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專營的訣竅
尤萬松兩眼銀光直冒,向文苞問道:「此事可為?」
文苞拱手作禮正要回答,卻見店家小二開始上菜,忙轉移話題,笑道:「近日文苞作得一文,請舅父大人過目指點。」說著,從身邊布袋裡取出一疊文稿,雙手遞給尤萬松。
尤萬松嘴角微動,笑意盈盈地接過來細細觀看。
凌勵知道,那肯定是文苞近兩日趕出來的「調查報告」。此時交給尤萬松看,說明文苞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建議,託病避事,安置老母后北上從軍抗金。
即便文苞的結拜動機不純,可是凌勵依然感佩他的為人,見事情已定,此時不由生出悲戚黯然之情,稍許斟酌后道:「兄長已然決定,凌勵也不再多言,咳!怎不多言呢?!此去關山萬里,兄長孤身在外,兄弟們無法幫襯絲毫。如兄長依然是剛直脾性,就算在督師屬下也必然吃虧吶!為人忠義剛直本是美德,可若是太過孤傲、不懂轉折,恐怕忠義剛直也無所依託,成一孤家寡人呢!美德反成了忠義之人行忠義之事的羈絆!忠義在心,在大節;何必時時嶄露於外,計較小節呢?」
文苞凝思片刻,豁然開朗,向凌勵拱手為禮道:「多謝宜世提醒,一語驚醒夢中人吶!文苞枉自自稱忠義,卻未曾想到忠義也講方法,孤芳自賞乃是失敗之忠義。看來某為官四載,失敗就在於此!」
尤萬松看著文稿,嘴裡卻道:「勵兒縱然年輕,卻愈發老練了,你等四人可要多學著一點。人活世上不能單靠一己之力,如楚霸王一般,縱然有拔山扛鼎之力、縱橫萬軍之勇,卻終被一曲楚歌收去人心,落個烏江自刎的下場!結交、利用、控制能人,乃是漢劉邦擊敗楚霸王之秘訣!老夫觀文大人,卻有些霸王氣概呢!」
說著,尤萬松將文稿還給文苞。
文苞聽出尤萬松「文大人」之語中隱藏的話意,惶恐地接過文稿,連聲道:「如此,文苞再去修改潤色一番,讓文章也能現出漢劉邦的風采來!」
凌勵拊掌笑道:「呵呵,我大哥今日終於開竅嘍。」
陳子龍渾然忘記剛才與凌勵的交惡,也附和道:「今日,當痛飲幾杯哩!」
說話間酒菜已經上齊,小二躬身退出並帶上房門。
酒過三巡,話題又被心慌的凌勵牽扯回來。
「來遠兄長,火柴誠然可以提供軍隊,卻不知可有門路?」
文苞笑了笑,舉著酒杯不敬別人,也不沾唇,思忖片刻才道:「如若舅父大人和宜世相信文苞,文苞此番北去可帶一些火柴奉獻軍中,卻不知此物可有他人能制?」
凌勵頓時想起當日「張狂賣弄」后尤萬松的教訓,不由抬眼看了看尤萬松,投去徵詢的目光。他不知道呂廣此時的狀況,自然不敢在文苞面前拍胸脯、打保票。
尤萬松呵呵一笑,道:「這世間只有二人知道火柴製法,盡在此間了。」說著很自然的瞟了呂廣一眼。
那呂廣象突然省悟過來一般,忙站起來端起酒杯,卻沒有向眾人敬酒,而是拉開椅子面向北方跪拜下去,朗聲道:「呂廣此生定然追隨凌博士、尤員外,決不相負!請天爺明鑒!」說著,他將一杯水酒灑在地板上,又恨聲道:「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凌勵放下心來,拉起呂廣笑道:「呂大哥不必發此毒誓,凌勵和大家都知你乃忠實之人。」
他和尤萬松配合的相當密切,可以說尤萬松是黑臉,他就是紅臉了。一硬一軟,尤萬松在本地的勢力,凌勵的官位,加上三十兩的年例和一成紅利,收服一個小小的前作坊主不是什麼難事。
文苞「哧溜」一口喝光杯中的水酒,嘖嘖有聲地道:「依文苞看來,火柴必然會為軍中所用!哎,那日宜世和錦衣衛千戶曾大人甚是相熟,何不向他提及呢?文苞在北,這千戶在南,火柴恐怕很快就能推廣開來了。」
「錦衣衛?火柴?」凌勵大為不解地看著文苞。
文苞看了凌勵一眼,估計這傢伙還真不知道內情,乃道:「宜世不知,錦衣衛在成祖定都北京后,南京留都設置南鎮撫司,到景泰年間,這南鎮撫司就不太插手偵緝之事,所以才有曾千戶從北而來徹查漕運一案。」
「噢,原來南鎮撫司不管偵緝牢獄?」凌勵這才有些明白,迅即又不解問道:「那麼它管何事?」
「軍械!江南軍械!」文苞肅然道:「鑄炮、打造兵刃、戰船等等事務,南鎮撫司都能監管插手。」
凌勵心中一喜,從懷裡掏出曾顯誠的金牌一晃,笑道:「嘿嘿,這事好辦了!得空還需跟千戶大人好好計較一番才行。」
尤萬松,陳子龍等人一看那金牌,就知凌勵的事情已經辦妥,又見火柴銷售的問題連帶著也能解決,都是一臉喜色,紛紛舉杯慶賀。而那呂廣見到凌勵手中的金牌,又聽眾人說博士大人跟錦衣衛千戶關係莫逆,縱然有一丁點的雜念,現在也煙消雲散,只剩死心塌地跟著凌勵發財的一個心思了。
想那呂廣一個小民百姓,能夠巴結上這樣的主子,那是福氣!再去想七想八就是不知惜福,就是自己拿刀往自己脖子上抹啦!
凌勵卻渾然沒有想到自己一亮金牌,順帶著收死呂廣之心。他的腦子裡想著:文苞在北邊袁崇煥軍中推廣火柴,自己藉助曾顯誠之力搭上南鎮撫司的管事,在南邊推廣火柴。官面上、軍隊中、甚至皇宮裡先用起來,不僅可以拔高火柴售價,還能從上而下推廣火柴。說不得這樣一來,火柴會成為有身份人家的專用品哩!
「擴大作坊!」凌勵心思一定,驀地說出四字。
尤萬松一驚,酒杯差點失手落下,他帶著怪責的目光瞪了驚詫詫的凌勵一眼,皺眉道:「如今未曾賣出一盒,文苞尚在席間未曾投奔督師幕府,你尚且在此未曾勾連南鎮撫司,怎能貿然擴大?」
凌勵嘿嘿一笑,作揖道:「勵兒聲音大了些,呵呵,舅父大人恕罪。不過,擴大作坊乃是形勢使然,真要朝廷看上這火柴,一紙令下要我等拿出幾千幾萬盒來,那時就晚了!」
「晚了?」尤萬松不解地看了了凌勵的笑臉,又掃視了同樣不解的眾人,疑惑地反問道。
「朝廷中人如若見火柴好用要裝備軍中,要在宮中使用,要推廣到官署,那很有可能出現一種情況:收歸工部或者造作司。理由嘛,就是兵部的單子我等不能及時完成。那時聖旨一下,我等還不乖乖奉上工藝配方?因此,我等要先做準備,堵住官方之嘴,加上朝廷里大人們一運作,才有可能長期操作這門營生呢!」
凌勵說完覺得口乾舌燥,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旁邊的呂廣忙拎起酒壺,給年輕聰明又有權位的主子滿斟一杯。
尤萬松畢竟老道,很快反應過來,左顧右盼地笑道:「看看,看看!老夫就說嘛,勵兒如今是愈發聰明了,哈哈!擴大,好!」
其他人此時才反應過來。哎喲,凌勵把事情都想到那份兒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