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墨玉循聲望去,迎面站著三個女子。
白衣勝雪的那位頭戴鳳冠,髮髻半挽半垂,生得冰肌玉骨,薄紗半掩容顏,細長的柳眉下,一雙清泉般澈然的美目,寒光逼人,雖有攝魄之相,卻不敢輕易褻瀆。
身側兩位護衛,均著藕色長裙,一個酷似畫皮表情淡漠,一個身段婀娜眉眼含春。再定睛一瞧,自己的東西此刻就在白衣女子手中,極為鬆懈的端著,似乎隨時都會跌落下去。
她連忙福福身子,道:「拜見青丘帝姬,小仙方才衝撞了您,是小仙的不對,但您手中的東西,可否歸還小仙?」
「一個不知名的小仙衝撞本宮,不來苦苦哀求莫要治罪,反倒急著索回東西,當中必有古怪。」說話間,白衣女子漫不經心扯下錦緞,光芒四射的蟠龍琴顯露出來,圍觀者目瞪口呆,她愣了一愣,眸中瞬起波瀾,語氣頗為不善,「此琴你何處覓得?」
「此乃小仙問君澤大人所借,還望您能……」話剛說了半截,畫皮女快步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握勁十足:「新任天帝的名諱是爾等可以直呼的嗎?哪裡來的野丫頭,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本護法這便送你上路!……」
「放肆!」赤炎廣袖一拂,一道月光白,將她連人帶手整個彈開,負手擋在墨玉身前,「本君沒教過你們出門的規矩嗎?這裡是崑崙虛,豈能由得爾等隨意出手傷人?白錦,你便是這樣管理手下的?」他斜斜睨向白衣女子,聲音放佛萬年寒譚,似乎一個不小心,就會湮滅在這片冰冷之中。
白錦抬手示意屬下勿要多言,躬身掬禮:「參見少主。」隨後理了理垂在身前的墨發,挑起柳眉,又道,「赤炎上神應該清楚得很,我很快便要成為天後了,歷了那八十一道天雷,怕是你要向我行禮問安了吧?放心,屆時本宮定然不會記得今日之事,還望上神勤加修鍊,早日承繼合虛帝君之位,再來與我平起平坐。」
赤炎目不斜視,語氣淡然:「那便等你坐上天後之位,再與我講這番話吧。」
未等有所回應,他拍拍錦袍,玩味道:「不過,本君很好奇,你這般不識禮數,將來如何母儀四海八荒?再者,此事天帝未曾應允,你的如意算盤打的未免早了些。」
白錦聞言嬌軀一顫,水袖下的拳頭攥的咯咯直響,頓了半晌,才沉沉道:「不勞君上費心,白錦心中有數。據我所知,君上一向待人冷漠,今日何故護著一個不知名的小仙?」問罷,下意識向他身後看去,神色變得複雜,喟然長嘆,「沒想到時隔多年,君上依舊執著,在下倒是佩服得很,不過,即便長得像,也不是故人。」
「那把琴……」墨玉揉了揉被掐得紅腫的脖子,緩過一口氣,以極小的幅度扯了扯他的袍子,從齒縫中低低擠出幾個字。
赤炎轉頭看向她,眼波微動:「姑娘是希望我幫你索回伏羲琴嗎?」
想起這位神君所作所說,並非可信可托之人,墨玉心中懊悔不已,將頭埋得更深。
「本上仙極其喜歡音律,敢問姑娘可否將琴借與我把玩兩天?」白錦眸中冷傲不減,牢牢握緊琴身,絲毫沒有歸還之意。
書上說「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句於女子也該適用。
墨玉依樣畫葫蘆,不緊不慢掏出帕子在臉上抹了抹,攢了兩滴淚在眼眶子里轉圈:「小仙初來崑崙虛,所學所懂實在不多,不小心冒犯帝姬,還望您能見諒。其實,小仙並非不願與人行個方便,只那伏羲琴……乃小仙用家傳玉佩所換,失了玉佩,無顏見列祖列宗,實是,實是……」
赤炎輕輕挑了挑眉,一雙狐狸眼波光瀲灧。
「區區玉佩而已,本上仙有的是,仙宴結束,你隨我去殿里拿,要多少有多少。」不等她說完,白錦便啟唇搶白。
「伏羲琴乃天帝所有,你不日將成為天後,想用多久用多久,何苦此刻為它叫姑娘難做?」赤炎稍做運功,掌間泛起月光白,將琴吸了過來,轉手遞給墨玉,又似笑非笑補充道,「你對這琴如此上心,該不會多次相借無果吧?那我倒要懷疑,這未來天後之銜是否名副其實了。」
主僕二人字字鏗鏘,護衛無從插嘴,只得緘默不語。
眾目睽睽之下失了顏面,白錦氣結,嬌容微微變色,又怕被人看輕,硬著頭皮端住架子,雲淡風輕道:「花姒,陌歌,我們走。」
「另外,本君不想再聽到一個『不』字,你最好記清楚,倘若再敢僭越,舟邑殿的主位你也莫要做了。」撇下話,赤炎越過眾人負手而去,留下涼涼的背影。
圍觀者唏噓不已,慕清悠然自在打開摺扇,掩起的嘴角儘是譏諷,與身旁女子交換眼色,相視而笑。
剛才一齣戲,完全是少主與帝姬的私人恩怨,自己無端被拉進來陪襯,好在伏羲琴完好無損,墨玉滿臉莫名,心中忐忑,既怕與帝姬結下樑子,又怕惹起他人猜忌,拍一下身旁小仙的肩膀,向前方努努嘴:「阿音,咱們也快點吧。」
昭音生得楚楚可人,亦屬偌大崑崙微不足道的存在,此刻正沖她擠眉弄眼,話語不乏意味深長:「小石頭,我看那合虛少主儀錶堂堂,倜儻得很吶。」
墨玉翻翻眼睛,錘了她一拳:「他的歲數,可以當我祖爺爺的爺爺了,快走吧,遲了就不好了。」
雨澤殿內八荒神仙妖魔齊聚,原本空蕩蕩的坐席此刻人滿為患。
昭音混在人群里,試圖尋一個不起眼的地方落座,正當她為去左邊還是右邊的末席而猶豫不絕時,忽然注意到似乎有很多目光掃視過來,登時耳根通紅,思量再三,捅了捅身旁全神貫注護著伏羲琴的那位,附耳道:「小石頭,好多人,好多人在看我們……」
墨玉頓住腳步,表情木木然環顧左右,就是這番不經意的張望,喧嘩鼎沸的宴廳倏的肅靜下來,香灰飄落的聲音清晰可聞,她不禁打個寒顫,目光更加清冷。
「鳳神!……」
「鳳神回來了!……」
坐在前排的文曲星君大驚失色,從椅背滑落下去,瞪大的眼裡充滿緊張和畏懼。
這句話打破了殿內的寧靜,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氣氛更加詭異。
兩萬年前目睹鳳獸大戰的人自然記得,鳳神隕歿時天火瘋狂燃了三個月,天界派去一批又一批水君施雨,亦無濟於事。熾焰焚蒼,灼熱難抵,大荒寸草未剩,海內之人被震了三震,至今心有餘悸。殿內諸位老神,有哪個沒屠戮過鳳凰族人,又有哪個沒參與過剿滅鳳神的行動,仙宴鳳神再現,盡皆惶恐萬分。
「在下請旨,即刻誅殺鳳神。」武曲星君手執長戟,拜在大殿中央。
餘音未落,墨玉已被兩人迅速伏住,鋼刀架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