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席步芳看得起勁,那廂,宮妃的刁難又上了一個台階。
「怎麼了,七皇子這是在向貴妃娘娘裝可憐嗎?」江美人笑吟吟也看了周圍的人一眼,隨後目光淡掃林貴妃,在見到林貴妃眼中的滿意時變得更為張揚。
而在場的所有人都心中一凌,將頭低埋了下去,沒有一個人敢為七皇子求情。
江美人心中暗暗想到,這宮裡的所有人都知道,七皇子雖然是先皇后所出的嫡次子,但並不得皇上的心意。但是皇上自先皇后與太子故去后,一直不立后,也不立太子,這個後宮之中雖然唯林貴妃最得皇上恩寵,但林貴妃卻並不知足,她想要的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寶座,而太子之位也應該由她的皇兒接替。這種情況下,作為先皇后的嫡次子就成了林貴妃的眼中釘,一旦心情不好,就要找七皇子出完氣才好。而她,只需要幫著林貴妃打壓七皇子,就能得到林貴妃的高看了。
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次了,皇上心知肚明卻一直沒有表示,就更給了江美人底氣,一心一意為林貴妃效犬馬之勞。
故而所有人也都習以為常,只有七皇子身邊的伴讀施卓爾視江美人於無誤,直接將目光放在了高貴無比的林貴妃身上,輕聲提醒:「貴妃娘娘,七皇子約了三皇子騎射,若是錯過了時辰,三皇子問起來,知道是為了一枚玉佩,想必也不會開心。」
江美人臉色一冷:「你膽敢無視本宮。」
施卓爾這才向江美人拱手道:「小臣不敢,男女授受不親,還請江美人謹言慎行才是。」
「你,大膽。」江美人氣得臉色緋紅。
施卓爾卻不再將目光看向她,而是再次直視林貴妃:「請貴妃娘娘明鑒,而且七皇子並未將玉佩揮入池中,貴妃娘娘可詢問宮女們調查清楚。」
林貴妃嗓音清幽:「你在教本宮如何做事?」她慢慢悠悠摸了摸食指上的金箔。
施卓爾臉色一凝,跪了下去:「小臣不敢。」
梅鈺見到施卓爾與貴妃娘娘對峙起來,自己反倒先開始慌亂不安:「我,是我不小心將玉佩掉下去的,我下水撿起來就是了。」話音剛落,就見他「噗通」一聲跳下池子,用手去摸索先前掉下的玉佩。
「七皇子殿下。」施卓爾心急地也要跳下池子。
「你不要下來,我馬上就找到了。」梅鈺急忙揮手制止,隨後又伸手去撈。
此時已是入秋時節,池子里的水自然十分冰冷,池水淹到了梅鈺的胸口,每一次伸手到池底去撈,他就得將頭全部埋進池水裡去,才能接觸到池底,這樣接連持續幾次,就讓本就身體瘦弱的青年臉色慘白,顯得搖搖欲墜。
「貴妃娘娘。」施卓爾臉色陰沉地直視林貴妃。
「本宮可沒讓七皇子下池子去,來人,去將七皇子帶上來,可不要受了寒,到皇上跟前告本宮一狀,本宮可得罪不起。」林貴妃慢條斯理地說著,不時將目光投放在池水中起起伏伏的青年慘白得嚇人的臉上,眼中的滿意之色一閃而過。
江美人也接著林貴妃的話說道:「貴妃娘娘說的是,到底是七皇子的小命要緊,至於是不是七皇子因為嫉恨三皇子獨得皇上心意而發泄在一枚小小的玉佩身上,反倒是不太重要了。」
林貴妃淡淡掃了江美人一眼:「好了。」
江美人這才閉嘴。
施卓爾雙手握拳,看著眼前兩位宮妃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配合得繪聲繪色,心裡氣得夠嗆,悶哼一聲就跟侍衛一同下了水池子,將梅鈺給扶了上來。
此時的梅鈺臉色蒼白,但是眼中卻閃爍著笑意,只見他顫顫巍巍地揚起手來,一枚瑞澤的龍形玉佩安安靜靜地躺在了他同樣潔白無瑕的手掌上。
「貴妃娘娘,給您玉佩。」說話的聲音都冷得打哆嗦。
施卓爾臉色沉得嚇人,連忙指使了宮人拿了披風罩在了梅鈺身上,只露出了一張潔白無垢的臉頰,被池水打濕的秀髮還滴滴答答往下滴著水珠,這張臉如同雪山上的白雪一樣潔白,卻剔透俊美得引人窒息。
所有的人都看著眼前這張臉發獃了一瞬,林貴妃最先反應過來,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地讓宮女將玉佩拿回來,可是宮女卻在接過的時候故意將手往後一縮,任由玉佩掉在了地上。
「咔擦」一聲。
真龍玉佩四分五裂。
宮女臉色大變,指著七皇子,滿臉的不敢置信:「七皇子殿下,您……」
梅鈺本就泛白的臉龐慌亂無比,張皇失措地搖手:「不,不是……」
「不是什麼,難道不是七皇子為了泄憤故意掉下去的?還是這個小宮女自己沒有接好?」江美人上前就是諷刺,轉過聲去就對林貴妃進言道:「貴妃娘娘,七皇子這可是對皇上不敬啊,一定得重罰才是。」
「江娘娘!」施卓爾對江美人怒目而視。
「卓爾。」梅鈺連忙拉過他,看了一眼瑟縮發抖的宮女,再將視線放到地上碎裂成四塊的玉佩,十分果斷跪了下來:「是我不小心摔碎的,自願罰跪。」
「殿下。」施卓爾焦急的聲音。
江美人見他這麼自覺,就對林貴妃道:「貴妃娘娘,既然七皇子自願罰跪,就任他跪上個兩個時辰也算賠罪了,如何。」
「江娘娘!」施卓爾再次瞪向江美人,殿下的身子骨不好,全身又被水淋濕,怎麼能跪上兩個時辰。
可能是施卓爾的眼神太過可怕,江美人被嚇得心口一顫。
林貴妃發話了,嗓音清淡:「既然七皇子自請罰跪,本宮也不能阻了,跪上半個時辰就回去吧。」話畢,一派高貴的就離開了。
身後,江美人笑著朝小宮女點了點頭,也跟了上去。
席步芳看著這一出鬧劇,嗤笑了一聲,還真是好一場大戲。
「什麼人!」施卓爾本來正心急七皇子的情況,分明就是那宮女故意沒接接穩,殿下卻顧慮那宮女自願受罰,也不想想,那宮女就是受了江美人的指使才敢這麼做,擺明認準殿下會自願請罪。
這種時候,聽到一道嗤笑聲,怎麼能讓施卓爾不火冒三丈。
「卓爾?」梅鈺疑惑的抬頭看他。
就見施卓爾一眼不眨盯著左側的廢棄園子的拱形門,正好是席步芳躲藏的地方。
眼看被發現了,席步芳臉上卻無一絲慌亂,不慌不忙地撣了撣衣袖,才走了出去。
席步芳這具身體前主人給人的感官一直都是畏首畏尾的柔弱形象,現在這具軀殼裡注入了一個嶄新的靈魂,自然帶了幾分席步芳獨特的魅力與氣勢,哪怕他作宮中奴才的寒酸穿著,周身上下卻不曾給人卑微的感覺,反而像是多年沉浸於高位的權威之氣豁然外放,頓時就讓原本保持怯弱形象的梅鈺雙眼一縮。
這人,可不簡單。
「奴才見過七皇子。」席步芳一出來,就將周身的氣勢收斂了下去,又是一名宮中尋常的下人模樣。
施卓爾並沒有發現眼前這人的氣勢變化,只是厭煩於宮中這些奴才對七皇子的不尊重:「你是哪個宮中的奴才,好沒規矩。」
「奴才是御膳房的,途經此處時不小心踩了枯枝,驚擾了七皇子,還請七皇子恕罪。」席步芳低著頭,嗓音低沉,雖是伏低做小,卻並不引人厭煩。
只是,踩枯枝發出的聲響跟先前的響聲可不相同。
梅鈺心中自有思量,臉上卻並不顯現:「既然如此,那你就先行告退吧。」他嗓音柔和。
席步芳剛要告退,卻被施卓爾給攔了下來:「慢著,你去七皇子寢殿拿一套換洗衣物過來,動作快些。」
「卓爾,不用。」
「怎麼不用,這入秋時節,最容易風寒,您身子骨又弱,叫個奴才拿件衣服來換,難不成貴妃娘娘都有想法嗎?」施卓爾語氣並不好,見席步芳還站著未動,就要發火,又被梅鈺給攔了下來。
「從寢殿跑個來回十分花費時間,不如你回御膳房隨意拿你的一件衣服給我帶過來也就罷了。」梅鈺對一直低著頭的小太監這麼一說,看來平日也是這樣,十分體恤下人。
施卓爾聽到后就要反對:「您堂堂皇子之軀,怎麼能穿太監的衣服,這要是被好事人傳到皇上的耳中,又會說您不成體統。」
「卓爾!」梅鈺低咳了一聲,緩了許久才對一旁不動聲色的席步芳歉意說道:「對不住,還請你回一趟御膳房。」
席步芳連忙作揖:「奴才不敢當,還請殿下稍候片刻。」
席步芳一走,還能聽到身後七皇子對身邊的伴讀說「尊重」「平等」之類的話,這才輕輕抬起頭來,嘴角微揚,再次嗤笑了一聲。
一個在等級制度下步步退讓,主張人人平等的天真皇子?
在席步芳看來,活到現在,簡直就是奇迹。
席步芳一離開,根本未曾發現,藏在隱蔽處的一個小太監就回了江美人那兒,將七皇子與御膳房一個小太監接觸的事情如實稟報給了江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