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你不記得我了?」女子揚起水袖輕拂過臉龐,露出一張楚楚可人的相貌,一如初見時的模樣。
墨玉仔細看了看她的五官,雖然個子變得高了一些,身材玲瓏一些,但那張臉,她還是記得的,連忙拉住她的手臂道:「阿音,真的是你嗎?」
「這麼久沒見,你個臉盲居然還記得我,我是不是該感到萬分榮幸呢?小石頭。」昭音笑吟吟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眨巴著眼睛神秘道,「真看不出,你居然能夠摘得合虛少主這朵高嶺花,他可是我們合虛最難以接近的神君呢,以後還會襲合虛帝君之位,你至少可以做個帝妃,委實好福氣,真叫人羨慕呢。」
「剛才你都看到了?」她羞得滿臉通紅,心跳也不自覺加快幾拍。
昭音神色淡然的瞥過來一眼,眼光沾有幾分鄙夷色彩,笑道:「小石頭的修為如何我還沒見識到,不過,這勾|引男人的工夫確是了得,今天倒叫吾等開眼了,甚好!甚好!」
墨玉面上陪著笑,心裡卻厭惡這種連諷帶刺的方式,額上青筋跳得極為歡快,幾番壓制情緒,才緩緩開口道:「阿音在合虛呆了這麼久,可有予心的人,用不用我來幫你撮合撮合?」
昭音沒有理會她的問話,輕揮幾下扇子,掩口道:「早在仙宴時,我就覺得合虛少主對你有些不同,只是沒想到你們的進展竟然如此之快。」意識到話語拈酸,又連忙轉言道,「不過,他心裡還是有鳳神的,你當真不介意嗎?」
「嘴上說不介意,心裡自然不會真的不介意,倘若鳳神歸來,我也不會委曲求全的,大不了就一拍兩散唄,人家幾十萬年的感情又怎會是我等能取代的?」說完,她神色一暗,怏怏坐下,自顧自添了口茶喝。
昭音淡淡笑了聲,抬起摺扇以內勁壓住她的胳膊,語帶譏誚:「小石頭,從前你是不會喝茶的,許久不見,倒是改變了不少。早在仙宴的時候我就說過,合虛少主倜儻得很,你那時還硬著脖子狡辯,說他的年歲可以當你祖爺爺的爺爺,如今和祖爺爺的爺爺搞在一起,感覺如何,會不會有代溝?」
墨玉慢悠悠放下茶杯,任由她壓著左臂,淺笑道:「阿音修為精進不少嘛,看來我猜得沒錯,赤炎果然是位好師父。」
屋內不知名的熏香燃著,氣味芬芳,濃淡適宜,瓶插的梧桐已然凋敗,枯黃的花瓣散落在幾沓摺子上,與一塵不染的玉案格格不入。
她輕飄飄抽出胳膊,將散落的殘花一一拾起,扔在旁邊的竹簍里,又信手從桌邊抽出一塊抹布模樣的方巾,將桌子從左到右拭擦乾淨,將方巾隨意扔在架子上的銅盆中,用仙術調了些清水過來,沖了沖手,才緩緩坐了下去,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樣。
昭音斜睨著她的全套動作,輕抿了一口茶,似笑非笑道:「喲,小石頭,想不到你入鄉隨俗得還挺快,已經把自己當作合虛宮的主人了嗎?我倒覺得,莫要高興得太早,只要你一日未嫁給他,一切都不好說。」
「此言差矣,但凡我喜歡的事,只要不是紅杏出牆,他都會欣然應允,所以,我說什麼,或者做什麼,根本無須多做考量。」墨玉勾了勾唇,極其淡然的點過去一眼,把玩手中空碗,意味深長回道。
兩人見面,本是值得開心的事,放在從前,她認為她們之間沒有嫌隙,定可以一如往昔那般親密的說話,但有句話叫做「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想必「仙生」也該如此,內心一直期盼的重逢,卻是這種情形,讓她有些失望。
昭音見她端著杯若有所思,悄無聲息擲出手中彈丸,直奔著她的玉指而去。
墨玉感知到細微的風聲,耳朵微微動了動,待彈丸飛至近前,手腕一轉,催發內勁讓它懸停在半空當中,遂眯起眼,疏離道:「昭音,若你對此事有任何意見,大可以找你的師父慢慢商談,好歹你也算是他的徒弟,我想赤炎會為你著想一二的,若是不成,不久的將來,你也只有自降輩分,喚我一聲『師娘』了。」
她見對方挑明敵意,自然不能示弱,「嚯」的站起身來,湊到她眼前,涼涼回道:「上神心性陰晴不定,你收服他還尚須時日,何況本姑娘又怎會讓你順順利利榮登帝后之位,你且慢慢等著,早晚有一天,你會被他厭棄!」
「聽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山洞裡的那個女人,應該是你吧?你們臨走時,那人小聲叫了你的名字,很不巧,恰好被我聽到了,□□未遂是不是遺憾呢,昭音!」話音未落,墨玉那攜著萬千怒火的大耳刮子已經出手,打到近在咫尺的臉上,發出「啪」的脆生生一響,隨之以內勁緊緊扼住她的下巴,冷冰冰道,「從此以後,你若再敢有任何傷害我的舉動,下場絕不會是一個巴掌這麼簡單,還望你能好自為之,慢走不送。」說罷,甩開手,轉頭走向內間。
青丘,狐狸洞。
九個隊列的狐狸氣勢高漲著出去,一個個耷拉著頭回來,言若和月浮正焦躁的在幾樹盛放的芙蓉花前踱著步,兩人行走的方向剛好可以畫成一個圓圈。
見大家頹勢歸來,以為吃了敗仗,快步上前拉住雪衣和雲鶴的手,滿臉哀痛道:「沒有關係,敗了就敗了,人能平安回來就好,咱們狐多力量大,可以再想辦法。」
雪衣僵著手被言若拉著,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雲鶴輕輕拍了拍月浮的肩膀,暈出個山花爛漫的笑容,無奈的攤起手道:「帝姬被天帝擄走了,群狐無首,也就灰溜溜的跟著回來了,怎麼,他們還沒到狐狸洞嗎?」
「天帝擄走帝姬?以何理由?」月浮挑了挑眉,以她對二人的了解,威名遠播的天帝是斷然不會自降身份強擄未婚待嫁的三公主,更何況,這個未婚待嫁的公主想要嫁的良人,正是他本人,他若想擄,五萬年前早該擄了,何必等到今日。
「天帝說他近日心火甚旺,要用帝姬的身子來泄泄火。」雲鶴心直口快,雖臉上紅了兩紅,但仍舊原原本本將事實講了出來。
「什麼?!」聞言,她的嘴巴張得大約能放下兩個雞蛋,瞪著杏眼,半晌沒緩過神來。
「咳咳。」雪衣魂歸本體,輕咳著提示道,「小月月,你面前是狐族眾生,注意形象,注意形象。」說完,輕描淡寫擋在她的身前,清了清嗓,對狐族眾人喝令道,「大家且散了吧,回窩安頓好自家老小,該吃吃,該喝喝,煩惱莫往心裡擱,有事會以洞前金鑼為號,屆時來台前集合,都聽清楚了嗎?」
「是,屬下遵命。」眾狐齊刷刷回應道,繃緊的神經得以放鬆,皆舒緩了一口氣,拉幫結夥著各回各洞。
狐群漸漸散去,十里芙蓉前只剩下聚成一團的四個護法,她們收起嚴肅臉,端著八卦女的模樣,心有靈犀般一齊坐在芙蓉樹前小石桌的四個位置,圍繞著方才的話題展開激烈研討。
「這位來擄人的天帝真的是當今坐鎮三十三天的君澤戰神嗎?不會是假冒的吧?」雪衣努力回想著當時的場景,那一拍一抱著實心驚動魄,若是真的,她倒要替這位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公主好好開心一番了。
「那人道法卓然,只一擊就將三公主打暈,應該是天帝本尊吧。」雲鶴連連點頭表示肯定,她心裡也希望天帝能夠看上自家公主。
「你們莫要忘了,魔君向來心狠手辣,通曉變化之術不足為奇,法力亦在我們三公主之上,若說那人是他變的,我倒有幾分相信。」月浮皺著眉頭,輕叩著石桌,內心憂慮大過欣喜。
「魔君修為確實不淺,不過,我聽說他是神族後裔,總不會降低神格使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吧?」言若認真擺弄著手中的玉葫蘆,隨口問道。
月浮抬手支了頷,眉頭鎖得更深,黯然答道:「世間人皆知,魔君素來無情,連冥王都未必如他那般狠辣,據我所知,死在他手下的魔族修士不計其數,這樣一個人,又怎會在乎異族人的生死?用些手段實屬等閑。」
雲鶴隨手摘了朵芙蓉花,直愣愣盯著純白如玉的花盞,語氣極為平淡的轉移話題道:「那人若是天帝本尊,那他對我們三公主態度的轉變也忒大了一點,之前幾萬年都不依,怎會突然就看對眼了?」
「君澤天帝一貫嗜血殺戮,冷清得很,試問天界有誰敢拉他下十丈紅塵?單了這麼久,對感情之事自然遲鈍,回味了萬八千年,突然悟了也說不定。」雪衣認真分析箇中原因,似乎稍稍撼動了大夥根深蒂固的想法,頓了頓,又蹙起眉問道,「不過話說回來,若天帝為魔君所變,那就麻煩了,言若、月浮,你們到底有沒有看見天帝和三公主回來?」
兩人齊刷刷搖了搖頭,月浮滿臉陰鬱道:「除了你們帶領的這些人以外,連個鬼影子都沒入過青丘。」
「什麼?!」方才還極為樂觀的雲鶴拍案而起,吊著眉道:「好個魔界,處處與我妖界作對,是可忍孰不可忍,狐族怎能任由巴蛇族扯著魔君的衣擺耀武揚威,今晚,咱們四個去夜探洪澤谷吧!」
「好,今夜子時此處集合!」四個人將手疊在一處,信誓旦旦道,「另外,大家不要太樂觀,做好最壞的打算,姑且先安排好身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