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莊周夢蝶
一看到門派大牌匾,也不知是這一路顛簸這副才被蹂-躪過的身體受不了了還是一直提著的那口氣鬆了出去。
顧生槿暈了。
在暈倒的過程中,他像許多穿越小說主角那樣做了個夢。夢裡時光飛逝,畫面幀靜,所有的一切都帶著夢境特有的迷濛之色,然而夢醒之後,他就得到了這個世界顧生槿的記憶。清晰的記憶。
這讓顧生槿有些恍惚,他竟有些分不清到底這武俠世界的顧生槿是真實的自己,還是那個當了一年植物人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了。
要不是又召喚出了那個金光閃閃的主任務,到底哪邊才是夢,他竟然有點分不清了。
也正是因為得了原主的記憶,顧生槿越發感到這個需要被自己挽救的世界有些詭異。比如這個原主也叫顧生槿,原主和自己也長得一樣,這就不說了,很多穿越主角都是因為和原主名字一樣,或長相一樣才穿的。
最讓顧生槿疑惑的是,從夢境里看,這個原主連性格都和自己沒多少差別。光是性格也就罷了,甚至連口味喜好乃至有時候的小動作都是一樣一樣的,要不是受客觀條件制約,恐怕連三觀都要一模一樣了……簡直就像是另一個平行世界的翻版自己。
一般穿越不都是穿越者跟原主大不相同才能走出不一樣的人生么?
……好吧他不需要走出不一樣的人生,只需要走出一個跟原主一樣的人生就行了。但即便是這樣,顧生槿還是越想越覺得奇怪……自己到底是怎麼在眾多平行世界里被找到來幫忙的?
這個認知讓顧生槿心裡有種直覺般的不安。
但是再疑惑,他這時也無法找到洗剪吹解惑,只能老實先把劇情走完,才能問候他那裝逼的高豎衣領了。
「阿槿,你醒了?」
顧生槿這才發現床邊還坐了個老頭,這人雙目有神,鬚髮皆白,他握著顧生槿的手,一副欲言又止沉痛悲切的模樣,看起來似乎比顧生槿本人還要傷心好多。
這就是顧生槿的師父丹陽真人了。
丹陽真人此刻看著顧生槿眼眉帶傷,嘴角烏青,偏還一臉沉靜的模樣,心裡就不好受。昨天白天他的徒兒還好好的,生龍活虎地和他過了半天招,笑嘻嘻地說過陣子下山歷練定不會墮了他的名頭。誰想一夜過去,就生了這樣的變故?
丹陽真人的難過,顧生槿看在了眼裡。
這個老人在顧生槿被逐出門派后徹底黑化成反派,發誓殺盡魔教中人也就罷了,還視沈愉為眼中釘肉中刺,給沈愉下了不少絆子。和穿越男作對,能有好結果嗎,當然不會有好下場,在折損掉武當派內定下任掌門梁深齊、便宜師侄徐添風等一系顧生槿交好的年輕弟子和他自己后,武當派最後還是讓暗戀沈愉的趙潺清接管了。丹陽真人最後是被廢了武功,「榮養」在後山的。
說起來他悲劇的導-火-索還是後來查到魔教當初嫁禍捉姦的目標原本是沈愉。
丹陽真人年紀大了有點偏執,他本來就對沈愉有怒氣,自查出這個后就偏執得更厲害了。就認為一切都是沈愉禍害的,自此開始了「找穿越男主麻煩,晚節不保啪啪啪不停被打臉」的作死人生歷程……雖然丹陽真人具體怎麼找男主麻煩的資料里沒有,但顧生槿大致能夠想象,多半是些長輩對晚輩的刻意刁難,太過分的事丹陽真人還做不出來。
顧生槿看著他還沒有回話,丹陽真人就咬牙切齒地問:「阿槿可知是誰如此暗害於你?為師為你報仇!」
「……魔教。」顧生槿聲音仍然嘶啞,要不是那一段不和諧的經歷被打了馬賽克自己回憶不起來,照其他記憶那個以假亂真的程度,顧生槿還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跟原主一樣精神受創。「我那時……聽說很快他們就要在江湖上散播此事。」顧生槿盯著劇情簡介,有些面無表情地照本宣科。
突然發現自己是個躺槍炮灰和只能把躺槍炮灰路線走一遍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啊,再加上顧生槿還接收了原主的記憶,感情和心理變化,那感覺真是……就像明知自己會嗶了狗還是只能去嗶了狗一樣=_=
丹陽真人聞言,一臉沉痛,「你好好休息,什麼也不要想。為師去替你報仇。」說罷,替顧生槿掖了掖被角,顧生槿憑藉那漸漸恢復的內力,竟然感覺到丹陽真人微微有些顫抖。
他忽然覺得眼底一熱。原主是孤兒,從小被丹陽真人養大,兩人之間的感情非比尋常,既是師徒,又像祖孫,好不容易養到這麼大,顧生槿今年終於可以出師下山闖蕩江湖了,誰想竟然橫空出了這件事。
等到這件事傳播開去,顧生槿的名聲先就毀了。試想,一個從小骨骼清奇天資聰穎自信滿滿充滿正能量抱負的未來少俠,在江湖上第一次出名竟然不是拯救了某某大俠干成了某某大事粉碎了某某陰謀詭計而是慘痛地被魔教幾個無名小卒蹂-躪了,這樣的打擊跟致命一擊有什麼兩樣?
當然,顧生槿是接收了記憶才知道自己原本是要在近期下山歷練的,但劇情資料上根本沒提到這件事……所以他也不清楚原主到底有沒有如期下山。
「師父,這仇我要自己報。」丹陽真人已經連著說了兩次替他報仇,幾乎恨不能以身代之,顧生槿有點擔心他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提前給他打起了預防針,握住了丹陽真人已經干皺的雙手懇切道,「您別隨便遷怒他人。」
「為師像是這麼不講道理的人?再說,這是你一個人的事嗎,魔教這是在跟我們武當派宣戰!你放心,為師自有分寸。」丹陽真人拍了拍顧生槿的手,顯然完全沒有意識到顧生槿話裡有話。也是,誰能想到這事原是奔著沈愉去的?顧生槿怕言多有失,也就不說什麼了。丹陽真人見顧生槿仍舊沒有什麼情緒上的波動,不禁嘆了一口氣,站起來道,「為師去找你掌門師兄說說話。」
顧生槿點點頭,丹陽真人就起身一步一步地離開了。顧生槿側頭望他,竟覺他的步履有些漂浮。一個練武之人無病無痛的情況下步履漂浮,只能是受心境影響。他心底一酸,想起自己剛變成植物人那會兒,他爸徹日徹夜地守著自己,偶爾站起來的時候也是這樣蹣跚無力。
好像這世上最沉痛的打擊都被他經歷了。
顧生槿張了張嘴:「師父,你不用擔心我,我又不是女子講究貞操,等傷好了,我還要下山歷練的。」
丹陽真人渾身一震,回過身來,又三兩步坐回了床邊,摸了摸顧生槿的腦袋勸道:「現在江湖上不太平,何必勉強自己?」
「沒有勉強。」顧生槿說,他是真心實意的,當地縛靈當久了真的很有到處走走的強烈意願。
至於沈愉和段無辛?該完成的主線他也會去完成的,不過丹陽真人和便宜師侄這種不太影響劇情線的旁枝末節還是挽救一下吧。
自己倒霉躺槍也就罷了,不能讓親朋好友因為自己的躺槍體質跟著也倒霉了……
顧生槿閉上了眼。
自丹陽真人之後,顧生槿又接待了好多波來看望他的師侄師兄們,說是接待,他也只需要坐床上接受他們的慰問就行了。但是誰也沒問他那天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許是怕刺激他。也幸好他們沒細問,要真問起來,顧生槿也對那個馬賽克處理過的夜晚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借著這些探望,顧生槿也見到了那個穿越男主沈愉。沈愉是跟那個暗戀他的趙潺清一起來的,想來二人私交很好。其實從記憶看,沈愉穿過來後跟原主顧生槿關係很好,原顧生槿很信任他,但現在么,看過資料的顧生槿只能撇嘴了。
撬你的西皮,讓你死在原西皮劍下,最後還能覺得自己一命抵一命了無壓力和那個撬走的西皮he……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沈愉這個人太沒心沒肺,不值得結交為朋友。第二種就是他心裡根本沒把你當朋友,接近你,和你打好關係是有目的的行為,當他目的達到,你是死是活也就不值得他上心了。
「小師叔,一切都會過去的,你就當被狗咬了吧。」
看著那張滿含關切和義憤的臉,顧生槿眼眸微垂。他不是那種演技派,對著別人還能平靜微笑,對著正主沈愉就有點不舒服了,也扯不出假模假式的笑臉來。
其實沈愉的原主性格孤僻,在武當派和誰都談不上親近,師父又死得早,武功也不是特別好,在派內比較沒有存在感。他大病一場后,被現在的沈愉取代,整個性格就慢慢變了,這個改變的契機就是穿越后的沈愉開始接觸親近顧生槿,成為了顧生槿的朋友。
顧生槿在武當派內比較吃得開,他倆交好,沈愉也就順勢和不少武當弟子建立了友誼鏈,大家之前跟他不熟,也只當他其實本性如此,不熟的時候內向,熟了就開朗了,根本不可能想到換魂奪舍這種神神怪怪的事情上去。
顧生槿現在已經可以確定他當初應該就是抱著融入武當人脈圈的目的接近自己的。至於後來到底有沒有真的把自己當朋友,真的看不真切。從他現在的表情看,好像是有的。
但既然已經知道他後來會做出什麼事,顧生槿也沒心情和他虛以委蛇,只神情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沒事。」
沈愉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地看著顧生槿。似乎想問什麼問題,又不知該如何措辭。
沈愉其實生得很好看,倒不是說他男生女相,而是一種屬於男人的艷麗,眉眼嘴巴在臉上的組合和諧到能讓同性看了也眼前一亮,心生欣賞。從前孤僻的沈愉既沒這方面的意識,氣質也不符合,以至於大家都不注意他,現在的沈愉就很懂得發揮自身優勢,他又生性開朗,舉手投足間都能把這讓同性也容易讚賞的外貌發揮出十成十的效果。
也許這就是基佬世界獨有的特效加成?
顧生槿默默地看了他一會,一邊腹誹一邊問道:「你想說什麼?」
沈愉猶豫了一下就問:「聽說這事和魔教有關?」
「沒錯。」顧生槿不帶感情地回道,仔細盯著沈愉的眼睛。沈愉皺了一下眉,眼裡閃過一絲疑惑,但並沒有心虛的情緒閃現。
說不定他現在還沒想到這事是因自己而起。難怪之後會因為武當眾人說幾句小話就覺得受委屈下山躲清靜了。
顧生槿突然有些想笑。
要不是那段記憶成了雪花狀的馬賽克,哪怕是身經百戰的自己——那個因為同寢室友吵架互相放料被殃及池魚進了醫院,那個走在路上因為夫妻打架路過被丈夫飛來一腳踹到進醫院,那個泡溫泉遇到隔壁舊情人蓄意謀殺新婚夫婦,喝下摻了酒的可樂差點死在溫泉里,那個最後躺著槍成了植物人的職業躺槍戶顧生槿——都不一定能過得了心理那關。
更別提原來那個順風順水在武當長大,還沒接觸過江湖的顧生槿了。
顧生槿看著面前沈愉這張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臉,愈發興味索然。他和原顧生槿不單單是接收並融合記憶情感那麼簡單,可能是因為性格口味小動作等全部一樣的緣故,他總有種其實自己就是原顧生槿的錯覺,對面前這個一直當好友看的師侄不是沒感情的。然而就是這個好友沈愉,他闖出來的禍,結下的仇,從頭到尾都讓顧生槿承擔了後果不說,最後竟然還能和罪魁禍首he!
這才是顧生槿最不能忍受的。
顧生槿把頭往床內側一轉,下了逐客令:「我累了。」
身後傳來一陣窸窣聲響,他聽到沈愉的聲音響起:「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