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一百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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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瑤光得知事情來龍去脈是在塵埃落定之後,已經過去好幾天。鎮國公府和鄭家都派了人來,讓她們徐徐告之琅琊大長公主,大長公主身體越發不好了,尤其是入了冬以後,可這樣的大事想瞞的滴水不漏也不容易。萬一讓琅琊大長公主乍然聽到受了驚,還不如早些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鄭語久久回不過神來,難以置信,「太子就被這麼關了?」

姜瑤光喝了一口熱茶壓壓驚,皇后險些流產的原由在日常穿的衣服上,衣服在加了紅花的水裡泡過,因為經過特殊處理,遂無人察覺,直到這次險些小產,皇帝嚴令徹查,一撥太醫拿出挖地三尺的架勢,不放過任何一絲可疑之處,終於挖出來。

順著衣服查到浣洗的丫鬟,再一路順藤摸瓜查下去,就查到了華安宮——蕭杞生母溫貴妃身邊的大宮女身上。可侍衛過去時,那大宮女已經跳井自盡。

最要命的是查紅花這條線的人在宮裡找不到線索,就向來往宮廷的內眷處著手,溫貴妃的娘家自然是重中之重,溫貴妃的嫂子太子舅母方氏被查出來私下買過紅花,皇帝這時候已經暴怒了,哪裡管的上情面,直接讓人拷問方舅母。

大刑之下,方舅母承認她確實買了紅花送進宮給溫貴妃,溫貴妃不敢要,她就偷偷塞給了溫貴妃身邊的大宮女。

蕭杞雖然喊著他對此一無所知,可皇帝還是把他禁足在東宮。

瑤光覺得最棘手就是方舅母,有方舅母的親口供詞,蕭杞渾身是嘴都說不清,哪怕他毫不知情又如何,太子母族想對皇後母子不利的事真的不能再真。

若是沒方舅母這個人,便是查到了華安宮大宮女身上,蕭杞還能辯解是別人栽贓嫁禍。雖然現在依舊有栽贓嫁禍的可能,然而所有證據都指向華安宮,最大的證據就是他們自己的人。太子正深陷信任危機,他窺視君父的事還沒徹底過去呢!想讓皇帝在這麼多證據面前選擇相信他有點難度,尤其翊坤宮差點出了事。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這一把蕭杞真是被坑慘了。

瑤光私心裡覺蕭杞是真的毫不知情,無他,既然他有本事在一根針都插不進去的翊坤宮讓皇后穿了一個月泡了紅花的衣服,怎麼著也不會留下方舅母那麼大一個敗筆,要紅花,他完全有不下一百種方法,何至於用方舅母。

鄭語難掩憂色,「太子不會出事吧?」問完,她突然想起來前幾天她剛問過這句話,這話出現的頻率如此之高,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姜瑤光頓了下才回,「現在出不了事。」皇后還沒生呢,等小皇子瓜熟蒂落,蕭杞才是真的危險了。老來子本就要偏疼一些,尤其還是正宮嫡出背靠大勢力,加上皇帝現在對翊坤宮滿心憐惜。而太子呢,先是窺視君父,再是意圖謀害嫡出弟弟,且兩樁事都鬧的滿城風雨。

太子現在的處境好比就站在懸崖邊上,只要再推一把就會萬劫不復。

外人都看出來的事,東宮豈會一無所覺。東宮氣壓低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往日里趾高氣昂神采飛揚的人都低眉順眼如霜打的茄子。自古以來一人得道雞犬飛升,太子得勢,他們這些伺候的走到哪都是被禮遇有加,太子垮台,他們便是落毛鳳凰不如雞。

蕭杞面色陰沉的坐在方椅上,目光毫無焦點的看著書房外,已經十一月了,園子里的臘梅怒放,一團團一簇簇。

冷風裹著寒香從窗口鑽進來,帶來一陣陣涼意,他想起了自己跪在父皇跟前時,徹骨的涼意從膝蓋骨蔓延而上,直衝腦門,可這都比不上父皇目光中的失望和痛惜。

父皇竟然真的相信他會害皇后腹中胎兒,他厭惡他懷疑他,卻從沒想過私下害他。甚至為了皇室名聲帝王顏面,一直都打算低調處理皇后偷人事件。

呵~有了心心念念的小兒子,他這個庶長子果然得靠邊了。

卻不知他寄予希望的小兒子是個野種,他寵愛的皇后是個□□,而他最信任的長姐處心積慮要搶他的江山。

皇帝身體危如累卵,所以泰平長公主才這麼迫不及待的出手。一旦山陵崩,他登基,泰平長公主便是擁有嫡皇子,想把他從皇位上拉下來也不容易。遂她必須趁著父皇還在位時把他拉下馬,最好他還死了。小皇子太小,老臣們不會樂見幼主登基,除非幼主是唯一的選擇。

打得一手好算盤!

耳畔忽的傳來敲門聲。「殿下。」聽出是太子妃,蕭杞讓人開門。

太子妃捧著托盤入內,溫聲道,「天寒,我做了枸杞羊肉湯,殿下嘗一點。」見他興緻缺缺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太子妃轉念道,「外頭把守的侍衛也不容易,我就讓廚房熬了一鍋羊湯送去讓他們暖暖身子。」

蕭杞的目光緩緩從窗外的老臘梅樹上移到太子妃臉上,接過她遞來的小碗,頷首,「你有心了。」

他應該慶幸父皇沒有糊塗到底,老王爺也精明,讓姜進負責看守東宮,若是旁人,怕是不出幾天他就要不明不白的死了。比起苦心孤詣的安排一出又一出的戲碼,泰平姑姑大概更想一刀結果了他吧。

太子妃溫婉一笑,「都是我該做的。」見蕭杞眉心打結,她心頭髮澀,「殿下也別太擔心了,陛下只是一時受奸人蒙蔽,會明白殿下心意了。」

蕭杞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就怕是一世。

「祖父和爹爹讓人傳來信,他們已經聯合了不少大臣打算進諫陛下再次徹查此事,要緊的人一個一個都死了,死無對證豈能定殿下的罪。」

蕭杞嘴角一動,攪了攪湯勺匙,「讓祖父和岳父操心了。」他知道自己肯定會出去的,就是時間早晚差別,他在想出去后,他該做什麼回報泰平姑姑的厚愛。

夫妻兩正對坐著,小太監跑進來,道是姜良娣親手做了湯品送來。正妻的體面讓太子妃能直接達到書房門口,而姜瑤惠只能在院門外等候。

不覺捏緊了手帕的太子妃如此安慰著自己,「趕巧了,我和瑤惠妹妹想到一塊去了。」她款款站起來辭行,不經意間讓蕭杞看見她臉上的隱忍。

前腳她這個正妻來送湯,後腳她這個妾就跟來,未免太猖狂。

蕭杞目光頓了頓,讓人送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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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八時,在武成王和一眾老臣的求情中,蕭杞終於解禁。然而好不容易靠著溫貴妃和蕭杞起來的溫家被削成了白板不說,涉事的溫大舅方舅母一個被流放三千里,另一個被賜死。便是溫貴妃也被責罰,從貴妃降為妃,而父子之間再不復當初,東宮這一跤跌得十分之狠。

溫貴妃心思郁繞,兼染了風寒,一病不起。不過月餘光景,骨瘦如柴,形容枯槁。

「咳咳……母妃沒用,這一輩子都在拖累你。」

蕭杞要出聲打斷,溫妃眼神制止,啞著嗓子道,「我若是早些告訴你你舅母的事情,也不會讓你蒙在鼓裡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是我傻,以為拒絕了就沒事了,不想你擔心,也怕你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不知不覺間淚流滿滿的蕭杞連連搖頭,「她們處心積慮要害我們,沒有舅母也會有其他人。」

溫妃眼底匯聚起碩大的淚水,撫著兒子的臉龐,哽咽道,「她們怎麼可以怎麼狠心,那可是自己的親骨肉。我們娘兒倆從來不想害人,為什麼他們要害我們。」

「母妃,兒子會保護你的,兒子還要讓任何人都不敢小覷你。」蕭杞按著溫妃的乾癟的手輕輕蹭,語氣鏗鏘。

溫妃腮邊露出一抹淺笑,發黃髮暗的臉生出了別樣的光輝,她渾濁的雙眼倏地明亮起來,「我想見見陛下。」她人微言輕,可她至少陪了皇帝二十年,皇帝念舊,臨死前總是能幫兒子一把的。

皇帝匆匆趕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即使在紅花案中,他已覺溫妃並不如他想象中的溫良無害,可一聽她時日無多,依舊忍不住心頭蕭瑟,喉間發堵。待趕趕到華安宮,見溫妃氣息羸弱,他的心頓時一片悲傷,顫聲道,「怎麼就病的這麼重了?」

溫妃淺淺一笑,打發了眾人出去,連蕭杞也被趕走。

蕭杞含淚一拜,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

蕭杞站在門外,聽得裡面嗚嗚咽咽隱隱約約的聲音。想起了小時候,皇帝還只是太子,生母只是良娣,太子妃穆氏已經病故,再也沒有人會對母親橫挑眼睛豎挑鼻子,他也不用小心翼翼的和母親保持距離。父親去母親院子里休息時,他們一家三口可以坐在一起用晚膳,膳后,一家人漫步消食,然後在燭火下,父親聽他背書,母親在一旁做針線。

如今還是他們一家三口,可他馬上就要沒母親了,母親臨終還在為他說情,而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他的父親,今日一切都拜他識人不明寵信妖后所致。

小太監輕輕推了推蕭杞的胳膊,「殿下,陛下喊您。」

蕭杞一個激靈醒過神來,步入室內。

溫妃臉上綻放出奇異的光彩,她握著蕭杞的手按在皇帝手上,柔聲道,「陛下,妾將阿杞囑託於你了,他年輕不知事,哪裡做的不好,你可以罵他打他,可您不能不理他啊,他只有您這個父親了。」

皇帝霎時淚水潸然而下,被她握著的手劇烈顫抖起來。他身邊的老人走了一個又一個,連溫妃也要走了。

臘月二十一,皇帝加封溫妃為榮安皇貴妃,臘月二十三,小年夜,榮安皇貴妃薨,謚曰榮安惠順端僖皇貴妃。

皇貴妃葬禮之後,皇帝就病了,除夕夜都是帶病出來主持,草草露面之後便交給太子蕭杞。

這一年過得十分壓抑,哪怕有党項大捷的喜訊。要說還有其他值得人高興的,那就是皇帝和蕭杞父子關係回暖。不過這隻能說讓一部分人高興。

武成王就屬於高興的,打了半年,終於逼得党項人困馬乏,在年底偷襲取得一大捷,徹底平定西南指日可待,如此就可以騰出手來解決內患了。

他為何眼看著泰平一步一步離間天家父子而遲遲不揭發皇后私情。蓋因他怕打草驚蛇,俞赫和泰平長公主在西北經營幾十年,目前二人嫡長子俞斯年就鎮守在西北邊關,手握四十萬西北兵馬。

去年,泰平就把嫡長孫以歷練之名送到他父親身邊,未必不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拿下泰平不難,難的是如何防止西北的俞斯年造反。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想見中原戰火四起,同室操戈。

武成王正盤算著如何徐徐而圖之,宮裡就出現了一些流言蜚語,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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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不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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