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那是一時失手引發的錯覺(七)
廳外颳起一陣涼風,令聚集於此的江湖人士打了個冷顫,收回了落在羅娘身上的探視目光,從臆想中緩過神來。很顯然,在場的大多數人,都不願意摻合進二十年前的事里去,即使他們保留著對於閆涵行蹤的充分好奇。
和預想的一樣,大眾的關注點被暫時轉移了。確認羅娘不會有生命危險之後,羅塘鬆了一口氣,就姑且先將羅娘主動暴露身份這一危險不妥之舉放在一邊,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羅塘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陸霜花的身上,才發現陸霜花離他的距離已經遠了幾步,而且她的身邊忽然多了一個以黑袍遮掩的可疑男子。這是自己花了巨大的代價,好不容易拿下的獵物,又被人覬覦了!羅塘頓覺心下不悅,手腕一翻,指尖已然夾上了一根毒針,想著給那不知好歹的男子一個教訓。不想,才稍有動作,那個男子就若有所感地轉過頭來,一個洞悉一切的冰冷眼刀不急不慢的飄了過來,羅塘一怔,手裡的毒針即刻收了起來。
梁訟汝怎會站在陸霜花的身邊!?羅塘垂眸,掩下其中的情緒,走了過去。近旁,他抬頭,還是擠出了一個笑容,「梁捕,有何貴幹,拉著我的新丫環?」因為周圍人太多的緣故,羅塘壓低了聲音。陸霜花看了一眼羅塘,發現他說話的時候,雖然目光是平的,卻是時刻飄忽著,沒有與梁訟汝進行任何眼神的交匯,就像是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這著實令她有在意,至於羅塘隨意地就將她安排成為了自己的丫環的事情,看在幫助她躲過一劫的份上,陸霜花並不在意。
不做回答,梁訟汝冷漠的瞥了羅塘一眼,還有幾分示威的味道,隨意地就捉起了陸霜花垂在身邊的手,牽了起來在羅塘的面前晃了晃,爾後,才悠悠然開了口,「我不知道碧霜姑娘是因欠了你什麼而成了你的丫環,不過,如你所見,碧霜姑娘是我罩著的人,可不是你可使喚的。」
「並不是使喚……梁兄,這是我與……碧霜姑娘約好的事,你管得太寬了。」羅塘臉色難看,語氣也不太好,他餘光看了一眼廳上還傲然孑立的羅娘的身影,目光轉回來的時候,臉上已經表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了。
「哦,那麼先來算算我們之間的事。你應該清楚,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梁訟汝彷彿沒有注意到他臉上的急色,輕輕地把陸霜花拉到身後,平靜的開口,「我身上的毒和盟主所受的是一樣的吧。」羅塘好不容易維持的鎮定終究是撕破了,「這只是個巧合!」他的手藏在袖子,握緊拳頭,「我欠你的日後一定償還,但盟主的死確實與我沒關係。」
梁訟汝不置可否,「這個你還得去和醫仙姑娘解釋,我今早請她看過脈像。」「什麼!」這回卻是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脫口而出了,陸霜花倒是立刻捂上了嘴,羅塘卻是徹底地炸了。「梁訟汝,你知道你幹了些什麼嗎!」他的聲音里是不加掩飾的怒火,沒有壓低的聲音終究是惹來了注目。梁訟汝卻一無所動地接下話去,「我並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自己傷況自然是找遠負盛名的醫仙確認妥當。」
好吧,聽到這裡,陸霜花也要忍不了了!這個人腦子裡裝的是水嗎!醒來后第一件事情不是叫醒她這個救命恩人,而是直接去找孫清絕確認身體狀況,以孫清絕的醫術,自然是可以鑒定出梁訟汝體內被她壓制的七絲毒,而目前有壓制此毒能力的不二人選便是她這個得到了七絲毒配方的魔教聖女陸霜花。難怪羅娘一上去,孫清絕就直奔主題的問出了她陸霜花的名字!原本,她前來武林大會的消息是一直都沒有被江湖人士確切地定下來的。敢情是被梁訟汝給坑了!現在他居然還光明正大地道出她是他救命恩人的身份,這是要逼死她的節奏啊!
等等,還有一個問題,陸霜花掙開了被梁訟汝牽著的手,「你從一開始就沒有信過我的身份?」陸霜花的眼神很冷,雖然是疑問句,然心裡已經有了答案。所以昨晚,她跟梁訟汝說自己是『孫清絕』的時候,他就已經識破了這個謊言,卻裝成信了的樣子……耍她玩呢!
「梁某此前與孫姑娘見過面,有自己的判斷能力。」梁訟汝眉頭微擰,很誠實的回答,神情是放空狀的無辜,明白地表達出了自己對於陸霜花生氣緣由的茫然。
呵,陸霜花都要被氣笑了。「你……很好!所以你昨天是稱我慌報身份而將計就計,讓我救你一命吧。我倒是沒想到梁捕還有這樣的心機,如願得了好處,就開始過河拆橋了!你們這些自稱正派的江湖人士也不過……唔!」嘴巴突然被梁訟汝的大手捂住了,身子被他順勢地圈在了懷裡,竟然動彈不得。
「冷靜。」梁訟汝壓低了聲音,另一隻手安撫狀地摸著陸霜花的長發,這動作就像是給發瘋的狗狗順毛一般。陸霜花的脊骨完全僵直了,理智慢慢回籠,只感覺到自己委屈得快要哭了的情緒,卻也不太明白自己這個負面情緒爆發的緣由,不過她現在清楚一點,自己魯莽了。
她隱蔽地環視了一圈關注著這裡的目光,由於她一時犯蠢化身憤青的緣故,處于敏感時期的眾多武林人士們都被她對梁訟汝憤怒的聲討而吸引了注意力,衝動果然是魔鬼,這下慘了,她算是和羅塘聯手,作了回好死。
本身江湖人士的耳朵就好使,早在羅塘和梁訟汝發生爭執的時候,孫清絕就已經將視線望向了這裡了,現在,她的興趣更是多了幾分。孫清絕漂亮的琉璃色眼睛里劃過一起漣漪,不過很快就恢復成一彎深不可測的潭水,她放下了對羅娘的提問,提歩向這邊走來。
隨著她往廳中裊裊踱來的步子,蒙在面上的紗巾被風吹起一個弧度,露出若影若現的漂亮臉龐,陸霜花看見她腕上的鈴鐺一晃一晃的,發出清靈悅耳的聲音,她那從面紗下露出的紅唇勾出一個似有若無的弧度,很快,她就停在了面前,「梁大俠,不介紹一下這位姑娘嗎?」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到了這裡,陸霜花聽著人群嗡嗡嗡的討論聲,大腦更是空白,稱著梁訟汝分神的功夫,張嘴嗷嗚一口咬在了梁訟汝捂著自己嘴的手上……被糊了一手口水,梁訟汝低頭看了一眼陸霜花仰頭望向他的充滿控訴、責怪與不滿的眼睛,木訥的臉上隱隱浮出一點笑意,少了那圈阻礙顏值發揮的絡腮鬍,梁訟汝的外貌優點簡直被發揮到了極致,「乖,你不是需要磨牙的兔子。」摸頭殺+微笑殺,一擊必殺!陸霜花懨懨地任梁訟汝以保護者的姿勢把她圈在了懷裡,生無可戀臉的看著梁訟汝又抬起頭,認真而誠實地回答孫清絕的問題,「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哦?敢問姑娘芳名?」孫清絕的語氣上揚,加上她周邊的氣質加成,倒把一句普通的詢問弄出逼問的味道來了。陸霜花看了她一眼,傲嬌地哼了一聲,把頭一扭,藏進了梁訟汝的懷裡,「我拒絕同性的搭訕。」「……」這下氣氛是尷尬了,陸霜花心情卻是好了不少,雖然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只能被定義為垂死掙扎地無理取鬧,不過能膈應到孫清絕,她也就滿意了。
其實,適才陸霜花嗆聲的行為並沒有給孫清絕帶了什麼影響,卻是當觀察到梁訟汝縱容地包庇陸霜花的樣子時,孫清絕才真正有了一點怒色。她眉尖輕挑,語氣多了幾分咄咄逼人,「不愧為梁大俠的救命恩人,既是能解七絲毒的人物,有幾分脾氣也是正常,剛才是我失禮了。」這話一出,做足了大方的樣子還從明面上揭開了陸霜花身上的重磅炸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周邊的議論聲更大了,陸霜花聽到已經有不少人從孫清絕的暗示中猜出了『陸霜花』這三個字,甚至還有了勸說梁訟汝不要包庇魔女的聲音,陸霜花沒有說話,默默地埋頭在梁訟汝的懷裡,她沒有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攥緊了梁訟汝的衣服,她正處於極度的不安中。
「碧霜不是兇手,案發時,她和我在一起。」梁訟汝絲毫沒有受到輿論的影響,平靜地闡述著事實,「關於這點,羅兄也可作證。」他看了一眼羅塘慘白而失神的樣子,繼續說道,「實不相瞞,我前來參加這次武林大會,是因為在大會開始前收到的一封關於盟主將在武林大會開始前遇害的匿名預告信。自到達江府起,就一直關注此事。昨晚我觀羅兄打扮怪異,行跡可疑,就跟在他後面進了藏書閣,碰面時發生了一些爭執,被他所傷,是隨後到來的碧霜救了我……」
長長的一段話,信息量太大,梁訟汝像是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一樣,結束了一番冷靜的理性分析后,提出一個結論,「綜上所述,羅兄的嫌疑很大,但他不是兇手的可能性也不小,因為昨晚的藏書閣里應該還有別人。」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孫清絕開了口,「所以,梁大俠的意思是,你身上的七絲毒,是羅塘公子所下?」她的目光深邃,飄落在陸霜花已經從梁訟汝懷裡探出的臉上,「不過,按照梁大俠的敘述,這個姑娘也是有作案時間的。況且,這位姑娘的身份也很可疑,梁大俠還是不要太過相信一位易了容的女子比較好,誰知道臉上那層假皮下是一張怎樣的面孔呢?更何況,您現在連這位姑娘真正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呢。」
「你煩不煩啊,我和你過去沒有交集,你也不需要嫉妒我的名聲,幹嘛總揪著我不放。不就是想要我說出自己的名字嗎,好,我告訴你。沒錯,我就是陸霜花。」受不了孫清絕那針對自己的挑釁,陸霜花掙了掙,沒掙出梁訟汝的懷抱,放棄動作,直接開了口,「現在的關鍵是我的身份嗎?有一位比我還重要的疑犯擺在你面前,你該先問他問題,真是不抓重點。」
終於把憋在心裡的話吐出來了,陸霜花沒去管孫清絕是作何反應,抬頭帶著自己沒察覺的小心,看了一眼梁訟汝的表情,他正好也低頭看她,眼睛清澈而平靜,「其實,比起陸霜花,叫碧霜好一點,少一個字就少省點口舌。」「……」陸霜花別開眼,悄悄的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