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難得糊塗
再啟眸時,她的身子輕微震顫,玉花湮努力睜著眼睛,最終沒能達成目的。直待她依稀聽見了玉沐蕊呼喚她的聲音,才似乎有些許力氣。只是睜開眼睛,那將她溫暖托於身前的人,卻讓她失望了。
托著玉花湮的人是她少見過的美男子,當然,除了狐狸爹爹和殘天羨。
她微怔的神色一時間盡數收斂不見,因為少年托住她一隻手的手指輕按了她的肩頭。而後,她的眼瞼就不自覺地下垂,本是微睜得眼睛自然而然地閉合。
方才這驚鴻一瞥使得玉花湮心下詫異,她不認識救她的這個人。
靜思之時,鼻息之中又竄入了那股熟悉又令她渾身舒爽的葯香。不過這葯香似乎變得不一樣了,裡面好似還摻雜了其他的藥材香氣,只是她短時間內分辨不出。
「你們是誰?怎麼和這丫頭在一起?人交給家僕就行了,你們不能隨意入府。」玉沐姿聽見下人回報玉沐蕊自己一個人回府,本是要出府去看一看的,誰想到那個令她看了就討厭的死丫頭竟然又被人帶回來了。
她的眼睛不時地在那壞她好事的一老一少身上掃視著,老者面帶微笑,少年的臉卻始終被斗篷的帽子遮住,根本看不清容顏。
玉花湮眼睛雖睜不開,心下倒是清明的,她自然聽得出那是誰的聲音,也聽出救她的不僅是自己方看見的陌生人。
說是陌生人,她此時疑惑了,緣由是她不相信那麼沁人心脾的葯香能如此驚人的巧合,除非……
「花湮……老神醫有禮,不知小妹她……」
玉墨方聽見玉沐蕊回府告知玉花湮不見的消息時魂兒都嚇沒了,直到有玉家家僕說,一位老者和一個看不清容顏的少年帶著妹妹回來了,他才驚魂稍定。
趕至門前,遠觀妹妹是被人抱回來的,索性那人遮面、妹妹亦是一身男裝。擔憂稍緩,看清來人,上前一躬。
聞聽玉墨的話音與自己的猜測對上了,玉花湮心裡就是一冷,是的,久負盛名如桐琴雁盪谷的老神醫,門生怎麼會只有殘天羨一個?
所以,她方才不支倒下時候遇見的那個人大約真是殘天羨。但,許是那個冷情的少年嫌棄自己太麻煩,所以不願意再順從師命來為她診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玉墨還在,她果然是被騙了,而且騙她的正主兒沒準兒就是身邊不想讓她回玉家這位。玉花湮覺得她的心像是被誰剜去了一塊兒,生疼生疼的,唇瓣不受控制地開合了一下,似在囈語地叨叨:「哥哥…哥哥……」
「在,哥哥在!老神醫請隨我來。」早間玉花湮生龍活虎地奔出門去時候,玉墨回瑤林的心原是不太動搖的。
但現在,他雙手在衣袖中時不時地攥緊再放鬆。自己尚在那些人就按捺不住、容不下妹妹,玉墨不敢再往下想,他並不傻,只是一直記得臨行前父親囑咐他的,做人「難得糊塗」。
「小公子,大夫我們玉家能請到桐琴最好的,這兩個人來歷不明,不能隨意放進府里去。」玉沐姿對著站在她一旁的總管玉貴使眼色,玉貴是見識過這大小姐的手段的。
雖是新來的小姐深得老爺的寵溺,但他猜想那也不過是給玉墨的三分薄面,就如那病著的小姐所說,小公子是要回瑤林去的。這麼看來,玉沐姿終是要重新得勢的,萬萬不敢得罪。
玉墨尚未起言,身邊走著的老者就反身淺笑,只手捋著顎下鬍鬚慢條斯理道,「玉府管家好見識,放眼這桐琴、澤國,老夫還真是沒遇見過敵手。不若由老夫的愛徒先為病者診治著,老夫就在此處恭候那醫術高超之人的到來。」
回首看著那依然抱著玉花湮向前走的白衣少年,玉墨的耐性消磨到極致。面色不善地盯視著拄在那兒耽擱救他妹妹的管家,目光停駐片刻有看向玉沐姿:
「久聞玉家不論哪一支都算人傑,卻不曉得使喚的下人這般蠢鈍。老者話已至此,難道管家以為周國之中能請到比雁盪谷之主更神的醫者?他們師徒是我的客人,若是往後誰再敢阻攔,我便告知桉木堂叔一併請出府去,永不復歸。」
被妹妹牽著鼻子團團轉的孩子忽然變成現在這副神氣,站在遠處的玉沐陽也為之一怔。
他原以為是久經商海的父親終究老了,看走了眼。倒不料是自己年紀輕、閱歷淺,連比他小上五六歲的孩子都能偽裝的他看不出端倪來。
要不是今日胞妹任性耽擱了人家妹妹的救治,他興許等這小公子回了瑤林去,還只當他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家族少主。
眼見著妹妹還要搶白兩句,被身後的管家玉貴上前擋住了。
玉沐陽不禁更是覺得自己的妹妹被人家罵的不虧,那小公子說得再明白不過了,妹妹卻半分沒聽明白那話是暗裡說給她聽的,玉沐陽想想就覺得窩火,看向那白衣少年懷裡之人的目光不禁更有深意了。
……
意識昏沉轉清明不久,玉花湮就聽見老者呼喚她的聲音,她不願意答應的原因不止一個,這眾多原因之中自然少不了她忍耐見了這老人卻再也見不到殘天羨:
「小丫頭,老夫知道你聽得見。短短半月,你應該領會到了真正的殘酷是什麼。所以,過往雲煙,何必執著不放?放過別人亦是放過自己,忘了自然就不痛了。」
「忘了?」
從玉花湮稚氣身上發出比之成人還要陰寒的反問,老者面色不改仍是帶著微笑等待小丫頭的下文。
玉花湮睜開雙眼,果然不見老者的身邊跟著能牽動她心思的殘天羨,甚至就剛剛連那個周身圍攏著和殘天羨相似葯香的白衣少年也不在他的身邊。
房間依舊是「雲苑」的陳設,她冷笑地看著老者,「失去護我如命的兄長、失去那麼多孩子、家族因為我隱忍、愚蠢而傾覆……還有碎屍萬段的切膚之痛,你讓我這般輕易地忘了?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