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生死
代善已經小殮了?
元春穿到這個世界八年多,已經知道了一點喪葬常識。所謂小殮,是將死者裝裹好之後移屍於堂;大殮則是抬屍入棺。
代善真的死了?她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背我去!或許祖父還沒有死呢!要不然神仙為什麼要傳我醫術?快點!」元春厲聲喝道。要不是頭痛得厲害,她哪需要跟這個丫頭婆子們廢話,直接就衝過去了。
眾丫環婆子們無奈,只得又挑出一個腿快的去稟報賈母等人,又挑出一個粗壯的婆子,將元春背在背上,向靈堂走去。
元春叫抱琴抱著醫箱跟著。她一直惦記著醫療系統,系統打不開的時候,她不僅胡亂讀了幾本醫書,也把一個大夫應有的傢伙什兒全置辦齊了,就盼著系統一打開,她就能大顯身手。
元春一路上催促背著自己的婆子快些走。剛走到半道上,賈母身邊最得用的賴嬤嬤迎了上來,見了元春就道:「老太太讓我來問問,姑娘得神仙傳了醫術之事可是真的?若姑娘敢以此事混說,她再不饒你!」
元春被顛得頭更加痛,只得一邊在百會穴上輕揉緩解頭痛,一邊閉目忍耐。聽了賴嬤嬤的話,也不睜眼,只輕聲道:「自然是真的!我怎敢在這種事上混說?」
賴嬤嬤默了半晌,才道:「那姑娘快來吧!老太太他們都在靈堂里呢。」又罵背著元春的那個婆子,「走慢些兒!若是將姑娘磕著碰著了,皮不揭了你的!」
那婆子的腳步不由得放慢了。
賴嬤嬤與她並排而行,看了看婆子背上的元春,小心地問道:「看姑娘這氣色,像是身子不適?」
元春道:「不妨事!你還是叫她走快些吧。這樣慢慢悠悠的,叫我心焦!你們在旁邊護著些兒也就是了。」賴嬤嬤畢竟是賈母身邊最得力的人,此時元春不宜跟她打擂台,便讓賴嬤嬤吩咐那婆子快些。
賴嬤嬤答應了,對那婆子說:「你略快些兒,只別摔著了。」
又問元春身邊的抱琴:「姑娘過來前可喝了葯?」
抱琴看了看元春,道:「姑娘走得太急,不曾喝。」
「太急?」賴嬤嬤斥道,「喝碗葯需要多久?再急也不差這一點兒功夫。想必是你們偷懶,不曾把葯煎好?」
抱琴叫屈:「嬤嬤這話可屈死人了!那葯早就煎好了,因姑娘一直不醒,還熱了兩次。我們再不中用,也不會連葯也不去煎。」
「那必是姑娘得了神仙的醫術,嫌這葯不好了?」賴嬤嬤轉頭看著元春,又道,「姑娘,那葯可是太醫院的江御醫開的!江御醫素來只給宮裡的貴人們診脈開方。皇上恩典,派了他來給太爺瞧病的,趕巧兒遇著姑娘暈倒,老太太求了他,他才給姑娘診了脈,開了方子。不如姑娘在這裡歇一歇,我叫她們把葯端來,姑娘好歹喝上兩口再去,別白糟蹋了老太太的一片苦心。」
元春聽她這話說得不對,倒似有些挑撥的嫌疑。這話若傳出去了,那江御醫會不會上門踢館?
便道:「不是那葯不好。只是那葯鎮神安眠,服過之後便會昏昏欲睡,這會兒我不能喝。繼續走!賴嬤嬤也少說兩句吧,吵得我頭疼。」
賴嬤嬤只好不再言語。
一行人穿門過戶,很快便到靈堂。
賈母、邢氏、王氏等都在靈堂之中,各自穿著孝服,還有許多賈氏族人的媳婦也在。
賈母看見了元春,忙問道:「元丫頭,你說你得了神仙傳授的醫術,可是真的?」其他人也都拿眼睛看著她。
元春隨口道:「當然是真的!」視線在靈堂中一掃,已看到了被裝裹好了的代善躺在靈床之上。
她腦中又是「叮」的一聲提示音響起,藍色半透明的虛擬界面自動閃現在她的視野中。界面上寫著一行行的字:「垂死病人一名,需立即救治。救治方法:在手少陰心經之極泉穴、少海穴、手厥陰心包經之天池穴、曲澤穴、足厥陰肝經之太沖穴、中封穴……」
這界面上不僅列出了一大堆穴位讓她針灸,還詳細介紹行針手法和行針順序,還在代善身上用紅點標明了各穴位的位置……真真是行醫好幫手!
她留神看視野中的虛擬界面時,賈母哭道:「可你祖父已經去了……便是華佗再世,又有何用?又有何用啊啊啊~~~~」哭得當真是杜鵑泣血,其他人也無不跟著抹淚。
元春聽了勸道:「祖母先別哭,祖父興許還活著!」她心裡砰砰直跳,使勁拍了拍背著自己的婆子,「放我下來,快!」
那婆子連忙將她放下。
元春三兩步奔到代善跟前,探了探代善的頸動脈,大叫道:「祖父當真還活著!」
代善真的又有脈博了!
代善當真還活著!
不管代善因為什麼原因又恢復了心跳,現在總算給了她一個救治的機會。至於這樣驚世駭俗的事要如何善後,此時卻顧不得了!她立叫抱琴把醫箱給她,又叫眾婆子丫環來幫忙,解開代善身上的壽衣,除掉代善的鞋襪,她要給祖父行針救治。
晃眼間看到周圍人驚異不已的神情,她連忙說:「之前祖父必定只是一時閉了氣,被誤認為已經賓天。其實他一直活著!你們在裝裹時竟沒有發現,可見糊塗!」
說代善本來就沒死,總比說他「死而復生」更容易讓人接受吧?至於那位江御醫,可對不住了,怕是要讓你英名盡喪了……
上至賈母,下至仆眾,無不驚駭莫名!
太爺……還沒死?
「愣著幹什麼?非要把太爺拖死了才甘心嗎?」元春忍著頭痛,大吼道。
賈母回過神來,三兩步衝過來,伸手到代善鼻前,卻感受不到代善的氣息!
「祖父氣息太微弱,你感覺不到很正常。」元春忙道,拉著賈母的手按在代善的頸動脈上,急切的說,「祖父還有脈搏!感覺到了嗎?」
賈母的指尖,感覺到了那微弱的跳動,心裡大喜過望!連忙喝令眾僕從幫忙。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大喝:「住手!」卻是穿著孝服的賈赦,赤紅著眼睛,喘著粗氣站在門口,怒瞪眾人,吼道,「你們在幹什麼?!」賈珠賈璉和一些親近族人也跟在他身後,滿臉驚疑地看著元春等人,獨不見賈政進來。
賈母忙道:「赦兒快來幫忙!你父親還活著,元丫頭正要救治。」
「救個屁!江御醫都說父親已無脈息,已經賓天了。這事還能有假不成?」賈赦一面說,一面大踏步走進來。他走到賈代善身邊,將元春向後一拽,拽開了元春,而後往代善的靈床前一站,擋住眾人,吼道:「想糟踐太爺遺骨,先過了我這關!」
元春被拽了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幸虧被抱琴一把拉住了。她只得扶著抱琴站穩了,閉目忍耐劇烈的頭痛。
王氏見元春被扶住了,才鬆了口氣。她不好跟大伯子爭辯,只好拿乞求的眼神去看賈母:「老太太?」她心裡暗暗著急,那丫頭「夢裡得神仙所賜」的醫術倒底靠不靠譜?若她不能救回太爺,這頂「失心瘋」的帽子怕就難摘了,將來說親勢必受到影響。
賈母急道:「你父親當真還活著!我剛才摸到他的脈了!」此言一出,四下里響起了嗡嗡的竊竊私語聲,眾人皆想不到賈母會為元春作保。
賈赦也急了:「元丫頭傷心得失心瘋了,母親也跟著失心瘋了不成?來人,把元丫頭拖下去,送回房中,下帖子請個好太醫給她和老太太瞧病!」
賈母急得怒罵賈赦:「誰失心瘋了?你才是滿口胡唚!元丫頭夢中得了神仙傳授的醫術,說你父親尚可救治,你偏要擋在那裡,是想要了你父親的命么?真真是不孝子!」她也召喚家人族人,「還不把大老爺給我拖開!耽誤了太爺病,瞧我饒得了誰!」
族人們見賈母如此,紛紛勸賈赦:「既然元丫頭說可治,試一試也無妨。萬一救過來了,也是賈家的造化不是?」都來拉賈赦,想把他從靈床前拉開。
賈赦卻死撐著不讓:「小丫頭片子滿嘴瘋話,豈能當真?你們瞧瞧她這副站都站不穩的鬼樣子,若真有本事,先治一治自個兒吧!父親去沒去,太醫院的御醫還能診不明白嗎?你們這般污衊他的醫術,豈不辜負了他守著父親這許多天的情意?父親辛苦一生,到了這地步,還不得安寧。你們讓我這做兒子的如何自處?」
元春頭痛稍緩,趁著賈赦話剛說完、旁人還沒搭上嘴的一點空檔,在賈母面前一跪,大聲道:「祖母,各位長輩,我夢中遇仙,神仙傳我醫術,此事千真萬確!」
她剛說到這裡,賈赦便又聲色俱厲地喝止她,聲音蓋住了她的聲音。
賈母厲聲道:「赦兒住嘴!你讓元丫頭把話說完!」眾族人也勸賈赦,讓元春把話說完,還有人伸手來捂賈赦的嘴。賈赦無奈,只得暫時住嘴。
元春又道:「我醒來后,便頭痛欲裂,這是神仙以灌頂之法傳我醫術導致的。我忍著頭痛,葯也不敢吃,只叫人背我到這裡,就是想試試看能不能救回祖父。若非這一點孝心撐著,憑我這副站都站不穩的鬼樣子,還跑到靈堂來做什麼?」
她轉頭看著賈赦,決定說幾句重話壓一壓他,免得他搗亂:「大伯一心阻止我救祖父,莫非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怕祖父好了以後找你算賬,便想活埋了親父?」
賈赦面孔紫脹,怒喝:「你胡說!」
「既然沒做虧心事,大伯又何必攔我?萬一我能救活祖父呢?大伯難道不想祖父得救?」
賈赦臉色變幻莫測,賈母一錘定音:「且讓元丫頭試著救一救,赦兒不許阻撓!」眾族人、一些有體面的管事媳婦,強將賈赦從靈床前拉走了。
賈赦終於讓開,賈母又要讓人將代善抬下靈床,元春阻止了——已耽誤了太多時間,就別為這個再浪費時間了。
因要給代善行針,邢氏、王氏都迴避了,賈母帶著一眾婆子丫環留下來幫忙,賈赦和賈珠、賈璉和一些親近族人在一旁瞪大眼睛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