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到子時半刻，突然在樹影中跳下兩個人影，往高山春美卧室而去，宋小橙也悄悄地跟過去看。兩個黑衣人毫無聲息地翻窗入內，在黯淡月光下一人從腰間抽出一柄利刃，這是要刺傷她嗎？

「誰？」傳來高山春美驚訝的聲音。

「奉命來割傷姑娘的臉，誰叫姑娘紅顏禍水，得罪了。」一人抽刀上前，他靠近床鋪，正舉起手來，突然「嗖嗖嗖」一聲，不知什麼暗器從他們耳邊刮過，兩人驚訝躲開。高山春美陰陰地笑著，蹲著在床上，單腿跪著，細長的手指間夾著另一枚暗器。

「想划我的臉，先留下你們的耳朵。」她低聲笑起來，暗器再飛速出手，在黑暗中閃過一道流光。要不是兩個黑衣人躲閃及時，耳朵真的要被割下來了。他們見勢不好，往窗外逃去，高山春美低喝：「誰讓你們來的，留下名字來！」黑衣人哪顧得上理她，發出一聲呼哨翻窗而出，高山春美也一躍而起，速度更甚於他們，輕功了得十幾步就追了上來，在樹梢間抓住了一個人的后心，把他一個倒栽蔥摔到地上，發出沉重悶響。

高山春美抓住那個黑衣人，手指甲掐入他的脖子，厲聲喝問，在月光下她雪白的臉猶如女鬼一般可怖。宋小橙遠遠躲著心裡很著急。此時從三面的茂密花木里鑽出十幾個黑衣人，如群狼像她撲去，高山春美暗罵不好，飛出一把毒鏢就撒向他們，在亂中擊中了兩三個，但其他人還是把她牢牢地按在地上。這一幕無聲地開始，也無聲地結束，他們把高山春美帶走，不留一點蹤跡。

等她醒過來之後，已經身陷囹圄，四面是狹窄的暗室，唯有牆上如豆的燈火閃閃爍爍。她動了動身體，被鐵鐐捆在了石牆上，無法掙脫。她嘴裡翻滾出幾句東洋話，此時「吱呀」一聲，小門開啟，刑部尚書、宋小橙和幾個侍衛進來了。

高山春美一見到宋小橙，目光遲疑了一下，隨即明白怎麼回事，破口大罵。侍衛上前去想教訓她，被宋小橙攔下：「暫時別動她，我有話要問。」高山春美惡狠狠地啐了一口：「呸，原來你真的把我出賣給皇后，算我眼瞎相信你，告訴你皇上心裡眼裡都有我，你膽敢囚禁我在此，不出一日就有你的顏色看。」

宋小橙聳聳肩：「或許你猜得對，不過誰讓你現在是階下囚呢，我要問你一點事情，如果老實交代那我們都好說，如果再像以前那樣拿假話哄我，那就對不起了。」

高山春美露出瘮人微笑：「你意思是想給我用刑，來吧試試看，我們東洋女子絕不怕。」她的笑容又得意又自信，一般人聽聞用刑，還不嚇哭了，可看她這意思好像還巴不得。宋小橙有點吃不準了，此時外面有人找，她先出去一趟。

是岱君身邊的大太監到此，這件事也只有幾個心腹知道。大太監說岱君想要高山春美吐露東洋人的機密，必要的時候用刑也未嘗不可，刑部尚書對她不怕的事兒也很好奇，在外面暫且商量一番。此時一個侍衛從暗室里出來彙報，他抽了高山春美幾鞭子，但她一點都不知道疼，還在那裡笑個不停，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宋小橙回憶著其中有什麼緣由，忽然一拍手：「我想起來了，那天給她梳頭髮的時候，看到她拿出一盒『糖』來吃，我後來隨意問她要一顆，她根本不理會，是不是那盒糖有鎮痛的效力，小小的圓圓的，有點像我們現代世界的搖頭/丸。」大太監趕緊命令心腹去她的房間查探，注意不要驚動任何人。

很快找到了盒子，又叫來太醫來看，果然是長期服用能夠鎮痛的藥物，但是吃了之後會上癮。難怪高山春美這麼自信不害怕用刑，大太監也有點為難了，宋小橙摸摸腰間的*藥粉，還有小半瓶，不知道夠不夠對付有抗藥效力的高山春美。

有皇上做後台，宋小橙膽子也大起來，把藥粉倒在水裡，讓侍衛進去給高山春美服下。過了一會兒，宋小橙探頭探腦地看情況，高山春美依然被捆得嚴嚴實實，長發垂下來，閉著雙眼。「喂，你怎麼不做鬥雞眼啊，難道我的藥粉無效？」宋小橙顯然有點心急，侍衛讓她抬起頭睜開眼，高山春美目光渙散，半張著嘴不知在嘟囔什麼。看來不是無效，而是她起先服用的搖頭/丸和*葯產生了對抗性，能不能問出真實情況，試試看吧。

宋小橙和刑部尚書組成了臨時審問團，讓侍衛們也出去，這消息不能向外透露一絲半點。宋小橙琢磨著問高山春美：

「看到你們中間有武士和藝伎，你告訴我，忍者到底在哪裡？」

「嘻嘻，我不知道……忍者不就是我嘛，你們這些蠢人，難道女人就不能當忍者了。」高山春美笑得花枝亂顫，說他們實在太笨。

「你就是忍者，那你進宮來是為了什麼？」

「唉，不就是暗殺，你們國家也有刺客，真是孤陋寡聞。」

「你要暗殺誰，東洋人的陰謀詭計到底是什麼？」

「我們……沒有詭計，我們只想暗殺你們的皇上，我們……會佔領你們的土地，奴役你們的人民……我們什麼詭計都沒有。」高山春美說話嘴裡打著結，宋小橙已經聽明白了，和她心裡所想的差不多。刑部尚書非常震驚，還想繼續審問，可高山春美大概體內藥性太過強烈，含糊說了一些話之後就昏死過去。

離開暗室，宋小橙把來龍去脈對大太監說了。包括盛妃自以為找高山春美來能夠除掉皇后，她本以為東洋人只不過想要北溟島而已，誰想到他們的胃口如此之大，竟然還有更深層的陰謀。高山春美這個女忍者表面上答應刺殺皇后，其實她想好了要在被臨幸的時候刺殺岱君，這樣一來盛妃幼小的兒子繼位，國內必將大亂，東洋人趁機能獅子大開口提出更多土地的要求。

大太監知道此事之後也震驚不已，趕緊去稟報岱君。宋小橙若無其事地回到畫嵐殿，淑萍已經發現她們不見蹤影，見到她便焦心詢問。宋小橙當然什麼都不會說，和她一番裝傻充愣。

後來兩天傳來消息，岱君暫時剝奪了盛妃兒子為太子的名位，她的囂張氣焰也降下去不少。眾人在宮裡都暗地議論，誰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岱君把選美大會的事也暫時擱置，反而專心在朝堂之上，派了使臣到北溟島去和東洋人交涉，如果他們再敢進犯，別怪他不客氣。

高山春美被關在刑部暗室里，這幾天外面也紛紛傳聞，有的說她是東洋女妖，有的說她沒有讓岱君高興，反正說什麼的都有，淑萍畢竟和她有過肌膚之親，也悄悄地暗自打聽，但沒有一個人能得到準確消息。宋小橙在內宮裝得雲淡風輕，好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其實她心裡挺高興：這件事都是她的功勞。高山春美的事情連皇后那裡也驚動了，龍嬤嬤和沈公公紛紛來找宋小橙，想問一些內/幕，宋小橙怎麼能走漏風聲。她一問三不知，心裡想的都是袁青竹眼睛的事，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不知道白太醫的靈藥有沒有效？

趁著宮裡一團亂，宋小橙向大太監申請出宮一趟，因為她幫助岱君有功。大太監給了一枚自由出宮的令牌，只要關宮門前回來就行。宋小橙急得火燒火燎，一路狂奔到客棧，夥計看到她都很是奇怪：「咦，姑娘你不是進宮享福了嗎，怎麼又一個人跑回來啦。」

宋小橙根本顧不上搭理他們，飛一樣跑上樓，喊著心愛的人的名字。玲瓏和狗獾跑出來迎接她，宋小橙急著拉著她們問：「怎麼樣，青竹眼睛看見了沒有？」狗獾胖臉一嘆：「拜託宋姑娘，就算是靈丹妙藥也沒這麼厲害的吧，白太醫說敷眼睛的藥包會散毒，玲瓏每天給她熬一碗特別特別特別苦的中藥，那是流毒的，今天正好時間到，他說會來看看效果，這不還沒來呢。」

宋小橙帶一點歡喜和期待，跑進屋去。剛跨進去就聞見一股極苦又令人發悶的氣味，她忍不住捏住鼻子：「什麼味兒啊這麼讓人受罪。」桌邊袁青竹眼睛上仍然敷著藥包，她手裡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黑乎乎的中藥，正在吹著慢慢喝。

聽到宋小橙的聲音，她歡喜至極想起身，但又聽到她說味道不好聞，袁青竹趕緊勸慰：「你來啦，這是挺難聞的，別急等我喝完你就聞不見味兒了。」說著她捧著碗就喝，皺著眉頭喝得很快。

「不是啦青竹，」宋小橙趕緊上前去握著她的手，「這碗真是太燙了，你等一下再喝嘛，我只是聞聞味道就吃不消了，你還要往下喝，真是辛苦了。」袁青竹綻放如春花般的笑容：「一點都不苦，我想到喝了就能見到你的模樣，就是毒/葯我也必須喝下去。」宋小橙臉上泛起紅暈：「青竹你一直都是冷冰冰的，見到你笑我好開心呀。你就這麼急著見我呀，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狗獾和玲瓏也進房來，關上門。袁青竹知道她此番回來必定有要事，忍著酸苦喝下滾燙中藥，再吃了一些薄荷清潔口氣：「這回屋子裡沒味了，你在宮裡怎麼樣，我心裡很擔心，眼睛上敷著藥包又不能劇烈運動，只有坐在這裡像廢人一樣為你干著急。」狗獾也吱吱叫：「袁姑娘天天在念叨你，她還叫我進宮裡來看看能不能幫你呢，可是宮牆太高，我這個路盲都不知道你在哪裡。」

宋小橙摸摸它的小胖腦袋：「不用你這隻可愛的路盲獾多費心，你只要在這裡好好照顧青竹就行啦，宮裡的事情我辦得挺順利的，這就跟你們說。」她把參加前三甲選美、和岱君商量、抓到女忍者高山春美、查探出東洋人真正的目的……把這些事兒都跟她們說了一遍。

玲瓏一拍桌子：「這幫東洋人的野心真大，原來想奪北溟島不算數，還想暗害皇上控制朝政嗎？」狗獾叫她說話小聲點，上次就是因為說漏了嘴，險些把計劃敗露。玲瓏拉著宋小橙急問，那接下去北溟島怎麼辦，她在島上的親戚會不會有危險。

宋小橙安慰她別擔心，岱君好像不是什麼昏庸的人，他已經派了使臣前往北溟島，去找他們強烈譴責，這當然是一種先禮後兵的態度。玲瓏握著拳頭：「早就應該這樣了，把他們統統趕出去，別騷擾我們的百姓，不然就給他們好看。」

再說到高山春美，原來她就是狗獾所預見的忍者，她和盛妃勾結表面上是互惠互利，實則以後是為了控制盛妃幼小的兒子。狗獾撓撓頭：「難怪這幾天京城有了些傳聞，說皇上把盛妃兒子的太子之位給免了，城裡把這事傳得紛紛揚揚，都說皇后找到了絕色美人勝過盛妃，皇上花心才會喜新忘舊，原來不是這麼回事啊。」

「所以嘛，坊間的風言風語聽過就好，我這可是實打實的經歷者，你們最應該相信我。」宋小橙很得意，袁青竹拉住她的手：「我在這裡喝葯並不算什麼，你在宮裡才是辛苦了。」宋小橙笑起來：「沒什麼啦，當然我也不會白辛苦，我這麼幫皇上，以後要是北溟島的事情完結那我就是大功臣，皇上必然會賞賜我。」

「那你想好了要什麼賞賜？」袁青竹笑問。宋小橙的手在她的手裡被握緊，心疼地看著她消瘦的臉頰：「我早就想好啦，希望皇上能夠集合全國之力，找到能夠幫你治療眼睛的方法，白太醫雖然是神醫沒錯，但是這世上人外有人，我相信只要皇上下令，青竹你的眼睛一定會復明。」

袁青竹臉色動容：「雖然現在眼睛還看不見，但我的心能看見你。」把宋小橙的手再握緊。狗獾也被她的話所感動，忍不住抹抹臉，玲瓏見她們這般要好，也知道自己無望，輕輕嘆口氣。宋小橙轉臉再感謝她：「也要謝謝玲瓏你啊，狗獾又不會熬藥，多虧了你去抓藥、煎藥，做了很多我不能做到的事，也辛苦你啦。」玲瓏羞澀地笑了：「比起你做的大事，我這些算得了什麼，要是女俠的眼睛能看見，我也會祝福你們。」

話說到此處，白太醫前來，她們趕緊讓他看看療效如何。白太醫先是搭脈，再要看看袁青竹敷著藥包的眼睛，突然她發話了：「讓宋小橙暫時去別的房間吧，我不想讓她看見我的眼睛。」宋小橙一時有點不知所措，她真想看看袁青竹如黑曜石一般閃爍光華的美目是什麼樣的，狗獾拉一拉她的裙子：「袁姑娘是不想讓你失望呢，宋姑娘你就去旁邊吧，待會兒我來叫你。」

宋小橙理解袁青竹的心思，她在旁邊等了一會兒，狗獾果然來叫她。問起治療得怎麼樣了，白太醫說去除毒素的效果還不錯，以後再堅持外敷和內服，肯定能夠根治蛇毒。宋小橙還是想把話問清楚，問他大概還需要多少時間，白太醫聲稱他的葯是全國獨一份，見效已經是最快的了，再過十天半個月的去除殘毒應該沒問題。

這麼一說她們才放心些，玲瓏送太醫離開。宋小橙坐在袁青竹身邊，拉著她的手，袁青竹笑著反手握住她：「還真是多虧了你，我做夢也想不到會有太醫來為我醫治。」「這是應該的嘛，等我回宮再見到岱君，就跟他申請集合全國名醫之力，肯定要把你治好。」

反倒是袁青竹安慰她：「現在這麼治療很好，你也不用太過心急，一個人的希望太強往往會成為他的弱點，雖然有皇上和你暗中商量，但盛妃和皇后那邊你自己也要小心行事。」袁青竹吃了一點薄荷好像感覺不夠，乾脆抓了一把在口中咀嚼，大概為了去除嘴裡的苦味吧。別人不知道她怎麼這麼愛清潔，但宋小橙一看就明了，臉上微微一紅。

狗獾噌一下跳上桌面，歪著胖腦袋問她：「宋姑娘，這麼看來你在宮裡很吃得開啊，有沒有見到慧玉？」宋小橙哎呀一聲，不說到她還真沒想起來：「本來說好選出盛妃的前三甲，然後在和皇后找到的絕色美人慧玉比美，可現在出了這檔子事，皇后又把她藏得牢牢的，我根本沒有機會見到。」

袁青竹握著她的手，又溫軟又輕柔：「這也不急，你的平安最重要。」狗獾在桌上打了兩個滾，好像有點不爽：「慧玉不是說她有兩個希望，一是為袁姑娘你找靈藥治眼睛；二是成為天下第一美人，我看呀她就奔著第二個希望去啦，她是皇后看中的美人，必定不會被虧待，她怎麼沒想到去御藥房幫你看看啊。」宋小橙聽了也不言語，不自覺看了看袁青竹，袁青竹卻把她的手拉得更緊：「沒關係，我只想有你就足夠了。」她臉一紅低下頭。

這時候玲瓏送走白太醫，回到房間：「其實我剛才就想問了，你們猜怎麼著，白太醫他在御藥房聽說一件怪事。」她們都讓她坐下來慢慢說，玲瓏告訴她們，好像是皇后找到的絕色美人，好像身體很不好的樣子，經常叫侍女去御藥房尋醫，還說是要找讓眼睛復明的葯，太醫們並沒有這樣的方子。

白太醫並不知道袁青竹是慧玉的師姐，他有清除蛇毒的獨門秘方，想先給袁青竹使用，如果能治好她，那他會申請去給絕色美人慧玉看病，以後的前程就不用愁啦。這話本來他不該說出口，是因為藥效不錯讓他心情很好，被玲瓏三問兩問地就套出來了。

狗獾聽了好開心：「玲瓏姑娘，看來你還不算是豬隊友嘛，真厲害。」玲瓏很得意：「怎麼樣，我問到的這個消息挺有用的吧。」袁青竹點頭稱是，原來慧玉也沒有完全把她拋在腦後，還顧念到曾日的師姐妹之情。這邊宋小橙的臉色就不是特別好看，怎麼好端端的又說到慧玉了呀。

她還是要先回宮不能久留，袁青竹送她到房間門口，卻吩咐狗獾和玲瓏先去別處。她們也很識相知道不能打擾，嘻嘻哈哈地跑開。

宋小橙站在關著的門前，臉紅紅地扭捏著說：「還有什麼要特別說的呀，我要回宮裡去啦。」

「你很想回去？」

「當然不是，不過天色晚了宮門關上，我可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既不站在盛妃這邊，也不站在皇后這邊，我站在皇上這邊。被別人發現可不好，你說呢？」宋小橙還想矯情，突然身體被按在門扉上，嘴唇被親上了。她本能地閉上眼睛慢慢享受，只覺得時間都在這一刻停止，希望這親吻越長綿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