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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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瑤側身站立在窗前,目光清澈,臉上恢復一成不變的笑容,.
方姬不可以,秋娘就可以?什麼時候亡母的嫁妝變成太夫人的私庫,說賞就賞。
下人們心裡做何想,姬瑤管不到,可二娘子不能是非不分,把一切過錯全推到她身上。
二娘子訕訕避開阿姐的目光,她覺得自己蠢不可及,本是問罪而來,不知為何落慌而逃,果然就像祖母所說阿姐天性狡猾多詐,她不是對手。
可祖母說的好像又不大對,二娘子從竹心苑出來漫無目地閑逛了一會兒,邊掐花兒嫌棄家裡沒有可去的地方,想了想,最終還是去母親房裡。
小梁氏歪在枕上午睡,見女兒進屋情緒不佳,半睜著眼戲問:「怎麼?吃敗仗了?」
「阿娘都知道還來問我。」二娘子輕聲嘟囔,倒在竹榻上渾身像散了架。
小梁氏毫不驚奇女兒會在侄女那裡落下風,她對府里的幾個孩子的脾性門兒清,論長相二娘子或可同大娘子一比高下,可要論為人處事二娘子絕不是大娘子的對手;三娘乖巧懂事,低眉順眼倒讓人不生厭,身後卻有秋娘讓小梁氏大倒胃口;四娘年紀小老實得沒邊,生母既蠢又笨,將來出息也有限。
至於府里唯一的兒郎三郎也算聰明伶俐,小梁氏在兒子身上花費不少心血,請來文武師傅輪番指教,盼著再過十年兒子能撐起姬家門面。眼看著丈夫鐵定指望不上,她不希望兒子也學成紈絝之輩只知吃喝玩樂。
二娘子喝過茶,對著母親也不隱瞞,竹筒倒豆子說出她在竹心苑的遭遇,邊說眉尖微鎖,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聽得小梁氏悶笑連連,直搖頭道:「你呀,太沒經過事,都是你祖母誤了你。說來說去,可是深想過阿瑤話里的虛假?」
二娘子瞄向母親,眼睛中滿是困惑,不由問道:「若阿姐說的全是真,祖母為何一而再再而三難為阿姐,.」
小梁氏坐直身,說起上一輩的舊事眉眼生動起來,「你祖母是續弦,嫁進來頭一晚上被你祖父晾在新房裡,一個人守到天亮,等第二天拜過原配的牌位,又被你祖父用言語迫得發下一定會善待原配之子的誓言,這才圓過房。」
「後來」,小梁氏幽幽嘆口氣,「你阿爹一直不成器,你祖母認定他是被你祖父故意養廢,再者你祖父在時,也確實有幾樣事委屈了她。你祖父一走,再沒人能挾制住她,她有氣沒地撒,把仇記到原配那一脈,幾十年也成心病治不了。」
小梁氏沒出閣時也認同姑母的說法,等她嫁到姬家做了十來年的兒媳,摸清家裡的底細,自嘲有眼無珠瞧上表哥這樣的草包,日子過不到人前頭怨不得別人。
二娘子還是頭回聽說這樣的事,驚得嘴巴張開老大,差不多能塞進去一枚果子,半天後才冒出一句:「祖父他做事有失公道,怪不得讓別人記恨。」
「你能看透這一點,倒也不傻。」小梁氏輕嗔女兒一句,緊接著叮嚀道:「我說過多少回,叫你別盡跟著你祖母瞎胡鬧,你全當成耳邊風。她都是半截入了土的人,一輩子也就如此。可你如花似玉的年紀,放著大好的前程不去爭,跟著一個拎不清的老太婆子做糊塗事,白白浪費時光太不值。」
說來說去繞到待選太子妃的事上,二娘子一下子變得安靜,勾頭不開腔,手底下摳著錦帕上的綉紋。
「趕明兒你收拾東西去你舅舅家,正好麗娘也有待選資格,那邊侯府請來幾位在宮裡做過女官的能人,你跟著用心學,以後總會派上大用場,再不敢這麼廝混下去,瘋瘋顛顛太不像話。」小梁氏說完話等著女兒表態,她清楚二娘子就是太懶散不肯用心,精明勁不往正道上使,若是正經用上心思不會比別人差。
二娘子嘴角緊抿異常沉默,沒一點素日的活潑,眼睛略為無神飛快地瞥一下小梁氏,又迅速收回去,蚊子哼哼似的應聲好。
小梁氏一看就來氣,張口想說什麼,卻又忍下自己直來直去的性子,端過一旁的茶碗淺抿一口,換成另一種說法:「上回我去你阿舅家,那邊府里正忙著給文郎挑正頭娘子,你舅母非要拉我也幫著相看一二。估摸著這些日子過去,也該有準信,過完六禮,你馬上要有新表嫂。」
二娘子飛快地絞著手中的帕子,別過頭哼一聲:「聽說了,全是蔡八娘、馮二娘之流,表兄未必真心瞧得上。」
「文郎瞧不上她們,難道要瞅中你。」小梁氏終是沒忍住捅破窗紙說透。
二娘子臉漲得通紅,脖子挺得直,咬著嘴唇說不出來表兄喜歡自己的話。
「哼!你就死了這份心罷。」小梁氏索性一鼓作氣說得敞亮:「我和你姨母還有阿舅早先商量過,姬家、梁家還有鍾家在你們這一代不結兒女姻親。外面局勢一天比一天亂,三家抱到一起能有什麼好果子吃?你阿爹坐吃等死和個廢人一樣,你阿舅忙忙碌碌幾十年沒有升遷的機會,三家中數你鍾家姨丈最有本領,這回平叛領著征討大將軍的職位,在朝中炙手可熱,可單靠他一人遠遠不夠……」
二娘子聽得不耐煩,騰地下地,冷聲道:「祖母還病著,我要過去服侍她用藥。」也不等小梁氏發話讓她走,二娘子自顧自走出屋子,留下一個硬梆梆的背影甩給小梁氏。
小梁氏心頭的無名火被點著,暗罵那個心術不正的老不死教壞她的女兒,二娘子是棵好苗,澆花的人故意將苗養歪,讓她怎能不生氣。
屋外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婦人探了探頭,小心翼翼問道:「夫人,你要找的人就在院子里,這會見不見她。」
小梁氏眼睛瞪大,「見,叫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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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子去了靖義侯府小住,太夫人的開心果不在身邊,她老人家理所應當病得更重,連著好幾天卧床不起,御醫請遍了全說無法根治,鎮國公夫婦想方設法請顧神醫到府里出診,可號稱岐黃第一國手的顧神醫豈是那樣好請。
「聽人說,顧神醫八成在宮裡,忙著為聖人治病。」三娘子畫完幾片竹葉,偏頭對姬瑤說話,小模樣俏皮可愛,姬瑤沒忍住掐了一把妹妹水嫩的臉蛋。
「專心。」她笑說。
三娘子埋頭作了一會畫,趁著蘸墨的功夫又開始分神,壓低聲音悄悄說:「我昨天去安壽堂,可巧廚房裡新作出桂花糖蒸粟粉糕,味兒聞著真香,太夫人連著用了七八塊,瞧著不像是有病的人。」
姬瑤拿指頭戳三娘子的額頭,說道:「禍從口出,有些話爛到肚子里也不能吐出半個字,你心裡有數就成。」
三娘子放下筆,纏在阿姐肩頭撒嬌:「我也只在阿姐面前想說就說,在外頭當然曉得要謹言慎行,畢竟咱們要處處看別人臉色行事,不能讓人抓住把柄。」
姬瑤帶著妹妹輕輕搖晃,她們姐妹倆在自己家中卻像是寄人籬下,這還是小梁氏當家主事也算公道,再換個人如太夫人,姬瑤不敢想像。
「秋娘耳朵上的傷口長勢如何?」既然避不開秋娘,姬瑤大方問起。
「阿姐別管她,她也是自做自受。」三娘子氣鼓鼓道,說起生母她有些煩燥,幾片葉子畫得微微散了形。
姬瑤按住三娘子作畫的手,溫聲道:「作畫講究心境,心亂了畫也該散神,算了,明天再作。」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關於秋娘和鎮國公的風言風語能傳到姬瑤耳中,三娘子也是早已覺察到,不僅她們姐妹難堪,而且事關亡父的尊嚴。
怎麼才能讓秋娘變得老實規矩,姬瑤苦苦思索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