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天意
靈獸宗掌門做了個夢，夢裡霞光滿天，祥雲繚繞，一群仙禽繞著一團六彩光團盤旋飛舞……
多麼祥瑞的夢啊！莫非這是靈獸宗要崛起的前兆？
唉……要是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就好了。只是他壽元無多，卡在元嬰初期，進階無望，恐怕最多再有一百年就要坐化。在這之前，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日益凋零的宗門。
靈獸宗曾經也是大門派，可如今修為最高的就是他這個掌門。宗門曾經的顯赫他沒見過，現在已經沒落到售賣靈獸維持的地步，真是愧對先人啊……
「咦？」
剛心懷憂慮的走進洞府後的葯田，老掌門便瞧見有團嫩呼呼的東西，在刨自己的七花靈參。他連忙跑過去，那小東西抬頭看向他，小臉上滿是泥土，手裡還抓著半截滿是口水的靈參，張開沒牙的小嘴，對著他笑起來。
眼前的嬰孩看起來有些乾巴巴的，瘦得皮包骨頭，相貌卻是極其漂亮，完全不似一般嬰兒的模糊。只一眼，老掌門便知道，這女嬰長大后，必定是傾國傾城。
多好看的孩子，做父母的怎麼捨得扔了？她倒是命大，餓成這樣都還活著……
老掌門早年也曾有過一個女兒，此時看到這對自己毫無戒心的小傢伙，便軟了心。彎下腰剛將她抱起來，竟被她湊上來親了一口。
老掌門怔了下，也沒在意自己被塗了一臉口水和泥土，看著一臉泥土的女嬰道：「許是老天給我的補償吧，你身上光溜溜的，我也不知你父母是誰，暫且叫你妞妞好不好？」
我不叫妞妞，我叫琉璃！
腦子裡突然蹦出這一句話，女嬰張了張嘴卻沒出聲，只是抓了抓自己的小臉，表情有些糾結。
她模模糊糊的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很多東西，唯一只朦朧的知道，她的名字叫「琉璃」，和某種寶物同名。
唔……算了，什麼都想不起乾脆不想。
琉璃張開沒牙的小嘴，又對著老掌門笑起來。老掌門見她絲毫不認生，心裡也是一樂，抱著她回到洞府中。
靈獸宗餵養了很多靈獸，倒是不缺獸奶。琉璃一開始不願喝獸奶，老掌門想起撿到她時，她正在刨七花靈參，便將一些靈草打成汁摻進獸奶中，琉璃這才肯喝。
老掌門嘖嘖稱奇中很快發現，琉璃開始長牙了。
別的嬰兒都是先長兩顆牙，她卻一開始就九顆牙一起長，半年後就長全了十八顆牙。而且頭髮很快就長了出來，雖然軟絨絨的，但發量卻是不少。
奇怪的還不只是這些，這小小的「肉團」才這麼大點，就知道害羞。拒絕開襠褲，拒絕上茅房被人參觀，拒絕別人亂摸。要是大紅肚兜外面不給她再套件衣服，她就拒絕出門。
除此之外，她倒是不尿床也不哭鬧，只要定時喂她，抱她去茅房，就半點事兒沒有。自制力強得不可思議，不管給她說什麼，只一遍她就能記住。
只有一點，小傢伙從來不出聲，老掌門為此想盡了各種辦法。如果拿吃的引誘，她乾脆小白眼一翻——幼稚，鄙視你。
老掌門得了這麼一個活寶，整日都樂呵呵的，連人都年輕了不少。他卻是不知，琉璃雖然從來不出聲，但每天晚上他睡著之後，卻會自己偷偷學說話。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老掌門撿到琉璃已經一年了……
……
在廣袤的盛雲人界，靈獸宗只是個極小的修真宗門，門中弟子不過百十人。因為宗門不大，因而有點風吹草動，很快就能傳遍整個宗門。
身為老掌門唯一的親傳弟子，張賀這兩天卻異常憋火。這不，他剛去獸園喂完妖獸，回程碰上一群同門，他們就紛紛問他，「張師叔，掌門又養了個小丫頭，你怎麼看？」
張賀不過是個十三四的少年，從小被掌門收入門下，從小被人稱作「師叔」，從來在門中都是橫著走的。對於他此般行徑，掌門從來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可就在前天，他不過往那女嬰喝的獸奶里兌了點水，掌門就將他訓斥了一通。
他張賀才是掌門的親傳弟子！那暫時連靈根都沒法測的女嬰算什麼東西！
狠狠瞪了瞪眼前這群落井下石的本門弟子，張賀冷笑道：「那小東西連話都不會說，就算測靈根也要等到三年後。就算能測出靈根，被掌門收入門下，我才是掌門的正經弟子，你們又在這裡挑撥什麼？」
「挑撥？」一名早就看張賀不順眼的塌鼻修士笑道：「我怎麼聽說，你那未來的小師妹乖巧可愛，掌門連那珍種的金翅鳥都預定給她了？」
「可不是嗎？」另一名修士也道：「聽說你那未來的小師妹比你懂事，你們倆在一起，她還會讓著你，只是不知長大后，這掌門之位肯不肯讓你。」
「你們……」
張賀氣得全身發抖，怎奈他雖然資質不錯，得入掌門青眼，如今卻只是後天十層的修為。輩分雖高，卻是敵不過眼前這幫同門。但他又自視甚高，性子養得偏激，在門中的人緣實是不怎麼好。
如今他有一處痛腳可抓，平日里看他不順眼的同門，又怎會放過這個機會？
被同門明諷暗刺一通，張賀氣急敗壞的回到自己的住處，但這件事卻越想越令他暴躁。整整一天，直到夜幕四合，他都沒能平靜下來。
張賀越想越覺得同門說的，其實也有點道理。那野丫頭才那麼大點就那樣機靈，沒長牙都能把掌門哄得團團轉，說不定就是個有靈根的。不行，那野丫頭不能留！
琉璃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竟然在無意中，成了老掌門唯一親傳弟子的眼中釘。此時的她，正在一片黑暗裡，對著一隻憨態可掬的娃娃燈，輕聲的重複著幾個讀音。
今天是八月十五，凡人們過中秋節，修士卻是沒這傳統，但老掌門卻給她做了一隻娃娃燈。修士做的花燈，自然與凡人的花燈不同，發光的是一種石頭，不用擔心會失火。
夜，很安靜，明亮的月光透過菱花窗漏進來。老掌門年齡大了，屋裡此時已經響起了他的鼾聲。琉璃卻睡不著，她從一年前被老掌門撿到就沒真正睡著過。
雖然她也想睡，但總是一閉眼，就覺得身邊有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圍著，所以她不敢睡。琉璃似乎有些知道自己與常人不同，她不但不敢睡，平時連出聲都不敢。
她的聲音有些奇怪，隨便什麼聲音從她嘴裡發出來，就有一種奇特的韻律。她害怕自己被當成怪物，所以她只有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敢輕聲的練習說話。
「掌門、師尊、靈獸宗、弟子、盛雲人界……」
就在琉璃輕聲重複這些自己白天聽到的辭彙時，她忽然覺得有點冷，剛想爬回自己的小花被子里，卻看到門從外面被推開了——
今夜的月亮清且亮，那推門而入的訪客卻彷彿披了一身幽冷的霜。
依稀是罕見的冰藍色頭髮，眉眼模糊看不清，清冷中不是八月十五的圓融如意，卻是冰封萬里的冷月寒霜。他無聲邁步進來的一瞬，琉璃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的在床上坐直了身體。
明心道人悠閑的步入靈獸宗掌門的內室，不期然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盞光芒暗淡的娃娃燈。而在那娃娃燈的旁邊，竟有個女嬰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戒備的望著他。
雖然經常旁若無人的出入各大宗門的密室，什麼樣的情況都見過，他也不在意被人發現，可被一個嬰兒發現行蹤，這還是第一次。而且那嬰兒也是奇怪，大半夜不睡就算了，怎還坐得這樣端正自然寶相莊嚴？活像是蓮花座上坐功了得的佛祖。
深更半夜見到這麼一個小東西，明心道人不由多看了兩眼。
可沒想到，剛剛還「寶相莊嚴」的女嬰，在他再次看來時，突然拽住一旁的小花被子，將自己兜頭一卷，臉朝里扮起了鴕鳥。
明心道人怔了片刻，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周身的冷厲冰寒盡數化去，平凡的眉眼透出一股謫仙的清雅來。
這小東西，把自己裹起來的時候，不知道屁股還在外面露著嗎？
心情忽然變得愉快，明心道人走到內室的書架旁，輕鬆解開禁制，快速將其中關於妖獸分佈的玉簡，全部拓印了一份。隨後他又將一隻小玉瓶放在書架上，那玉瓶上貼的標籤上，赫然是「長生丹」。
取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明心真人走到門口時，又忍不住回頭。果然，之前那小東西正躲在被子里，雙眼亮晶晶的望著他。見他回頭，立即轉身，又給了他一個屁股。
明心道人：「……」
此時的明心道人，並沒有細看那女嬰，再加上故人變化太大，自是不知道他今晚遇到了誰。以至於後來放下屠刀，佛前滾鞍下馬的時候，他突然想起這一天，才琢磨出來點味兒來。
某些人那時候就把屁股對著他，莫非這便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