕭,黑髮垂肩,衣飾分毫不亂,此時的她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男人這般衣冠楚楚的......是如何激情的?

難不成是那什麼直接鑽到他的衣服中......的?

思緒在詭異的軌道上越偏越遠,她暗搓搓地想:那他激情過後,衣服會......臟臟嗎?穿著那啥的衣服,做出這番深情款款地舉動,是不是有點違和呢?

亂七八糟的念頭四處飛竄,人也好像分裂成了兩半,一半身在局外做無厘頭評判,一半隨著青年的心情起伏心中溢滿凄切哀傷。

青年道:「我......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了,或許今生今世再也無法回來,你再陪我一會兒好嗎,多陪我一會兒......」

七彩光亮中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溫柔清婉,「我就在你身邊,」她說,「雨之後,水之畔,當太陽升起,我就在你身邊......」

隨著光亮淡去,女子的聲音也越來越遠,青年急切地推著輪椅向前滾動兩步,差點滾到水裡,他道:「請告訴我你是誰,你住在哪裡?」

「我是虹,」女子聲音渺渺,像一縷遙遠的夢,「雨之後,水之畔,當陽光升起,我就會來找你......」

虹光消失,夕陽西墜,晚歸的鳥兒掠過水麵,一陣風吹過,流瞳驀然驚醒。

眼前還是那片荒涼的沙灘,她不知何時已經變成小鹿窩在肜淵懷中,長風浩浩,撲面而來,她猶未從夢中回神,愣愣道:「這、怎麼回事?」

肜淵:「你在玩沙子,然後一頭栽在地上睡著了,我把你變回了小鹿。」

流瞳:「......」

她險些囧成一頭紅毛鹿,連忙落地化為人形,轉眼看到遠處兩個正在離去的身影,不禁一愣,脫口問道:「他們是誰?」

後面推車的男子身材巨大,前面坐輪椅的男子藍衣蕭蕭......

肜淵向遠處看了一眼,「兩個有趣之人。」

流瞳不意他竟會說出這般評價,不由側目悄悄地打量他,待肜淵回頭看她時,她又裝作欣賞風景的樣子,目不斜視。耳後去可疑地浮起一片薄紅。

肜淵:「怎麼?」

「沒......」她眼神飄移,不敢與他對視,而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閃過那一幕:七彩光芒中,他俯下身來,緊緊地纏裹著她......

她的臉紅成了一片火燒雲。

肜淵沒有注意到她的異狀,徑自道:「我們要過一個時辰才離開,你要去再玩會兒沙子嗎?」

流瞳:「......」

這是把她當小孩子嗎?

流瞳:「為什麼要等一個時辰?」

肜淵:「剛才那個巨人族的男子說,一個時辰後會有大水,我想親自驗證一下。」

巨人族?

流瞳驚異,「就是剛才那兩個男人嗎?推車的那個是巨人沒錯,但坐輪椅的那個呢,他看起來不像啊?」

肜淵:「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那個人是混血也未可知。」

流瞳一時沒有說話,思緒飄著飄著就飄到了其他地方。

她低頭蹭了下地面,吞吞吐吐道:「聽說鱷魚也是龍的一支,對么?」

肜淵不知她的話題怎麼突然轉到了這裡,一時沒有答話。

流瞳道:「因為龍總是伴隨著風雨大水而來,鱷魚正好符合這個特性,龍不常見,而鱷魚卻可以看到,所以人們便把鱷魚當作龍的象徵,是么?」

肜淵嘴唇微啟,剛要回答,流瞳又道:「如果過會兒真有大水,龍君要不要現個身配合一下呢?」

肜淵:「......」

流瞳咳了一聲,拐彎抹角道:「想我們在梅河的時候,那個梅男就是乘著鱷魚現身的,場面是何等拉風。我們身為正經的神族,是不是也該提高一下待遇呢?」

肜淵:「......」

流瞳微笑,「比如說,龍君可以偶爾騎個祥瑞鹿,而我,可以騎條龍......」

肜淵終於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了,騎龍?

男人黑魆魆地雙目盯著她,突然道:「在男人面前,不要說那些暗示性的話。」

流瞳一呆:她暗示什麼了?

肜淵道:「以後也不準再化為鹿給人當坐騎。」

流瞳猶在狀況外,眨了眨眼,剛要發話,肜淵沉聲道:「來了。」

地面隱隱震動,沉雷般的河濤聲漸行漸近,肜淵攜著她飛身而起,只見遙遠的天邊,滔滔巨流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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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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