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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十一郎越說得輕鬆,姬瑤心中愈發難受,張榜緝拿的要犯哪能輕易逃身,五十金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對於平頭百姓來說等於一筆金山。
她伸手握住宋十一郎的手,忽略他手心的厚繭,輕聲問:「阿兄,南大嬸院里小草船是你編的吧?」
「我不方便現身,七郎代我去南大嬸莊子上傳音訊。」宋十一郎邊說看一眼窗邊的少年郎,微微笑了:「七郎還收了個小跟班。」
姬瑤瞪大眼睛,問道:「是南瓜?」
少女的聲音清脆悅耳,七郎將身子往旁邊挪一步,輕哼,什麼小跟班,那就是塊牛皮糖,甩也甩不掉。
宋十一郎點一下頭,輕輕為姬瑤別起耳邊一股亂髮,眸色幽深,聲音也變得低沉:「阿瑤,我不放心留你一人在京里,可現在又不方便帶你出去。姬家人使壞下絆子,你暫且忍著,倘有人給你說親,也想法子推了,橫豎沒什麼好人家,你也到明年才滿十五,千萬別叫人輕易哄了你去。姑母留給你的嫁妝豐厚,姬家人全不可靠,你身後又沒有真心撐腰的人,萬一遇到黑心腸的夫家,只為貪圖你的錢財……」
宋十一郎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啰嗦,七郎掏了掏耳朵,心道既然放心不下你的小表妹,索性帶走算了,偌大個鹽幫還怕養不活一個小丫頭。
他自小遊走江湖,有碗稀粥喝,舊衣能擋身,便叫衣食無憂,哪裡曉得大家族裡的虛禮講窮,往常見了那些富貴榮華亮晃晃的金銀,大呸一聲,小爺也配使得。
宋十一郎為表妹籌劃的是另外一種人生,不同於七郎信意由韁,而是世家貴女追求錦繡年華,把姬瑤帶到鹽幫真是埋沒了她,而且十一郎不能保證自己能不能護得表妹周全。他尚且過著刀尖上討命的日子,朝不保夕,能給姬瑤的庇護有限。
姬瑤點頭明白,以她與宋氏及廢太子千絲萬縷的糾葛,的確沒有好人家肯上門提親,即使有人給她說親,她也想好了對策,絕對不會輕易託付終生,何況她也不想嫁。
「阿兄」,姬瑤開口剛想說什麼,禪院外傳來兩聲清晰的貓叫聲。
七郎做個噤聲的動作,沖著宋十一郎打個手勢,一躍身翻出窗外,動作之快幾乎叫人懷疑看花了眼,好似這屋裡本來沒有第三個人,一直是姬瑤和宋十一郎兩個。
「無事」,宋十一郎低語,「阿瑤,接著說。」
姬瑤說話格外慢,「教坊司里現在只剩下十四表妹和小雲娘姐妹三個,她們年紀小,跟著師傅們練功,一兩年內還算穩妥。我想了法子,終是沒能護住幾個表妹,梁家表兄能力也有限,他花費周折只拿到其他人的幾件遺物,也沒敢送到我跟前,還在他手裡收著。」
「你去求了梁恆文?」宋十一郎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生硬,不等姬瑤答覆,他快快說道:「阿瑤,你不必再費氣力,單憑你或恆文,救不下她們。宋氏罪臣,死一百和死一千沒什麼分別,可活下一個叫有些人寢食難安。」
他從牙縫裡擠出最後一句話,雙拳緊握,渾身發出咯咯聲響。
月夜恰好透過窗戶照進殿中,窄窄的一道照亮宋十一郎的臉,他脫去年少時的洒脫率性,眉宇間堅毅不移,雙眉橫飛,眸閃寒星,真真的不容小覷。
不用別人鞭策,阿兄變成外祖父一直希望的樣子,可姬瑤寧願他沒有變,還像以前散漫不羈。
「太夫人也沒怎麼難為我,她做事不講究章法,總是不痛不癢拿幾個下人出氣,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自己也覺得沒趣,幾次過後也不再生事。阿兄,就別擔心了。」姬瑤說話帶著笑意,雲淡風清真沒把太夫人當回事。
宋十一郎心酸不已,傻丫頭真當他看不透?
這屋裡燃著極普通的檀香,市進小民隨處都可買得到;院里院外統共十來個僕婦,堂堂鎮國公府嫡女上香,居然不派百十部曲家奴護衛?
阿瑤不想讓他擔心,宋十一郎也裝糊塗,輕鬆問起京城的趣事,說來說去避不開宋家,二人小心又小心還是提到從前兩字,不由都緘口不語。
「石兄,該走了,天馬上要亮,遲一步可是沒法藏身。」這是七郎如鬼魅夜梟的聲音,打破屋中的沉寂,少年高大的身影出現,眼睛定在姬瑤身上。
宋十一郎驚起回頭,頗為不舍拉著姬瑤的手叮嚀道:「阿瑤,保重,等著阿兄來接你,不會等太久。」
阿瑤緊跟著到窗前,直到宋十一郎跳出窗,她仍緊拽著他的手依依不捨,最終沒忍住哀求道:「阿兄,你對阿瑤交個底,好讓我心裡有數。」
宋十一郎輕輕搖一下頭,和七郎對個眼色。
七郎輕噓一聲,上前一步分開姬瑤的手,讓宋十一郎先走,自己斷後。
「這院里的人都中了迷香,明早辰時才能解,你也要吃點苦頭。」七郎對著姬瑤鼻間彈出一股粉末狀的東西,她來不及說什麼,只聞見香甜的味道,膩得難受,身子已經軟倒在窗邊。
七郎躍身進來,單手扶住姬瑤的腰肢,將她輕輕放到打坐的蒲團上,她人剛挨到蒲團,七郎的大手立即離開她的腰身,擺正姬瑤的身子和頭,就像是她念經念睡著的樣子。
兩人離得如此之近,姬瑤能看清他的長睫毛投在臉上現出一圈好看的弧度。他想幹什麼?她有點慌亂。
七郎抽出匕首在她眼前晃悠,自然瞧見了姬瑤的緊張,他嘴角抽動兩下,眼睛中透著狡黠,「我剛用它殺了人,這東西使著還不賴,以後歸我了。等下回見,我送你一件更好的。」
他殺了人,他殺了什麼人?姬瑤想大聲問一句,張大嘴巴發不出聲,她想說別傷阿綉她們,還有那匕首是父親的遺物,可眼皮不由自己閉上,漸漸聽不到四遭的聲音。
「十一郎改名換姓在淮北鹽幫當九把頭,三把頭韓七郎便是我。」七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這麼把自己和宋十一郎賣個一乾二淨,也不知姬瑤能不能聽到,她闔目沉睡,指尖搭在七郎握匕首的那隻手腕上。
少女的皮膚細膩如玉,七郎微動手腕,看著纖纖玉指滑下他的手腕,落在經書上,一點溫熱的觸感仍留在記憶里,他竟有片刻怔忡。
只是瞬間的分神,他收起匕首收到靴套里,用袖子抹乾凈屋裡的痕迹,原從進來的窗口跳出去,合上窗欞,把混了蒙汗藥的竹桿插在窗紙上,檢查再無遺漏后,這才消失在夜色中,翻牆躍樹,行出小半個時辰在萬安寺後山的一條小道上和宋十一郎會合。
「人安頓得怎麼樣?」宋十一郎急急追問一句,七郎是一個可以信得過人,總歸是有點擔心阿瑤。
「她吸了蒙汗藥爬在桌上睡著,天亮才能醒來。」韓七邊說挑開道旁的黑綢油布馬車,車裡四個人,三女一男,一死三暈,真是今晚的意外。
「全都問清楚了?你打算怎麼辦?」他解開領上的系帶,脫下一身勁裝,大白天的黑衣黑服難免讓人生疑,他們這趟偷偷上京,正事沒辦成,看樣子還得耗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