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番外七
?金鑾殿傳臚唱名,聖上欽點前三甲,武狀元賀凌軒也於殿前受封,隨文狀元等人遊街看榜。
騎著御賜高頭大馬,身披紅綢的新科狀元好不威風。
梁孟傾於高閣往下觀望,捏著摺扇誇上一句「……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我咋覺著這麼不對味呢?」劉晏砸嘴皺眉。
梁孟傾舉杯痛飲,懶得理他。這小子最近相思病犯了,聽啥都不對味。
吃過喝罷,梁孟傾丟下小侯爺,跑去打聽得了什麼官職。
據說賀凌軒面聖時公然求轉文職,惹的朝野震怒,一眾武將好懸沒將金鑾殿掀了。
文官喜形於色,宰相首輔則是眉頭輕皺。
此子太過不識大體,既然已成定局,為何非要頑固至此?即便你有傾世才華,也不可自視甚高。
不見得賀凌軒真比文狀元學識高,而是事關臉面,故此才令文武大員爭得面紅耳赤。
最終,還是景王出言制止哄鬧,指著賀凌軒的鼻尖喝道「此子心高氣傲,合該丟禁軍中好生調*教,倘若仍不知收斂,就貶至廂軍服役」
武狀元從軍不給官職?還從士兵做起?這……
文狀元冷眼暗瞪,三番兩次遭到質疑,早令心高氣傲的新科狀元羞惱不已,正欲出言相譏,忽聽景王一言,心中腹誹:好生做你的武狀元便是,鬧成這般,活該被貶!
賀凌軒鬱氣難平,連遊街慶賀都頂著一張生人勿近的冷臉。
人群中,偏還有個令人著惱的傢伙舉著摺扇向他招手,眯眼細瞧,好懸沒氣到暈厥。
摺扇上畫著一張譏諷臉譜,暗喻他是個小丑。
觀榜完畢,賀凌軒迫不及待拆了大花,鑽進人群去追那臭小子。
今天被我逮到,非剝了你的皮不可!
梁孟傾矮身潛行,轉頭盯著鶴立雞群的大高個罵道「獃子!怕我瞧不見你啊~嘻嘻……」
賀凌軒追了半晌,每每湊到跟前,人又跟條泥鰍似的溜的不知所蹤。
連被人拉住,都惱的揮手扇開。
雲麾將軍捏捏拳頭,一個熊抱將人拖走,嘴裡喝道「臭小子,你死到臨頭了!」
賀凌軒止不住氣到「容我半刻,事畢怎麼揍我都行」
「來不及了,老子現在就要教訓你!」雲麾將軍咬牙切齒的低咒。
賀凌軒沒逮到人,反倒被雲麾、鎮國逮去一頓胖揍。連驃騎大將軍都不顧身份加入嚴懲,直到這小子服軟,才肯提著人領子耳提面命。
「熬個三年,老子再拎你出來扶將」鎮國瞪向搶來的小兵。
他才不想當將軍呢,賀凌軒腹誹。
阿爺,孫兒又罔顧您老的意願了……
一身傷的回到住處,想起梁孟傾,當真氣到輾轉難眠。
第二天,武狀元就被禁軍提走,連回鄉祭祖都給省了。
禁軍番號甚多,以捧日、天武、龍衛、神衛四軍為上軍,對應兵樣、技巧等自身條件確定等級。
賀凌軒身長體魄均數上等,加之剛滿十九歲,尚有長高空餘,故此被分為上禁軍於神衛軍中歷練。
新晉武狀元被貶為士兵,自是受到好一頓奚落。為此,賀凌軒沒少與人衝突,加之本就好強,哪受得了這般譏諷?
不出一月,雲麾就發現搶來的愛將變得越發「陰鬱」起來。
好好一張俊顏被打的陰雲密布,再加上那雙冷颼颼,如同寒冬臘月結冰上霜的冷眼,嘶~怎一個凍人。
景王被絆在京城本就不耐,見人上門,沒好氣的罵道「不都如願了嗎?怎還來討嫌!」
「王爺……」雲麾跪在景王面前,愁得滿面糾結。
老部下如此求情,景王也不好袖手旁觀,沒辦法,先將人貶到廂軍中暫避風頭。
雲麾苦苦哀求,才為愛將換來一個小到沒品的官職。
擺手揮退舊屬,景王三催四請的磨魏之回縣快活。
若非他橫插一杠,賀凌軒也不至於棄文從武。別忘了,咱景王也是武將出身,為舊部挑選良將是他責無旁貸的職責。
賀凌軒被貶去蜀州練兵?梁孟傾聽聞笑倒在榻,沒想到會這麼快就出岔子。
「你咋就見不得人好?」劉晏語氣懨懨的損道。
梁孟傾擦掉眼尾淚痕,砸嘴嘟囔「他走了,爺咋辦?」
「走了還不好?省的你見天琢磨損招」劉晏翻身向里,懶得瞧他哪張臭臉。
梁孟傾暗自搖頭,走了才不好呢,渾鬧慣了,冷不丁閑下來,他找誰去玩?
「爺要去蜀州參軍」梁孟傾一咕嚕爬起來,推著小侯爺嚷嚷「走啊,隨我一塊去當兵」
「愛去你自個去,煩著呢」劉晏不耐煩的推開人,罵道「你小子有病!追個爺們從軍,不知道的還當是看上他了」
梁孟傾歪著腦袋細想,恍然大悟般點頭「沒準真看上了」
劉晏坐起來瞪人。
梁孟傾煞有其事的說道「斷袖怎麼了?你爹不也被景王擄去當王妃了?再說我也想好了,既然不能將就,乾脆就找個爺們結對,反正我也挺稀罕他那張臉的」
他可比你還高,別到時壓人不成反被壓,劉晏如是說道。
不怕,小爺才18歲,還有的竄呢。
梁孟傾摸摸腦袋,越想越覺得找個爺們挺好。左右世間再無爹爹那般奇人,與其單著,還不如找個合得來的結對。
「走啊,陪我耍耍去」梁孟傾極力慫恿。
劉晏低頭擺手,嘴角慢慢咧開。
他是豬啊!阿爹都能跟景王過日子,兄弟也想追求個爺們,那他為何非得執著於小哥?就像梁孟傾說的,與其找人將就,不如跟自己喜歡的人過一輩子。
斷子絕孫,傳宗接代?見鬼去吧,本候就要隨心所欲,開開心心的過完一生。
瑜兒,晏哥哥來了!
劉晏走後,梁孟傾也整裝待發朝蜀州行去。
「爹爹啊,劉晏開竅了,兒子本不想害三弟的,你就原諒兒子的無心攛掇吧」梁孟傾暗自拜拜,被爹爹知道,準會揍到他屁股開花,還是躲躲為妙……
這一躲,梁孟傾就躲了三年。
蜀州比鄰蕃外,每年都會招收大量新兵布防,其中從民間徵集的役兵最多,也有少部分藉由武舉、應募等方式收上來的新兵。
新兵經過訓練,從中挑選體格亢健者揀入禁軍,餘下短弱者充為廂軍從事築城、製作兵器、修路建橋、運糧墾荒等雜事。遇上戰事,也會作為地方軍征戰沙場。
梁孟傾經過篩選,以中等兵的身份進入兵營。領了皮甲鋪蓋便被分到一個營帳內安頓。
新兵刺字,還能領到額外一筆賞銀,梁孟傾才不屑那點小錢,再說自己早晚得走,哪會傻到當一輩子兵?
兵也分三六九等,上禁軍月錢一兩、月糧150斤,加上布匹、衣鞋、薪草等合計二十兩紋銀。中禁軍700文,月糧130斤,合計十五兩紋銀。下禁軍400文,月糧110斤,合計十兩紋銀。
逐次遞減至廂軍,月糧尚可,銀子基本是禁軍的一半,鄉兵待遇更差,慘到每月只有一兩銀子可領。
就這,還有不少過不下去的人家,為貼補家計自願服役。
以梁孟傾的條件,極有可能會被揀至禁軍服役,但他可不是為了當兵而來,自然不屑為些月錢拚命。
夏朝有募兵制,舉凡應募,中途不得退役。直至老疾退役,或是花錢贖身,否則終身不得離開駐地。
營外尚有大批家屬隨軍,為的就是一解當兵的後顧之憂。
新兵操練尚能忍耐,可見不到人,梁孟傾豈能甘心?
使了大把銀子,把自個調去賀凌軒手下,盯著威風凜凜的賀都頭,梁孟傾呲牙一樂「媳婦,爺來啦~」
旁邊一瘦子悄聲搭話「你媳婦也跟來啦?」
梁孟傾眨眼點頭。
瘦子笑道「俺媳婦叫翠兒,回頭讓她多關照你媳婦」
「不用」梁孟傾忍不住發笑,還不知道誰關照誰呢。爺媳婦正在上面訓話,瞧這唇紅齒白的小樣,還真挺像那麼回事。
「出列!」賀都頭冷眼一掃,瘦子和梁孟傾就低頭走出來站好。
賀凌軒挑挑眉毛,瞪著陰魂不散的傢伙斥道「站好!」
死小子!地獄無門你非闖進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兩人各挨一頓皮鞭,加罰馬步一個時辰。
待得解禁,梁孟傾腿都軟了,這些年疏於苦練,連半個時辰都蹲不住,若非下面頂著尖刀,早就坐趴在地了。
瘦子苦著臉哀嚎「娘的,賀都頭今天瘋了不成?」
梁孟傾拍著被他連累的兄弟,寬慰道「對不住了~害你跟著一塊受罰」
瘦子立馬哥倆好的攬上肩膀,仗義說道「以後咱倆就是兄弟了,有啥事儘管跟哥哥說」
遠處跑來一伙頭兵,對瘦子招手「牧鐵,開飯了」
「我大哥牧辛,有他關照,保你吃飽」瘦子抖腿開嚎「哥呀,你是不是又給賀都頭飯里加料了?」
「沒呀,加也白加,伙房裡的人都說他長了個鐵胃,甭管啥飯都能吃」牧辛拍了兄弟一掌,誰讓你小子不守規矩來著。
梁孟傾仰天長嘆,作孽啊……估計是沒人能治的了那小子了!
牧辛就此事娓娓道來。
別看賀都頭年紀輕輕,排兵布陣卻頗有一套,連他們這些下等兵,經過操練也能跟中等兵打個不相上下,就是練兵時忒狠了點。
上百號弟兄想整人報復,遂求著伙房往人飯菜里加料。
結果,甭管咸了淡了,他都照吃不誤,就連狠命灑下大把辣椒,也能面不改色的吞進肚裡。
花錢只是小事,每次整完,都要加練一個時辰,自此再無人敢在飯菜里動手腳,更合論練兵時偷懶耍滑了。
「這小子忒狠,也不知吃什麼長大的,跟咱們一塊練,事後還能撂倒幾個兄弟」牧辛略帶崇拜的說起。
「我聽人說,賀都頭祖上是開鏢局的,估計是把咱們當鏢師練呢」牧鐵悄聲說道。
怪不得身手這麼好,梁孟傾賊笑兩聲「以後送飯的活交給我,看我怎麼治他」
「不是吧?你別害咱們加練了,不然我非被揍死不可」牧辛連忙搖頭。
「放心!定不會連累大夥」梁孟傾信心十足的誇下海口。
有他在,賀凌軒有氣只會朝他發,不會怪罪旁人的。
當晚,梁孟傾就領了送飯的活計,將飯食畢恭畢敬的端進營賬。
賀凌軒正等人主動投案,見他來了,點著飯菜問道「又加了什麼?」
「口水而已」梁孟傾伸出舌頭舔舔下唇。
賀凌軒當即黑臉,起身擰住胳膊就把人壓在案上。
梁孟傾連忙拍桌求饒,掏出懷裡的信紙遞給他看。
他當然不會傻到毫無準備的送上門挨揍,臨來前特意討了張護身符——景王的親筆信。
當然,代價是慘痛的。回家后,爹爹一定會殺了他!
看罷,賀凌軒翹腳坐在桌上冷聲盤問「有什麼預謀?」
梁知州的公子跑來廂軍服役,若說沒有預謀,誰信?況且還是景王親自託付,讓他代為照管,切不可令人出了什麼差池。
等等……梁知州?梁孟傾?「你爹叫什麼名字?」
梁孟傾訕笑反問「世間還有幾個梁知州?」
賀凌軒眼神一冷,心下打鼓的盯著他說「你今年幾歲?」
查戶籍啊?梁孟傾隨手比出十八,連話都懶得答。
越瞧這副趾高氣昂的德行,賀凌軒越氣,這小子怎比當年還令人生氣?遂一拳頂上胃袋「你可還認得我?」
梁孟傾悶哼一聲,貓腰罵道「娘的,發什麼瘋啊~我就隨口說說,沒真吐裡面……」
揪起人,賀凌軒眯眼盯著他的眸子低語「我叫賀凌軒,祖籍禹州……」
「我知道呀」梁孟傾瞅白痴般狂點頭。
「良緣!你找死!」賀凌軒氣的肝膽具顫,枉他惦記了這麼多年,這小子竟然把他給忘了!
「呦~小爺乳名都傳開啦?」梁孟傾跳開一步,舉手擋住揚起的拳頭。
「是呀,圓~圓~」賀凌軒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的低喚。
「你厲害!」梁孟傾眼神倍兒亮的豎起拇指,正欲向他坦白,哪想到,打斷他的卻是毫不留情的鐵拳。
梁孟傾邊躲邊嚷「哎呦~發什麼瘋!爺還沒說呢……」
早料到賀凌軒會揍人,卻沒想到下手會這麼狠。
賀凌軒氣急喊道「回手!你就這麼點能耐?」
十二年了,這傢伙竟把當年的約定忘的一乾二淨?即便年幼也該記得六七歲的事吧?況且他當年連名字都起了,怎麼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梁孟傾被打疼了,回手就是一記上勾拳,直懟的人後仰倒地才呲牙罵道「小爺原想讓著你的,看來是你自己找打!」
打架阿爹向來不動真格,梁孟傾自然也想學著禮讓媳婦。可……爹爹也不曾下如此重的手呀,莫不是還沒過門的緣故?
梁孟傾停頓半晌,決定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再跟他探討結對的事。
這一架,打的聲勢頗響,全營地的將士都被引過來圍觀。
梁孟傾之後在床上整整躺了七天,賀都頭為此也得了重罰。
一個月後,賀都頭解禁,越發看臭小子眼眶發青,奈何這人就是皮癢,專門湊上來討打。
梁孟傾找不到機會表白,無奈之下只能轉送些吃食,希望藉此能緩和不利局面。
有伙房兄弟照應,一應吃食物品樣樣不缺,梁孟傾將銀子的作用發揮到極致,不但跟一百號士兵親如兄弟,連教頭,將領也被其收買,多對他關照有加。
時至小暑,天氣越發炎熱,操練之餘,梁孟傾恨不能一直泡水裡呆著。高價買回的解暑聖品,自己沒捨得吃,全都送給了未來媳婦。
可那傢伙依舊對他不理不睬,嗯也不對,總好過天天冷著臉罵人!
關係緩和,梁孟傾便開始算計下一步……打個水呀,送個飯啦,見人熬夜再給塞點夜宵進補,長此以往,不信冰塊不能捂化。
暗搓搓的摸著偷渡進來的寶貝,嘿嘿……成敗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