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滿盤皆輸

「不，是公主把我從牢中替換了出來！」

白髮銀袍男子看著地上驚恐非常的面容，曾經那個總跟在他跟盈兒身後吵鬧的小兒，眼裡多了複雜難懂，「公主要我問你，可還記得她臨出嫁時的誓言？「

從見到薛三的那一刻，月銘就知道自己當年做下的事情藏不住了，皇姐要不是猜到了自己當年設計她和親，就不可能讓他問出這句話來！

「令吾膚痛者，吾剜其心！令吾心疼者，吾剃其骨！傷吾身心者，吾亡其國！」

那幾句似魔咒的語言突然又回蕩在耳邊，讓月銘感覺由心裡向外有冷氣滲透出來，渾身不自覺的在顫抖，那埋藏心底的恐懼終於還是成真了！

沒人知道，當年提出了和親樓蘭國策的人，是才剛滿十二歲的他！

也沒人知道，招了樓蘭使節入洪城，一手安排了皇姐救了那假扮僕人的呼蘭斯，促成樓蘭王定要求娶月盈公主的是他！

更沒人知道，越凝嫣一應媵妾陪嫁也是他安排下來的暗手，故意挑起皇姐跟呼蘭斯因為薛三郎的矛盾。同時勾結鄯善一族，拉攏呼蘭覺謀朝篡位，留呼蘭斯於北邙沙場之上！

父皇說過，「內耗，是一個國家，一個朝廷最可怕的敵人！」

母后卻說，「我兒千萬莫要相信女人，更不可動情，因為那就是亂國之本！」

為了得到父皇的看重，為了登上那金燦燦炫目的皇位，才十二歲的他就想到了如何讓周圍幾國內亂紛紛了！

他送走了月朝的明珠月盈公主去了樓蘭，給了那個被認為最驍勇善戰的樓蘭王呼蘭斯！

那一日皇姐出嫁，他是得意的，這個比他聰明百倍，總是得到父皇讚賞的人，終於不會再壓在他的頭上了！直到皇姐說出這一番話來，他明明白白的看到了父皇眼中的猶豫，那一瞬間他嚇的直抖，他生怕父皇會留下皇姐，那他這一番辛苦就白費了。

看著那火紅的馬車終於消散了蹤影，父皇的聲音才響起，讓他一直記憶猶新，「你不及你姐姐的胸懷！」

當時他想，父皇是不是在失望，自己剛才因為害怕而發抖了？

如今看見薛三郎，月銘突然頓悟了！

用手撐著台階站起身來，撲了撲身上不可見的塵埃，雙手對持，沖著那銀髮男子深深一躬，「皇姐，銘受教了！」

其實，皇姐自始至終都跟父皇一般清楚明白自己的算計！

也親眼看著自己一點一點的得逞，而洋洋得意！

她，為了家國，犧牲了自己，犧牲了從小青梅竹馬的戀人，放棄了那一段情！

而他，為了權柄，為了那個硬邦邦的金座，犧牲了自己的親人，犧牲了手下的忠臣良將，犧牲了所有人！

到頭來，滿盤皆輸啊！

這一刻他身邊再無一人，可以保護他，可以為他犧牲了！

而皇姐就是在死後，也保存了薛三，保存了那個藍眸的丫頭，生命中對她最重要的兩個人！

月銘忽然笑了，自己是有多麼的鼠目寸光，以為跟鄯善氏做了一個交易把那丫頭遠遠的打發到大漠，就好像當年對皇姐一般，讓他們樓蘭內亂，他只要坐等漁人之利就好了！

可誰又知道，這不是皇姐所願？不是皇姐所謀？

她一定在天上看著自己一步一步，按照她布下的局，自取滅亡呢吧？

「皇上，喝杯酒吧！」

熟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月銘側頭看了一眼伺候自己多少年的趙平，「你呢？是為了誰？」想起之前每次有事兒，其實這廝都不在身邊，終於明白了這棋子安排了多少年啊！讓自己早早的就失了防備之心！

趙平習慣的謙卑一笑，手上的托盤又舉了舉，「奴進宮前，姓蕭！」

姓蕭啊！

難怪！

月銘哂笑一聲，拿起自己最愛的羊脂凝玉酒杯，裡面清如水的液體，轉眼看向那個鬼面斑駁的男子突然問道，「錦盛，蒼穹可好？」已經身為樓蘭王了，應該很好吧？

聽到那個讓他日夜牽挂的女子，越錦盛冷色的眸子裡面柔和了幾分，粗糲的嗓音隨著夜風，「陛下有心了！穹兒生了一子，母子均安！」

「嗯，那就好！」

果然是他！

之前自己在意外驚嚇之中，沒有分辨出來這人一身的冷意，哪是肖家的那個傻小子能撐得住的？點點頭讚歎，皇姐給女兒這人，選的好！

哂笑一聲，其實皇姐的布局哪裡不好？

他可以想象得到，這綿延江山萬里如畫，全部在那個女子的手上塗改的一日！

忽然覺得自己終於可以放下自己的拚命爭搶，努力規劃，因為有人比自己更合適存在那個位置上！

一仰頭飲盡了杯中酒，緩緩放低身子坐回了台階之上，聲音帶了些許隨意，「我總算可以去跟皇姐說一聲，她的女兒長得很美，她的女婿有王侯之能，她也有孫兒了！」

天上的月亮好圓啊！他自登基之後似乎不常看到，深深的吸了一口冷風，思緒慢慢飄遠，「蕭蔗幼年之時，就被稱為『鬼才』，其父見其資質不舍，偷偷把她當做男兒養大。「

「後來蕭蔗長大，碰到鄯善凨，惺惺相惜引為知己，后因為月朝選后被人捅破女子身份，無奈遁走！」

「滯留樓蘭幾十年，為鄯善氏勞心勞力！」

「此人雄才大略，連父皇也頗為忌憚，切記讓蒼穹防範與她......」

「鄯善族中，鄯善齊乃是鄯善青的親孫，這兩人對樓蘭王位虎視眈眈......」聲音逐漸淡弱了下去，好像就要睡過去了，「要防......」

「月地南疆已無障礙......」

玉白的台階上，月銘的眼睛終於合攏，嘴邊有黑線流下，還有那未交待完的囑託飄散著空中。

銀髮薛三轉過眼，重重的吐出一口氣，終於結束了！

當年他知道一切的時候，真的想立刻就沖回這裡，解決了這個他一直當做親弟弟的小王八蛋，可是她卻把穹兒託付給了自己，她告訴他，一切已經準備好了，只等著穹兒長大就好了！

那個驚世絕艷的女子啊！

總是為別人安排的好好的，就連自己跟薛家，她也安排了一世尊榮！

獨獨她自己的路，卻是那一片飛蛾撲火！

仿若那日又出現在眼前，銀色蟒袍漸漸消失在院子當中。

爭吵過後的越秀宮中，四女兩廂對峙無聲。

腳步聲響起，引起幾人的目光轉來，看著寢殿裡面突然多出來的一張熟悉的俊美容顏，白髮點綴星眸兩側，越宏菱的眼睛突然疼的止不住流淚，她的兒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