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消融
何術舒為了準備股東大會的事情已經足有一周沒去醫院了,當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他立刻趕往了醫院,來到醫院之後他發現沈清畫的情況用暈倒了來形容不是很準確,更確切的來說沈清畫他是暈迷了,因為高燒暈迷了。
何術舒看著變成了這樣的沈清畫也是嚇了一跳,他記得上周的時候沈清畫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之間又發起高燒了。
因為這個意外,何術舒又恢復了每天往醫院跑的日常,並且待的時間比以往都要多得多,畢竟沈清畫在醫院的事情沒有任何一個朋友知道,而沈清畫唯一的爺爺更是被瞞的嚴嚴實實,所以如果連他也不去醫院看他,那麼就更加不會有人來了。
……
這天,何術舒坐在病床旁硬撐著等到一瓶藥水掛完,才按了鈴讓護士撤下吊針。拔下針頭後為了防止傷口出血,何術舒一直按著沈清畫手背上的棉球,但是在這種等待中,他卻感覺眼皮睏倦的一直想黏在一起,這段時間他先是為了股東大會和篩查源代碼的事情忙碌,後來又趕過來為沈清畫的病情操心,也是有好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何術舒緩慢的眨了眨眼,最終還是忍不住這種睡意,趴伏在病床邊不出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病床上的人慢慢蘇醒了過來,沈清畫有些迷茫的看了會天花板,但是漸漸的,他卻感覺自己手上有些不對勁,好像壓著什麼一般,沈清畫不由得扭過頭去,床邊的景象頓時毫無徵兆的映入了他的眼底,沈清畫下意識的渾身一僵,連呼吸都停頓了。
只見顧北達正趴伏在床沿上,兩隻手握著他的手腕,就維持著這個姿勢沉沉睡著。這個姿勢顯然沒有那麼舒服,以至於顧北達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也是微微皺著的,不過也是,顧北達這一米八幾的身高窩在這裡,僅僅看去就讓人感覺委屈。
沈清畫定定看了顧北達一會,身上的緊繃才慢慢放鬆下來,因為消除了緊張,他也注意到了一個之前沒有發現到的細節,他之前只以為顧北達是單純的拉著他的手,但是仔細看去,他卻發現顧北達拉著他手的姿勢有些怪,直到他看到從顧北達指縫中露出來的白色棉球后,他才恍然明白了什麼。
要說這一刻沈清畫的心中沒有一點觸動是不可能的,他將視線再度挪到了顧北達的臉上,眉目英挺的男子因為正處在沉睡中,所以少了些白日的冷意,看上去更容易接近了很多,但最不容忽視的,卻是對方眼下的淡淡烏青,以及那即使在睡夢中也掩飾不住的疲憊神情。
想到對方即使這麼累了,卻還是始終守在自己床前,沈清畫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之前一段時間這個人突然消失就再也沒有來過之後,他一邊在心裡對自己說這是一件好事,一邊卻又總控制不住的在對方往常會來的時候頻頻看向門口。時間長了他自然也發現了自己這一異常的舉動,即使他再怎麼為自己的行為狡辯,也無法掩蓋他其實是隱隱期待著對方再度出現的事實。
在發現自己其實有隱隱期待著對方到來的念頭之後,沈清畫心中很矛盾,他很唾棄自己的想法,他不斷的在心裡質問自己,難道經過這短短的時間他就已經忘了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忘了對方給予自己的傷害了嗎?曾經的那些憎恨,他真的就忘記了嗎?
不過,他也真的感覺顧北達變了好多,變得沒那麼讓人憎惡,沒那麼讓人厭煩,甚至他有的時候會有一種和這個人在一起很舒服的感覺……
因為心裡的想法太過糾結和激烈,以至於他根本沒在意那從打開的窗戶吹進來的冷風,然後大病初癒,身上還很虛弱的他,就又這麼病倒了。
但是他絕對沒有想到,等他再次醒來,就看到了守在自己床前的顧北達。在這一刻,某些一直存在心底頑固的不肯化去的黑暗情緒彷彿遇到了什麼天敵一般,就如同見到了陽光的冰塊一般,慢慢的消融了,以至於到了最後他感覺自己被顧北達抓住的那隻手,都開始有些發燙……
沈清畫就這麼偏著頭靜靜的看著顧北達的睡顏,用自己的視線描繪著對方的輪廓……不知看了多久之後,他自己也感到了睡意上涌,便也閉上了眼睛,不過這一次沈清畫白皙俊美的面容上,卻是帶著一絲清淺的笑意。
於是等到何術舒腰酸背痛的醒來后,他看到的依然是沒有清醒的沈清畫,何術舒拿下了一直按在沈清畫手背上的棉球,見棉球上沒有什麼血跡后舒了一口氣,他將棉球扔進床邊的垃圾桶里的,扶著床站起來的姿勢異常艱難,因為他發現他縮在床邊睡了一覺之後,腿麻了。
可能是何術舒艱難起身的動作驚動了床上的沈清畫,等到何術舒終於用一個有些怪異的姿勢站好后,他一低頭卻對上了一雙睜的大大的眼睛,幾乎是瞬間,何術舒的動作便僵住了,過了良久,他才擠出了一個有些尷尬的笑容:「你醒啦。」
沈清畫定定看了何術舒良久,才狀似純良的點了點頭。但是何術舒卻是更尷尬了,死孩子當他沒看到嗎,如果假裝不想笑的話,眼睛里的笑意就不要那麼明顯好不好!
唉,不過何術舒想到自己一把年齡了,還是不和沈清畫計較了,真說起來沈清畫的年齡比他那小學弟還小呢。
何術舒在床邊站了一會後,總算感覺兩條麻木的腿又變成自己的了,他想到沈清畫這兩天都高燒著沒吃什麼,便詢問他:「你想吃些什麼嗎?」
「白粥,謝謝。」沈清畫一點也沒和顧北達客氣的道。
但是何術舒卻是一下子看愣了,因為剛剛沈清畫對他笑了。何術舒心知他和沈清畫的關係表面看起來還挺和諧的,但是實際上沈清畫很少對他笑,就是偶爾的笑一下,也是很疏離的,皮笑肉不笑的那種。但是剛剛如果他沒有看錯,沈清畫是真的很燦爛的對他笑了一下。
何術舒在原地愣了一下,臉上也是慢慢出現了一個笑容,然後搖搖頭轉身出了病房。雖然他不否認他對沈清畫好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但是他同樣的也是真心的,他真的對沈清畫原本的人生很同情,所以力所能及的想要幫助他,現在他真心的付出獲得了回報,不得不說這感覺真的很不錯。
在那天之後,何術舒發現沈清畫對自己展露的那個笑容只是個開始,其他方面的態度變化更大,不僅不吝嗇對自己笑了,甚至還會主動找自己說話,要知道以前可只有他主動找沈清畫的份,從來沒有沈清畫主動搭理他的可能。
對此何術舒表示非常欣慰,人心都是肉長的,雖然他與沈清畫的關係不可能再如那本書里一樣,但是與之成為朋友還是可以的。因為那本書里的劇情,何術舒雖然對沈清畫有某些方面的心理陰影,但是對於沈清畫善良的本質也是很認可的,和這樣的人做朋友,某種程度來說他是放心的。
在沈清畫的這次高燒完全退了之後,何術舒看著好似又消瘦了幾分的沈清畫心中嘆了口氣,決定這一次一定要將之好好養著了,同時為了更好的照顧沈清畫,他決定給沈清畫請個護工。之前他也想給沈清畫請一個,但那時候被沈清畫一口回絕了,他心知那時候沈清畫心裡還在厭惡他,便也沒有強求。但是經過這次的事情,他發現沒有護工還是不行的,畢竟他還要上班,如果遇到什麼事情的話來這邊的時間便很不穩定,而沈清畫現在腿上還打著石膏,行動很不方便,確實非常需要人照顧。
在何術舒提出了這個想法之後,沈清畫當即就愣住了。
何術舒觀察著沈清畫的神色,正打算勸說時,卻聽到沈清畫直愣愣的道:「你以後不來了?」
額,這一次輪到何術舒愣住了,他不明白沈清畫的腦迴路是怎麼走的,他只不過說要給他請個護工,對方為什麼會聯想到自己以後不來了的事情上呢?不過見到沈清畫還在等著自己回答,何術舒便解釋道:「不是不來了,我以後當然還會來看你,不過你這裡沒有護工照顧實在是不方便,所以我就想給你請一個。」
沈清畫聽了何術舒的回答,不動聲色的舒了口氣,「嗯」了一聲,便垂下了頭來。
何術舒簡直想抓狂,這個簡短的「嗯」到底是什麼意思啊?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最終心很累的何術舒只能試探的道:「那我明天就讓人過來?」
沈清畫沒吭聲,只是垂著的頭點了點。
完成了一樁任務的何術舒感覺自己也是不容易,以前看那本書時,還有之前的相處,他就發現沈清畫很少說話,但是他只以為這是因為沈清畫厭惡顧北達所以才不願意說話,但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發現沈清畫是真的不愛說話。
何術舒也是想不明白了,長的這麼受歡迎,身邊的朋友應該很多啊,性格怎麼會這麼內向呢?雖然何術舒自己也不愛說話,但是他知道這是他不願意說,如果他願意的話,他還是很能說的,但是沈清畫的狀態與他完全不同,他能看得出來,沈清畫很多時候的反應是只有缺乏交流經驗的人才有的。但是何術舒再度看了看沈清畫的臉,還是不相信這個人會缺乏交流經驗,只要他願意,想要陪他說話的人絕對能從早排到晚好不。
第二天那個護工便來了,是個很沉穩的中年人,一直從事護工這行,對於照顧病人非常有經驗,有時候沈清畫想要坐輪椅出去轉轉,也不用麻煩護士了,那個中年男人可以很輕易的將他扶到輪椅上,然後推著他出去轉轉。
何術舒在之後問了沈清畫對這個護工的意見,在沈清畫表達滿意之後,何術舒便決定一直用他了。
就這樣,何術舒的生活再度走上了正軌,每天去公司上班,然後閑暇時就去醫院看看沈清畫,日子過的相當平靜。但是這段時間,何術舒卻發現了一件有點奇怪的事情,那就是每當他上班乘車駛離顧宅時,或者下班坐在車裡回來的時候,他都能看到一團黑球蹭的竄過來對著車子猛叫,那叫一個氣勢十足。
「汪汪汪汪!」聽著耳邊不絕於耳的叫聲,何術舒側頭透過半降的車窗看向不遠處那隻應該是狗的生物。
似乎是看到了車內的人,外面的那隻狗叫的更厲害了,但是車子並沒有在外面停留多久,在大門打開后,便平穩的駛了進去。
見到車子開了進去,那隻髒兮兮的小狗頓時卯足了勁也往裡沖,但是這一次它卻沒能如願,門口的保安早就防著它了,當即拿著電棍驅趕,最終那隻狗在兩個保安的嚴防死守下只能退了回去,目視著高大的鐵欄門再次在它面前關上。
……
何術舒回到顧宅后非常欣喜的發現,他之前在網上搜羅到的配件已經全部到了。因為提前打過招呼,所以那些配件此時全部都在他的卧房裡,何術舒當即便上樓走進了卧室。
回到卧室的何術舒關起門來拆開那一堆包裹,當將所有的配件都拆出來在一旁放好后,他就動作非常熟練的組裝起來,不出一會兒,一台電腦主機就出現了他的面前。
何術舒將組裝好的主機插上顯示屏,然後開機測了一下性能,最終微微嘆了口氣。雖然也不是很滿意,但是比起那台商務筆記本要好很多了,以目前的環境來說,這台電腦的配置應該算是現在最頂尖的配置了,現在就這麼用著吧。
組裝電腦一共也沒花多少時間,何術舒抬手看看腕錶,就下樓去吃了晚餐,然後上樓又將這台電腦的軟體系統弄的更加適合自己使用,這才沖了個澡上床休息。
一夜好夢。
第二天何術舒照常坐著車去上班,但是在車子駛出鐵門的時候,一陣「汪汪汪」便又響了起來,何術舒透過車窗往外看了一眼,發現外面的還是昨天的那隻狗,依然精力充沛的沖著這裡叫著,並且從始至終視線都緊緊盯著這輛車。
真是奇怪的一隻狗,何術舒心裡想著,但他也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畢竟顧氏集團現在每天需要他操心的事情也不少,其他不說,就說顧氏集團著手研發操作系統的研發小組他就已經在組建,畢竟在股東大會上放出豪言,以後如果做不到那樂子可就大了。他腦海中尋思著這些問題,坐在車裡漸漸遠離顧宅。
但是何術舒沒想到的是,那隻小狗異常的堅持,接下來一連幾天,每當他出門或者回來時,都能準時聽到一陣狗吠。
何術舒起初以為這隻小狗是見到車子都愛叫,直到有一次他坐在車裡看到他前方的一輛紅色跑車開過顧宅門口,但是那隻小狗卻始終坐在路旁一點動靜也沒有,直到那輛紅色跑車過去,露出了他的這輛車子,那隻小狗才瞬間竄過來對著他的車子一陣猛叫。
何術舒看著那隻小狗,恍然有種對方毛都炸起來了的感覺,他下意識的有些疑惑,為什麼這隻小狗只對自己的車子叫呢,難道是這輛車以前不小心險些撞上它,才讓它記仇了?
何術舒帶著這個疑惑,坐在車裡聽著車外的汪汪聲漸漸遠去。
這隻突然出現的小狗,何術舒並沒有怎麼放在心上,但是這對那兩個保安來說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他們在目視著轎車駛遠后,立刻拿著電棍再次去驅趕那隻不知道從哪裡跑來的流浪狗,但是讓他們恨得牙痒痒的是,那隻小狗在他們轉身走回大門旁后,不出一會兒又出現了。
事實上這種情況這段時間已經不知道出現了多少次,這隻流浪狗也是邪門了,怎麼趕都不走,而且還凶得很,真是讓人頭大。這一片都是高級別墅區,在這種地方出現這麼一隻髒兮兮的流浪狗無疑是非常不和諧的,影響市容市貌不說,這隻狗又凶還愛叫,如果哪天不小心咬了人怎麼辦?在這一片住的人都非富即貴,不管咬了誰他們這些保安都擔不起責任啊。而且就算這隻流浪狗沒有咬人,但是這狗實在是太愛叫了,尤其是愛對著顧氏集團的顧總車子叫,雖然現在還沒人說什麼,但如果時日長了有人被它吵煩了,直接投訴的話,他們也是吃不了兜著走的。兩個保安深覺他們要想個法子解決這隻流浪狗,在追了幾次試圖直接抓沒有成功之後,他們決定想其他辦法。
翌日,這兩個保安照常在鐵欄門前輪值著,但是他們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視線不時的往周圍瞟著,直到他們看到一叢綠化植物中動了動,鑽出了一隻髒兮兮的小狗后,他們的眼中瞬間亮了亮,這兩人互相使了個眼色,其中一人走回身後的保安室內,不出一會兒就拎出了一個透明塑料袋來。
拎著塑料袋的保安徑直往對面流浪狗的方向走去,那隻流浪狗一看到有人來,立刻機警的跑遠了,想必是對這個多次驅趕自己的保安很有印象。但是這一次那個保安卻是一眼也沒多注意那隻跑遠的流浪狗,而是走到那隻狗平時待著的地方,蹲下身來展開了手中的透明塑料袋,將之放在地上。
那塑料袋中是兩個大肉包子,此時那兩個肉包已經被掰開,中間的肉餡極為誘人的露著,雖然肉包已經涼了,一點熱氣都沒有,但是能看出來還是很新鮮的,絕對是當天買的包子。
那保安放完包子后,便再次走回自己的崗位,與另一個保安一同盯著遠遠站著的流浪狗,等著對方過來吃包子。終於,在那兩個保安期待的視線中,那隻流浪狗盯了這裡一會,慢慢的走了回來。但是那隻流浪狗走回來后卻沒有第一時間吃那被擺放在地上的肉包子,而是謹慎的繞了兩圈后,又聞了聞,便站著不動了。
兩個保安等啊等,卻始終不見狗吃包子,不由得有些煩躁的討論起來,保安甲道:「喂,你說這法子有用嗎?它怎麼不吃呢?不會是聞出味道不對吧。」
保安乙也有些遲疑,但還是道:「再等等吧,應該有用的,我買的這種鼠藥是藥效最強的,賣葯的那個老闆說以前也有狗不小心吃了被毒死的。」
兩個保安談話的時候完全沒有避著不遠處的那隻流浪狗,畢竟誰都知道畜生是聽不懂人話的,所以即使他們在當著對方的面商議著如何毒死它,也完全沒有一點的心理負擔,但是在保安乙說完這番話后,不經意的抬頭瞥向那隻流浪狗的方向後,卻一下僵住了。
「你怎麼了?」保安甲奇怪的看了一眼保安乙,也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然後同樣的僵在了當場。
只見那隻流浪狗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們,眼中散發著森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