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不信命
等到院子里徹底安靜下來,她才出來把院子里曬滿的衣服收了,整整齊齊的疊好,抱到隔壁去。
「賀姨,我娘說話沒個輕重,您別忘心裡去,我在這給您陪個不是。」
「沒事,沒事,街里街坊的。」
「唉,終歸是對不住,害您幫了忙還跟著受罪。」
「你這孩子,越說越外道了,對了,你跟我進來,我取了賬本給你看。」
羅琦跟著賀氏進了屋,這還是她第一次進賀家的屋子,推開門,便見著一張小供桌上擺著香爐和果餅,供奉著兩尊舊泥像,樣子不像仙道也不像佛的,從衣服上看能分出是一男一女,左右里各有兩個小間,不像羅琦家進門就是一個小通屋。
賀氏進了西邊那間取賬本,東邊那間屋門沒關好,羅琦不經意瞄見一些字掛在牆上,她偏著頭仔細看,卻是一個個庸字層層疊疊的隨意貼在牆上,看起來字骨錚錚鋒芒畢露,但也不是豪放肆意的草書,嗯,她不太懂書法,非要說,那這幅字大概可以用剛韌有勁,收放自如來形容。
「夠自戀的啊,整天在家練習寫名字。」
賀氏出來看見羅琦張望,一抬頭見是東邊房門沒關嚴實,賬本都掉在了地上,顧不上撿,小跑著把門給關好了,回頭看著幫忙撿起賬本的羅琦,不自然的咧咧嘴不知道說什麼,「這……那個……呵呵。」
不至於吧,羅琦笑笑,「賀家兄長的字寫的挺好的。」
「啊,哦哦,是,庸兒的字寫的最好了。」
這個月的工錢不到一百,別說買爐子,買炭柴,買碗筷,買面買肉買菜買調料,樣樣要錢,就是給十郎買束脩都有些緊張,窮了肚子不能耽擱了孩子,自小受這種思想熏陶長大的羅琦,一拿到錢,在賈氏索要之前,就先把十郎上學的事解決了。
只是老夫子雖然對這個上進好學的牆角學生有些好感,拿著束脩,回去拿公驗來,他可不能教一個來歷都不明不白的學生。
羅琦應了,回井巷子時繞道西南角上,她聽人說過,賈氏經常就在這一片耍,果然一打聽,就問出一個叫王三皮的人家來,去了,就聽見裡面吃酒賭錢的聲音隱約傳出來。
「喲,好漂亮的小娘子,你來找你那個哥哥啊?」
「哈!哈!哈!」
……
「我找我娘,趙賈氏。」
「原來是賈氏的閨女,你娘今兒又心肝疼的去找人家劉醫生說話呢,」一個老男人指了一戶人家一臉陰陽怪氣,「你是不是也心疼啊,來,老哥哥陪你解解悶?」
羅琦掉頭就走,身後傳來一片鬨笑聲。
打聽到劉醫生家是哪一戶,大門卻是從裡面插上的,羅琦拍了拍,裡面一點回應也沒有。
羅琦站在外面覺得五雷轟頂,賈氏……不會是……在……那個偷那個啥吧……
好奇心促使她鬼鬼祟祟轉到屋後面聽牆腳,隱隱約約聽見賈氏的聲音。
乖乖,趙光連和賈氏這兩口子可真是絕配。
證實了猜測抬腳就想走的羅琦,卻被屋裡微微拔高的聲音勾住了,「你個死鬼,難不成你惦記了老娘還惦記著我閨女,好啊,你們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你看你說的,我哪個不是為了你好,是你說的要給趙家一個好看,我這不是才在這裡出謀劃策嗎?你想,你那閨女出落得越發的水靈了,早晚是要便宜了井巷子這些窮光蛋的,你又能得著什麼好?要我說,趙家不是不認閨女嗎?那你就把她送進窯子里去,黃澄澄的金錁子到了手,咱們就離開這破地方遠走高飛去,到時候趙家知道這件事,甭管他認還是不認,這臉面都沒了。」
「可十郎怎麼辦,神仙說……」
「屁的神仙說,那丫頭的鬼話你也信,就算是發達了那也是老趙家的種,放心吧,你要是真捨不得,我就把他當成親生的兒子養,咱們才是一家人。」
「讓我再想想。」
「好,你好好想想吧,想想趙家是怎麼對你的,想想你如何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羅琦在外面聽的遍體生寒,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回家的,迎面差點撞進一個人懷裡,連忙低頭道歉,不想那人伸手來拉她,關切的問,「七娘你還好吧?」
抬頭看看,是個陌生的青年穿著粗布的衣裳,大概是井巷子里的哪個鄰居,並不認識,「我沒事。」
「唉,你別走。」
青年開始拉拉扯扯,羅琦這才回過神來,「請你放尊重一些,讓開。」
「別啊,我叫齊耀祖,我姐姐嫁的就是你家鄰居劉家,你看,我們兩家住的這樣近,別這麼生分嘛。」
「鬆手!」
「你看你瘦的,等晚上兒我在送點羊肉來給你補補身子……」
「羊肉,是你……」羅琦想起那鍋羊肉湯,「我不需要,你再不走開,我……我就喊人了!」
「喊人,你就不怕名聲有損的話,就喊吧。」
「讓路。」後面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賀子庸救我!」羅琦現在簡直是把這聲音當做救星了,果然,身後是帶著斗笠每天晚出早歸的賀子庸,齊耀祖顯然是認識他的,不情不願的鬆開羅琦的小手,「賀兄今兒回來的真早,我這和趙家妹妹正說體己話呢,女孩家的面薄,你別當真。」
「不是的,你別聽他胡說。」
賀子庸掃了一眼拉著自己衣袖的小手,嗤笑一聲,「讓路。」
「就是啊,七娘,別鬧了,快給賀兄讓開路。」賀子庸不打算管閑事,齊耀祖顯然又高興起來,羅琦呆了一呆,眼見著賀子庸真要家去了,齊耀祖又伸出了咸豬手,急中生智的突然尖叫起來,「走水啦,救命啊!!」
兩個大男人真沒想到這小娘子能來這一手,周圍的人家熱鬧起來,齊耀祖暗罵一聲往回躥,賀子庸皺著眉頭迅速開了門,一個嬌小的身子從門縫裡也跟著鑽進來,一頭撲進匆忙出來的賀氏懷裡,嚇得賀氏看著賀子庸乾乾巴巴的,「你們……」
賀子庸露在斗笠外的下巴,感覺都拉黑了,「她與齊二拉扯不清,與我何干。」
「你誤會我了,是他糾纏我。」
「平白收了人家的東西,還說糾纏……」
「我沒收,那羊肉……是我……我娘收的。」
「那又有什麼分別,讓開。」
「你……」羅琦覺得自己和吃了死蒼蠅一樣難受,「我會照價賠他,我要是知道,我是不會讓我娘收他的東西。」
賀子庸走到門口聽了這話反倒又轉過身來,「你賠的了一次能賠百次嗎?齊二拉你你說男女授受不清,那你向我求救拉我的時候,就沒想起我是男子?」
「我……我是相信你的人品……」
「你是因為我幫過一次,所以你就想我幫你兩次三次,你和你娘又有什麼分別?都是貪得無厭的人。」
「庸兒,別再說了。」賀氏不知所措的看著氣的說不出話來的羅琦,「七娘,他說話直,你別往心裡去啊,賀姨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呵,」賀子庸冷笑,「您這是害她,她有這樣的娘,現在是與不是又有什麼分別,在別人眼裡早就是臭肉一塊,今天被齊二叮一口明天就還有齊三齊四,要麼一根繩子弔死,要麼苟活,早點認命了事。」
羅琦氣的指甲都扎進手心裡了,「我不認命,我命由我不由人!」
賀子庸嗤笑一聲,回屋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