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莫生真正感興趣的，還是數千年前古人留下的印記，我們的話題很快就轉到了老祖宗的陵墓。

「周生，快跟我說說你在地宮中的發現吧。」莫生滿懷期待地發問。

我沒有說話，只是從口袋裡掏出了皺巴巴的一張紙，放在他的面前。紙上記錄了那些我從祭壇底下石壁上抄來的古怪文字。記得當時，因為字跡突然變得模糊，我並沒能抄下所有的內容，在這之後，又因為整面石壁是屬於障眼法的一部分，被一種神秘的力量破解了，於是連同這些文字也就此一併隱去，我就再也沒有機會將之抄錄完整，但想來想去，也就只是少了一、兩行字而已，拿來應付莫生，應該也說得過去了。

「這是金石文來的！」莫生一眼就道出了來歷，然後拿在手上仔細觀看。

老頭說過，金石文又叫銘文，是先秦古人用來記錄歷史大事的文字，至今仍未被全部破解，一般人根本無法識別，但莫生拿起了這張紙就不肯再放下，居然還像模像樣地在看，令我不由得大為佩服，心中暗想，要想玩古玩這一行，也真得像莫生這樣知識淵博才行，否則就算真傢伙放在你的面前，你也不識貨啊！

觀看良久，莫生才放下了紙片，若有所思，面露微笑。

「這上邊到底寫的什麼？」我忍不住問他。

「雖然我還不能看懂全部的內容，而且這些文字似乎也不夠完整。」莫生沉凝道：「不過我已經差不多能夠了解到其中的意思了，簡單地說，這其實是一篇墓志銘，記錄的是墓主人生前的事迹，還有他們整個部落的由來。」

「哦？他們是從哪裡來的？」我好奇地追問。

「他們是黃帝的後代，龍的傳人。」莫生平靜地回答。

乍聞此言，我愣了一下，而後才反應過來，「到底是你在忽悠我，還是老祖宗在忽悠我們？」我忍不住冷笑：「十三億中國人誰不自稱是龍的傳人？誰敢說自己不是炎黃子孫？！」

「也不全是啊。」莫生反駁道：「中國有五十六個民族，嚴格地說，只有漢族人才能自稱炎黃子孫，才是龍的傳人，除此之外，相傳獼猴菩薩和羅剎女結合，生出六隻小獼猴，就是藏族人的祖先；蒙古族則自稱為蒼狼白鹿的後人；鄂倫春族的祖先是熊；雲貴一帶的苗族祖先就更加赫赫有名了，你猜是誰？」

我當然不知道，只好默然搖頭。

「是蚩尤！」莫生笑著回答，停頓了一下又說：「任家莊老祖宗的部落自稱是黃帝的後代，也就是黃帝少子禹陽的後人，為了躲避戰亂，才由老祖宗帶領，找遍了千山萬水，才找到任家莊這個與世隔絕的風水寶地，並一直在此定居下來，生活勞作，養育後代。」

「那龍的傳人又是怎麼回事？」我不依不饒地追問：「你不是說過，漢高祖劉邦是第一個自詡為龍的真命天子，在此之前，誰都沒有自稱為龍，又哪裡來的龍的傳人？」

也許是被我問倒了，莫生皺了皺眉，才回答道：「黃帝號有熊氏，他的部落以熊為圖騰，或許並不曾自稱為龍，就算有這樣的稱謂，很可能也只是後人的說法，不過華夏民族以龍為圖騰，也是早在黃帝時代就已經存在的現象。老祖宗的墓志銘上說，他們之所以選擇任家莊，不僅是因為這個地方適宜居住耕作，還因為他們在這裡發現了一條真龍，並將之供奉起來，世代祭祀……」

「你說什麼？！」我迫不及待地打斷道：「一條真龍？難道那副骨架化石，就是……就是真正的龍？！」想起祭壇下面那副巨大的史前動物骨架，再聽到墓志銘中關於真龍的記載，我的心中無比震驚，甚至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莫生聽我這麼說，頓時也來了極大的興趣，立刻要我詳細描述那具化石的具體形狀，另外，還想了解跟老祖宗墓葬相關的一切細節，於是我就把從進入龍王廟開始，到穿入溶洞，再到發現人首龍身的石雕，接著又進入墓道、破入祭壇，發現骨架化石，直至找到老祖宗的屍骸整個過程說了一遍。

由於不想重溫噩夢般的經歷，關於小蔣變成血屍的過程，以及我們與骷髏殭屍、吸血蝙蝠們的種種遭遇，我都只是簡單地一語帶過，只是在講到祭壇的時候，才開始著重地描述，並把老祖宗製造的幻象說得特別仔細，希望莫生能夠解開其中的謎團，誰料莫生卻仍然對那具龐大的動物骨骼化石有著更大的好奇心，並最終得出了一個我怎麼都意想不到的結論。

「看起來，任家莊地宮的真正面目，應該就是一座祭壇。」莫生感嘆說。

「什麼？難道它不是一座陵墓？」我頓時愕然。

「當然是陵墓，不過更是祭壇。」莫生糾正道：「陵墓中埋葬的是部落首領老祖宗，祭壇中祭祀的卻是整個部落以及他們的祖先都視為神獸的龍，而且，從埋葬的主次方位來看，那具『真龍』的骨骼化石才是佔據了祭壇的中心位置，而老祖宗只不過是它的陪襯而已。」

「那真的是……龍嗎？」我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莫生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說：「自漢以後，龍的形象一直都比較穩定，據宋朝的考證專家羅願記載，龍乃是『鱗蟲之長』，長著像駱駝一樣的頭，鹿一樣的角，兔子一樣的眼睛，牛一樣的耳朵，蛇一樣的頸項，蜃蛤一樣的肚子，鯉魚一樣的鱗片，老鷹一樣的爪子，和老虎一樣的腳掌，背上長著九九八十一片鱗，叫起來聲音像嘎銅，盤子一樣的巨嘴旁長有須髯，顎下還有明珠，但是人們在現實中從沒有見過類似的動物，包括在至今挖掘出來的遠古動物化石中也沒有發現，所以大家都認為，龍只不過是一種想象中的虛幻神物。不過近代也有人認為，龍在古人的眼裡，是蛟鱷、蠑螈、和蜥蜴類動物的共名，有些鱷類的壽命極長，可達數百年以上，而且對氣壓的變化很敏感，因此具有預知晴雨的本領，每當下雨之前，常作怒吼，其聲如雷，古人對它既恐懼又崇拜，並把它看作是雷神、雨神或水神。」

聽到這裡，我忽然明白，那副巨大的骨架化石很可能就屬於莫生所說的「蛟鱷」類動物，也很可能就是古人眼中所謂「龍」的原形了，可是接下來，莫生話鋒一轉，似乎又否定了上面的說法。

「可是在先秦時代，特別是商周之前，龍的形象卻是不那麼統一的，半坡仰韶文化和夏墟遺址中發現的龍的圖案，是一種有著蛇一樣細長身體的魚龍；在紅山文化遺址中出土了一種墨綠色的玉龍，身子像蛇，但龍首又有所不同；直至到了殷商時期，龍才慢慢地長出角來，然後又出現了巨大的嘴巴、腳爪，和眼睛、鼻子……」

這個時候，我手心裡握著的，正是那塊從老祖宗手裡取來的龍形玉璧，我用手指撫摸著它的輪廓，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它頭上的角、張開的嘴巴和盤曲的身體，正好與莫生所說的商周時期的龍形象相符，不知不覺，我的思想就走了神。

莫生察覺到了我的異常，就停下來看我，我猛醒過來，於是就把揣在口袋裡的玉璧取出來，一把遞了過去。

「看看這個。」我假裝滿不在乎地說：「莫老闆能出得起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