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紅娘變身電燈泡
我本來以為,沒有林溪的高中,應該就算是不完整的高中了。卻不料,人生也跟做手工一樣,一不小心割掉了一塊兒,就會馬上有一些別的材料來填補。雖然,未必真的填補得恰到好處。
高一那年,在我被數學折磨得暈頭轉向、不知東南西北的時候,一頭撞向了霍明遠。這一撞不要緊,竟然撞出了蘇晴的愛情。
想來「不由自主」這個詞實在是最霸氣無理的了,一切的一切,不管合理不合理、合情不合情,只要用上這個詞,就都能合情合理、順理成章了。
蘇晴說,她最喜歡《牡丹亭》里的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說,在她看到霍明遠的那一刻,她的腦海里全是這句話在迴響。
然後她就知道,她已經不可救藥了。
我不知道霍明遠當時看到蘇晴時是什麼感覺,像蘇晴這樣的名人,他自然早就有所耳聞。不管傾慕也好,不傾慕也罷,總該是知道她的。我甚至在想,也許在蘇晴剛入學的那一天,他也曾堵在我們教室門口試圖一睹芳容過,也許那些被我折成紙花的情書中,有一封是他親筆所寫,可惜,蘇晴連看都不曾看到過。
我不禁為他倆扼腕嘆息。一時間竟忘了,原來我也曾有那麼一刻,以為會撞上自己的愛情。
總之蘇晴和霍明遠就那麼順理成章、明目張胆地在一起了。在我們學校,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談戀愛是不允許,但只要能夠不影響學習,學校也不介意讓大家共同進步。這無疑為他倆的愛情詩篇奏響了喜氣洋洋的序曲。
從此我們的隊伍再次壯大了起來,我、蘇晴、霍明遠還有陳曉曦,漸漸地成了四人組合,雖不能說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卻實實在在是有你的地方就會有我的存在。
還記得當初蘇晴曾說,她與陳曉曦有緣分,連轉校都能轉到一起。其實這話說得實在是有些欠妥,畢竟從小學到高中畢業,她倆都沒有分到一個班過,也因此,事實上,陳曉曦並不常常與我們在一起。
只是不知為何,進入了高中部以後,陳曉曦卻主動加入了我們的隊伍。
猶記得那是個很是明媚的午後,陳曉曦在課間跑到我們教室門口,笑著說要我們放學后等著她。那時頗為燦爛的陽光閃在她的臉上,一半張揚,一半靜謐。我也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默契,她只說過那一次,卻成了永遠的協定。
那時畢竟年少,喜歡熱鬧。
我漸漸地習慣了沒有林溪在的日子,每日與他們一起讀書算數、嬉笑打鬧,日子過得甚是愜意。
只是我不明白,陳曉曦的臉上為什麼常常流露出落寞的表情。我曾問過蘇晴,可蘇晴說,也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不足與外人道、不願讓外人知曉。
於是我再不言語。
我每日都在蘇晴與霍明遠之間充當著紅娘的角色,雖樂在其中,卻也覺得有些莫名。也許身陷愛情的人都有這樣的通病,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的事,卻偏要偷偷摸摸的進行。
霍明遠說,做得太堂而皇之,就沒有驚喜。
我在心裡暗自咋舌,就怕明明是想製造驚喜,卻一不小心弄錯了個字,便成了是驚嚇。
然後霍明遠就笑了,一一,我之所以來問你,就是想讓你幫我看看,這樣,她會不會覺得驚喜。
於是我恍然大悟。
於是我就更屁顛屁顛地給他出謀劃策、為他倆忙活了。從蘇晴的飲食偏好到生活習慣,從她喜歡的雜誌到討厭的明星,從她最愛的泰迪狗到最害怕的毛毛蟲,我把所知道的點點滴滴,倒豆子般全倒了出來,真的是事無巨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當然,我不曉得霍明遠究竟記住了多少。我只知道,那日的霍明遠聽完我的話后,立馬請我周末跟他們一起去遊樂場玩耍,以作為答謝。
我自然點頭如搗蒜,沒有拒絕的道理。
我想如果時光能夠倒流的話,霍明遠一定寧願被打死也不會那樣做。因為那一天,我愣是把他倆的浪漫約會變成了災難現場。
其實事情也著實怨不得我,膽子都是天生的,只聽過嚇破膽的,還沒聽過練大膽的。好吧,我的確聽過膽子越練越大的,但是對於我這種天性駑鈍的人來說再勵志也沒用啊,除非我吃了雄心豹子膽,當然,前提是我得有膽吃。
總之,我這個生性膽小的人成功混入了他們的行列,夾在他們中間進了遊樂場。
那日天氣晴朗,惠風和暢,淑女窈窕,君子文雅。我一路心花怒放,哼著不著調的歌,拉起蘇晴就往前跑。
霍明遠從身後追上來,笑著問我們,「要先玩哪個?」
蘇晴轉頭看我,我眼珠子轉呀轉,問霍明遠,「你去過鬼屋嗎?」
蘇晴頓時便有些瞠目結舌。
霍明遠似是一直在看地圖,所以沒有看到蘇晴的表情,我生怕他看到蘇晴的表情之後會憐香惜玉、見色忘友,於是趕緊緊了緊蘇晴的手臂,朝她擠眉弄眼。我的擠眉弄眼顯然出了效果,蘇晴半是愕然半是忍不住好笑,待霍明遠抬起頭來看我們時,已經全然不是之前那彷彿受了驚嚇的樣子。霍明遠笑著指了指西邊說,「小時候去過,大了之後就再沒來過了。嗯,鬼屋應該是在那個方向,怎麼,要先去那邊看看嗎?」
我又是點頭如搗蒜。
哪知蘇晴這個時候又臨時叛變,絲毫不留情面地戳了戳我的腦袋,笑罵道,「瞧你那兩眼放光的樣子,待會兒有你哭的。」說罷,又把目光轉向了霍明遠,臉頰明明有些羞紅,卻依舊笑著開我的玩笑,「還是先玩一些溫和的吧,別一下子用力過猛,把一一的膽子嚇破了。」
於是我們中和了我倆的意見,選擇了一個既不至於太過刺激又不至於太過溫和的項目——家庭過山車。說實話,我對我們最後這個選擇實在是很不以為然,一想「家庭過山車」,必定是小孩子都駕馭得了的遊戲,我們三個堂堂正正的高中生,選擇這個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然而不論如何,我們總歸是上去了。
事實證明,我果真是太瞧得起自己了。這個選擇確實擔得上「大材小用」四個字,只不過「大材」是過山車,「小用」是我。
從過山車啟動開始,我的耳膜里震蕩的便全是我的聲音。我從來不知道我有這麼好的嗓門,簡直可以去給恐怖片的女主角配音。
於是霍明遠與蘇晴嚇壞了,一個跑去買水,一個扶著我拍著我的背。而我,手裡拿個塑料袋正乾嘔不止。
蘇晴在一旁自責不已,說什麼早知道這樣,應該先帶著我去鬼屋的。
我雙腿發軟、喉頭難受,實在是無力說半句話。
後來霍明遠回來了,遞給我礦泉水的同時手裡還攤著兩片暈車藥,「一一你平時是不是常暈車。」
是的,我暈車,暈得很厲害。
我和蘇晴都是從來沒有去過遊樂場的主,一到遊樂場,新鮮感便已沖至五臟六腑,什麼項目危險不危險,自己承受不承受得了,早已被拋之腦後了,看著什麼好玩就想衝上去試試。其實我並不理解為什麼這麼好玩的地方,我爸媽卻從不帶我過來玩,任我怎麼央求都沒用。林溪說,那是因為我爸媽深知自己的女兒是什麼樣的德行,所以從不做得不償失的事兒。我只當他是在取笑我。
現在我卻明白了。
等我緩過來之後差不多一個小時都過去了,雖然期間我曾多次告訴他們讓他們先去玩別的,我一個人坐會兒就好,蘇晴卻是怎麼都不同意。
在我終於重新生龍活虎起來之後,蘇晴就立馬說要帶我去鬼屋。我想,她是不想讓我太掃興吧!雖然知道我膽小如鼠,實在不像是能進得了鬼屋的主。但其他的項目哪怕再怎麼溫和,也能讓我天旋地轉、雲里霧裡。
「明遠,你到一一右邊去護著她,她膽子可小了,指不定待會兒嚇成什麼樣呢!」在進鬼屋之前,蘇晴笑著扯扯霍明遠的衣角,向他示意。
我看到霍明遠的表情瞬間變得甚是怪異。
「放心,我這一次絕不會拖後腿的!」我咬咬牙,信誓旦旦。
蘇晴笑了笑,沒有言語。
於是我緊緊地攥著他們的手,視死如歸地邁步走了進去。
鬼屋的情景模擬的十分真實,夜黑風高,電閃雷鳴,周圍都是荒山野冢、棺木成群。時不時地,會有殭屍從棺材里爬出,聲音凄厲,步履詭異。
我想我一定是因為太專註於周圍的棺木,才會忽略了身前的陷阱。總之當我回過頭來時,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隻血淋淋的手,顫顫巍巍、骨瘦嶙峋。
瞬時把我嚇得魂飛破散。
我邊大叫著邊使出渾身的力氣亂打一氣,蘇晴使勁抱著我,說,「一一,那是假的,假的!」
一片兵荒馬亂。
我不知道最後我們是怎麼走出去的,我記得外面的天空還是很晴朗的,可霍明遠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了。
「霍明遠,你被鬼打了呀!」我端詳他半天終於找到了癥結所在,不由大驚失色。
「是,被鬼打了。」霍明遠抽了抽嘴角,話里總帶著股咬牙切齒的味道。
「沒事,我替你報仇了,我剛剛狠狠地揍了那隻鬼一頓呢!」我略一沉思,立即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就見蘇晴在一旁笑得雙肩直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