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無冤讎

205.無冤讎

岳陽城,皇宮

不過次日,武帝駕崩歸天,膝下只剩兩子,老三喪妻出家做了和尚,不再過問俗事,老五穆陵,本就是武帝欽定的儲君,武帝歸天,穆陵順應天命即刻繼承皇位,擬做——孝桓帝。

登基大典定在三日後,武帝的靈柩還擺放在宮裡,但新君穆陵似乎對父皇的喪事不置可否,他沒有過問太多,一切都交由內務府和治喪大臣按規矩操辦,他甚至沒有在武帝的棺前大哭以示孝道,一些宮人看見了靈柩前穆陵的眼神,他的眼睛沒有什麼心痛的情緒,面如荒原情似冰雪,有人悄悄說:武帝生前就不寵愛老五,他們父子情意淡薄,老五已是皇帝,也無需惺惺作態;還有人卻不這麼以為,他們說:哀到深處,已經沒了淚水,新帝出了名的孝順,所有的傷痛,都藏在心底。

夜深時,穆陵借著夜色的掩護,出宮又往賢王府去。

賢王府,祠堂

穆陵手執三根素香,凝視著父親的牌位,拂袖叩首,起身把素香供在牌位前,青煙裊裊,模糊了牌位上的字跡,恍惚間,穆陵似乎看見父親寬慰滿意的笑容,回想起狼棲谷底,身中數箭的父親含笑閉眼,穆陵心頭又是一陣刺痛。

「已經是齊國帝皇貴軀,下次,就不要跪下叩首了,你能常來看他,王爺已經欣慰。」宋瑜面容溫柔,她的身子正一天天好起來,同自己的兒子一樣,正在迎接新的開始。

穆陵驟然轉身,低啞道:「三日後,就是登基大典,我…會追封父王為忠武王,母妃…會封做仁惠皇太后,周玥兒因我而死,也會追封做文烈皇后…母親你…畢竟是賢王妃…我雖然想昭告天下,自己是賢王之子…但…」

宋瑜示意兒子不要說下去,「你,不是賢王兒子,你是先帝第五子,是他唯一可以託付天下的人,你是大齊國名正言順的帝皇,其餘的,都已經過去,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陵兒,你過的順心隨意,我就心滿意足。」

穆陵悵然又看了看父親的牌位,咬唇垂下頭。

「還有一件事,耽誤不得。」宋瑜警惕的張望了眼窗外,「莫牙和程渲,你下定決心了么?」

穆陵臉色冷下,沉默著沒有回應。

「賢王府那麼大,娘不介意多留兩人。」宋瑜低下聲音,「但,龍椅上才坐下的你,真能高枕無憂,容下這對夫妻?陵兒,娘吃齋念佛這麼多年,娘不是心狠無情的人,只有為了你,才會狠下心腸,陵兒,娘親,只會為你籌謀。」

「別說了。」穆陵粗粗喘氣,「別說了,讓我想想,再想想…」

「沒有時間了。」宋瑜按住穆陵的肩膀,眼神急迫,「你就要登基,登基前,所有障礙都要掃除乾淨,所有的知情人,都不可以存活在世上,你的帝位,要做的乾乾淨淨,你在史冊里,只會是名正言順的齊國繼承人,也只能如此。陵兒…」

——「所有…知情人?」穆陵注視向母親,「不止莫牙程渲,還有…錢容,陸乘風…上林苑裡,與我一起圍剿唐曉的許多門客死士…」

「他們。」宋瑜嘆了聲轉過老邁的身子,沒有去看穆陵追問的眼睛,「王爺一生廣結豪傑英雄,座下數百門客,他為人豪爽,與人解憂排難,這許多人,都對他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一句願意為王爺肝腦塗地,不是信口胡說。陵兒,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可以為你們父子去死的。」

宋瑜眼中溢出欣慰,緩了緩,又道:「你今日進府,是不是沒有看見錢容他們?」

「是。」穆陵心頭一冷,「他們…已經?…」

宋瑜微微點頭,「沒有人逼迫他們去做什麼,你登基在即,結局,是他們主動提出,無怨無悔。今天,他們一眾人已經去往王爺的陵墓,守陵三日,便會在陵前自盡,追隨王爺而去…」

穆陵倒退步子,驚得說不出話,「他們不必這麼做的,都是鐵血死士,我信他們每個人。」

宋瑜揮袖轉身,一步步走近穆陵,「他們選擇去死,也是為了他們捨命效忠的殿下,他們知道秘密,就永遠不會讓你踏實,你現在相信他們,卻不代表這一生都不會改變。也許他們都對自己沒有十足的把握,人的一生太長,其中變數,沒有人可以預知。就好像是…」

宋瑜微微頓住,咬牙道:「就像是誰會想到,龍鳳都尚在人間,竟會有重逢的日子…陵兒,你明不明白?」

穆陵攥住手心,青筋凸起。宋瑜扣住他的手腕,湊近兒子的耳邊,「莫牙和程渲,不能再活著。莫牙一副金針縱橫天下,他說世上已經沒有神蠱,誰又知道真假?還有程渲…」

——「程渲…」

「程渲手握齊國神物鎏龜骨,無所不知無所不靈,除她之外沒人可以洞悉龜骨玄機,魏玉死了那麼多年,都可以把秘密留下,程渲智慧勝過她義父,如果她真要對你做出不利的事…為娘我真的無法想象。」宋瑜倒吸冷氣,「陵兒,別怪娘心狠,如果…如果你做不了決定,就由娘親替你去做。」

「陵兒。」宋瑜聲音太高,「自古成大事者,最怕一個仁字,情意可逆可回,帝位,卻只有一次的機會。你已經得到,絕不可以失去,不然,你的父親,還有那麼多人,就是白白死去。」

「你打算怎麼做?」穆陵哀默閉眼。

宋瑜見穆陵終於鬆口,幽聲道:「娘知道,你們情意深厚。娘不會讓他們走得辛苦…也會讓他們走得體面,畢竟…也是齊國的公主,駙馬…」

——「鳩酒雖然快,但死前痛苦不堪,娘知道你絕不會捨得程渲遭此痛…我讓人調製了一種酒水,服下如睡過去一般,在睡夢裡悄悄離世,不會有一絲痛苦。」宋瑜軟下語調,「陵兒,這是最後的結局,他們夫妻也不會知道…陵兒?」

穆陵眼眶赤紅得有些嚇人,他無語片刻,忽的推門大步離開,「你怎麼打算,就怎麼去做,在我後悔之前…」

宋瑜吁出一口氣,回望穆瑞的牌位,素香裊裊已經燒到了盡頭,她沒有去給穆瑞添些香火,她拾起長裙緩緩走出安靜的祠堂,眼神堅韌。

雅苑外,宋瑜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還亮著的燈火,畢竟吃齋念佛了許多年,要殺兩個無冤無仇,還對兒子有恩情的無辜人,宋瑜還是有些不安的。

——「我們母子身不由己,你倆不要怪我,若要記恨,所有孽障都算在我身上,不關陵兒的事。」宋瑜喃喃低語著,雅苑的門忽然咯吱推開,嚇得宋瑜弱軀一動。

「賢王妃?」莫牙閃出半截身,眼神驚訝,「大半夜的,你還晃蕩著?」

「我…」宋瑜不太敢直視莫牙的眼睛,「一直睡得不好,出來走走,就回去了。」

「哦…」莫牙明白了什麼,他略微想了想,咧嘴笑道,「正好,程渲孕中易醒,我也正想先出去走走,等她睡熟再回去。如果王妃還不困的話…不如,我們一起?」

宋瑜垂目咬唇,軟軟往王府花園走去,莫牙垂眉一笑,不遠不近的跟在她的身後。

「三日後,就是殿下登基的日子。」莫牙打破沉默,「程渲給她五哥爻了一卦,那天,是黃道吉日,殿下選那天登基,大利皇圖。」

「真的?」宋瑜露出一絲驚喜,隨即又道,「我聽陵兒說,程渲有了身孕后,就不再卜卦。怎麼?」

「畢竟是她五哥,程渲嘴硬,嘴上說著,可還是忍不住爻幣。」莫牙笑了笑,「神婆子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占卜奇才,王妃是知道的。」

宋瑜點頭,「她是魏玉親傳弟子,又是唯一可馭鎏龜骨的卦師,她要是不再占卜,實在可惜。」

「那如果我莫神醫不再行醫,又可不可惜?」莫牙忽的跳轉畫風,眸子亮閃注視著有些恍惚的宋瑜。

宋瑜先是一愣,隨即篤定道,「莫神醫妙手仁心,怎麼會不再行醫?卜卦折福,程渲不做也是對的。行醫救人是積攢福德,為什麼不做?」

「真是積攢福德么?」莫牙挑眉,「如果救下的人,轉念要對自己不利,那豈不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當初的仁心,反倒成了害自己?真還不如不救的好。」

夜色掩蓋了宋瑜臉頰的愧色,她趕忙背過身敷衍的笑了笑,心裡琢磨著趕緊離開。

莫牙自若繼續,「所以,老爹告訴過我,醫者救人是己任,見死不救是不仁,該救還是得救,但…也得給自己打算,畢竟,如果醫者護不住自己,就沒法子再去救更多的人。賢王妃,你說呢?」

——「是…」宋瑜尷尬應著。

莫牙又道:「殿下一定和你說過,他能從唐曉手裡保住一命,我老爹是怎麼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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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買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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