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2章 劇終篇(33)沒有來世的永別

聽到他一遍遍地陳述真相，凌絡琦震愕在原地許久，黑暗的光線模糊了他們的輪廓，也掩去了他們的神情。

宮叡曾經是純真良善，對未來滿懷憧憬的男孩子，他年少有為才華出眾，最大的夢想就是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世界不再充滿喧囂。他懷揣著無限希望與前輩們合作共同研發可以改變未來的系統，可沒想到最後竟然落到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五個人裡面，除了他，所有人都違背了自己的初衷。連他在宮家的存在，也被踢出了族譜。無人記得他，也無人記載他的名留千史。這些家族的後人，在現在的世代各個都混得風生水起，地位顯赫。

一致對外后，對的始終還是自己人。

一場戰爭的結束，另一場戰爭的開始。

再遭受一次次土崩瓦解后，他終於精神崩潰，分裂出了第二個人格。原本的他，陽光開朗，善始善終，另一個人格的他，叛逆孤傲，病態執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下手之狠絕令人唏噓。不單單是為了保護主人格而誕生的第二個人格，這個人格其實全是那其餘四個人的縮影。

宮叡不想讓自己變成他們那樣的人，不想讓自己違背良心而被控制，最後用極端的方式將自己分裂。

他原本，是想拋棄另一個人格的。

可是，人格又是豈能輕易能拋棄的？

另一個人格不斷蠱惑他，終於讓他每日徘徊在崩潰的邊緣。

最後，那其餘四個創始人並不是死於意外，而是被謀殺的，最後被宮叡所殺。

而他，也留下了給世間的最後一項禮物，自盡了。

百年後，他遺留的基因被盜，有人利用了他的基因創造了他的克隆人，同時也有了生前的記憶。他想著，既然世界病態，那他就謀划毀掉。

連奎因·索芙特也不過是他的一個棋子，她到死都不知自己一直在被利用，哪怕是前世的犧牲，也有他的算計之內。

就是葇綠，也不過他的階下囚。

還妄想取得其他四個人的基因？

簡直可笑。

再生后，他有的是能力可以讓自己一直活下去，他可以創造出一個個自己的克隆人，將自己的思想一代代傳遞下去，直到了凌絡琦的那一代。他本想接近她，獲取她的信任，達到最後的目的，可是途中他竟發現，這女孩的特殊，還有，她像極了曾經的自己。她早知自己的結局不得良善，可還是心無雜念地去做著自己的事情，一直不忘自己的使命，一心一意想要為這個錯誤的世界做些什麼，讓更多的人能夠獲得光明。

誰也沒想到，這個女孩一點點喚回了他原來的人格，也讓他逐漸被她吸引，最後不由自主地愛上了他，甚至打消了原本的念頭，想要一直這樣守在她的身邊，也讓他燃起了對這個世界的希望。也讓他明白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劇，不應該讓其他人重蹈覆轍。

所以他一直竭盡全力，跟自己作對，在暗中默默提示他，為她跟狄爾斯作對，最後死在自己的計謀之下。對原來的宮叡而言，那是他真真正正活過的一次。他活過無數，已經麻木，是她讓他有了不舍。

悲傷，難忘。

不甘，卻幸福。

……

可是現在的這個宮叡，與他的原人格，想法完全相反。

「想知道的你都知道了，謝謝你能傾聽我的過去，肯定我的存在。可即便如此，我還是要殺了你。」現在的宮叡，儘管他承認剛才有那麼一瞬間的悸動，他知道，自己體內的另外一個人格並沒有完全消失，執念不散，那抹情緒就不會消失。就算是兩個人格，可終究都是自己的，雙方的情緒都彼此影響著對方。

宮叡對著凌絡琦舉起了匕首，「因為一個女人，放棄自己曾經所有的初衷，這太愚蠢了。克隆實驗已經無法再進行，這是我最後一次存活在這個世上，哪怕是為了他，為了我，也一定要實現自己最後的願望。殺了你們，提取你們的基因，得到薩布拉卡所有的掌控權，再將這個世界的所有全部毀滅。」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凌絡琦知道面前的這個人已經完全瘋了，他連自己的良知都不願相信，再這樣下去，他的結局不過是自我毀滅。

同時她也很悲傷，她並不願看到宮叡最後的結局會是這樣。

那個美好的少年，本應該有著輝煌光芒的道路，他不應該就這樣被毀掉。

可是眼下的情況容不得她惋惜，匕首已經朝她刺下，她拼盡全力抵抗。

她使出了許久不用的冰刃，割傷了他的手腕，虛弱了他揮刀的力度，趁著空隙期間立即轉身逃走。

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錯綜複雜的路道，這令她心中的壓抑驟深。可她不能去往光亮的地方，這樣會更容易暴露自身地點。

後面依舊有熟悉的奔跑聲傳來，凌絡琦的內心越來越不安。

「凌絡琦，你還不明白嗎？你跑不掉的，也不要妄想躲起來。」

凌絡琦覺得，自己就算是死，也要跟炎亦烽死在一起。她下意識地往剛才那個密室的方向跑去，可是跑著跑著，才絕望地發現路道已經全變了。

這跟四年前她所經歷過的那個移動古堡，只能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凌絡琦，我看到你了——」

在逃跑的過程中，凌絡琦忽然被黑暗中的一隻手抓住，她惶恐地睜大眼，回頭一看，眼看著那道刺眼的匕首光亮朝她心口襲來……

來不及了嗎……

千鈞一髮之際，她緊緊閉上了眼，結果，意外地發現匕首並沒有再次沒入自己的心臟，而她再次抬眼看著眼前場景的時候，怔住了。

宮叡的另一隻手，抓著他拿著匕首的手，阻止了他繼續向自己攻擊，最後，那另一隻手握著他那隻拿著匕首的手，生生地刺進了自己的心臟。

像是一個人共存著兩個意識，在彼此作鬥爭。

「你居然還在……為什麼……」

「我不准你傷害她，永遠都不準。」

「可笑，我可是一直在保護你……」

「謝謝你的保護，但是……或許，你一開始就不應該存在這世上……」

「你不能這樣，我們只差一步，就差一步，就可以……」

被主人格刺中心臟的宮叡半跪在地，漸漸地沒有了呼吸。

符淅顫抖著身體附身，伸手撫上了他的臉，想要查看他的情況，結果，他又睜開了眼。

那雙眼，明亮而摧殘，一如當初，這樣好奇地打量著她。

「宮叡……是你嗎？」凌絡琦淚流滿面，這副眼神她絕不會認錯。

她見到他了。

她真的再次見到他了。

他還是再一次救了她。

他為什麼還是這麼傻……

「會長……」他慘然而陽光地喚了聲。

霎時，鮮血不斷地從心臟的位置湧出，染紅了他的衣襟，他的眼神越來越虛弱，同時看著凌絡琦，又包含著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情。

終於他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凌絡琦顫抖著手，第一時間扶住了他，眼裡是化不開的悲傷。

直到最後，她還是要眼睜睜地看著他死。

「別哭……」宮叡試圖伸手摸她的哭泣的臉。

「我不想你死……」凌絡琦泣不成聲，她強抑制著眼淚，展現出自己最初的樣子，笑著告訴他，「我從來沒有當過你是叛徒，也從不在乎你接近我是何目的。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進行任務的時光，很開心，這一路上，真的很感謝有你的陪伴。」

聽到她的心聲，宮叡那張凄然是臉，也緩緩地笑了，「能聽到這些話，真好。」

凌絡琦還是不想放棄任何希望，「有什麼辦法可以救你？」

宮叡剛閉上的雙眼，又慢慢地睜開，「既然是自己的結局，也該認了。我這種存在，就算從良，回歸初衷，也會被人去利用。」

凌絡琦已經哭到決堤，她知道，宮叡已經放棄了生的念頭，也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救他。

「我不斷在世紀更迭中來回穿梭，無意間在某個時代邂逅了你。我無數次地自我鬥爭，來回取捨。明明你就在我身邊，可我卻不能擁抱你。明明知道你的結局，可我還是想要破格改變。很高興，我新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會長，小絡絡……」這是他對她第一次的稱呼，「謝謝你將我喚醒，能夠讓我再次遇見你。這是……最後一次說再見了。」

「不要，不要……」凌絡琦的心漸漸僵硬。

他握拳的掌心，緩緩地鬆開，「這裡面，是密室的鑰匙，快去救他吧……」

「之前的臨終告別，我向你要一個來世。對不起，向你食言了，我已經沒有來世了……」宮叡緩緩閉上了眼，「若真有來世，希望你不要再遇到我。」

凌絡琦接過鑰匙之後，他的手，徹底垂下，已經沒有了任何氣息。

她知道，克隆人的實驗已經到達極限，他再也沒有生還的希望了。

宮叡，再見了。

雖然沒有來世，但是今世，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在這個世界，你永遠存在。

……

凌絡琦抹去了淚水，逼著自己咽下所有的情緒，她拚命地向前跑著，朝著密室的方向跑去。

這個地方已經被啟動了機關，馬上就要爆炸了，還有十分鐘，這裡所有的生命都會消失殆盡，她必須抓緊時間。

她絕不能再失去炎亦烽。

……

另一邊的密室內，黑暗中，一名男子筆直地站著，他的腳下，分別倒著兩具屍體。

一男一女。

男的是人造人宮叡，女的是葇綠。

沒錯，葇綠被囚禁在密室中。

關鍵時刻，她替自己擋了一擊，壯烈死去。

這是她為自己的贖罪。

禁閉沒有使她瘋狂，而是使她清醒。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她想起了最初的種種。

後來，她臨終前深深地看著他的眼，哭著笑了，一字一句道：「原來我最初的心愿，不過是想跟你一起長大。」

後來他反殺了眼前的這個宮叡。

如今他現在這裡，時時刻刻擔憂著外面的情況。

他很後悔，當初就不應該放開她的手。

他的放手保護，卻將她推向了另一個深淵。

不能同生，就共死嗎？

這怎麼可以。

他答應過她的，還沒有來得及實現。

他曾許諾過她的幸福，還沒有給到。

他說過的萬水千山，還沒帶她去看。

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

活著，才有無限的可能。

忽然，他的心跳強烈。

他感受到了她的腳步聲，她還活著，而且就在附近。

但是腳步聲很雜亂，她還在被追殺，而且門外的地形正在不斷移動，她找不到這裡。

凌絡琦因為找不到炎亦烽而痛哭失聲。

炎亦烽聽得很清楚，她的聲音。

可是這道門現在能隔絕所有的聲音，他無法用聲音向她傳達什麼。

他的一隻手放在了門上，想要試圖感應對面的她。

此時，他們只有一門之隔。

黑暗中，什麼也看不清楚。

凌絡琦一個人蹲在角落裡，忽然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

「無論你我行走在哪個方向，最終都會殊途同歸。我始終會走向你，亦如你來到我的身邊。」

她要相信自己的直覺，也要相信炎亦烽。

無論何時，他不會離開。

她能夠感覺到，炎亦烽就在自己的身邊。

凌絡琦忽然起身，轉過頭，一手朝著黑暗處伸去，終於摸到了那扇門，她喜極而泣。

……

炎亦烽閉眼瞬間，眼前的大門打開了。她含著淚光撲進了自己的懷裡，「找到你了……」

女孩心臟處衣衫的濕濡，染紅了他衣服。

他眸色大震，「絡兒，你受傷了……」

凌絡琦強撐著傷口的疼痛，「我已經為自己應急止血，傷處雖然在傷口但不深。我拿到了鑰匙，我們快離開這兒。」

「好。」

這次是凌絡琦主動牽上了他的手，「這次換我牽著，我死也不會鬆手。」

炎亦烽目光一軟。

周圍開始坍塌，女孩牽著男子的手，奔跑在最後逃亡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