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好一會兒過後,群里中出來一個青衣道袍的老道士。這老道士鬚髮飄飄,長長的飄逸鬍鬚一直垂到胸口,滿臉的皺紋,她覺得他生前至少活到了九十百來歲。這老道士成了鬼胸口都不忘用鬼氣聚出一個太極圖案,只是鬼氣聚出來的太極和道家的太極有著本質的區別,非但不能克鬼,反而鬼氣森森。
老道士一臉和氣地問:「小姑娘叫什麼名字?」他雖然問得和氣,可說的是鬼話,那悠悠顫顫的調子跟喊魂似的。
路無歸「啪」地一巴掌把按在嘴巴上,用力地捂住嘴,猛搖頭。人的名字不能讓鬼知道,不然會把魂喊走的。
老道士又問:「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路無歸想了想,覺得這個能回答。她壯著膽子坐起來,朝旁邊那口游道法的棺材一指,說:「我被血屍追的時候跳到棺材上,陰蛇就把我抬來了。」她說完就又把手捂回嘴巴上。
老道士說:「鎖魂碑上倒數第四個名字是你的吧?」
路無歸把嘴捂得緊緊的。
老道士說:「你天地二魂各缺三分,碑上的字,正是由你缺少的三分天地二魂組成。」
路無歸一聽,顧不得怕這些鬼了,說一聲:「讓讓!」拿起量天法尺就朝正屋方向跑去。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鬼怕她手裡的量天法尺還是覺得她跑不掉,居然給她讓開了一條路。她一路暢通無阻地跑到鎮魂碑前去摳那些由她名字組成的字。這些字就像是滲進了碑里似的,她的手指摳上去只能摳到碑,連字都摸不到。
她舉起量天法尺就準備砸碑,忽然,然後餘光瞥見一個眼熟的鬼影用手語飛快地比劃了一個「逃!」那手勢非常的堅決!爺爺!她愣了下,正要扭頭看去,就見到那些鬼全聚在了身後。鬼的數量極多,天上地下的飄著,把她身後的棺材山都擋住了。
爺爺讓她逃!
路無歸的心裡「咯噔」一聲,頓時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她面對著鬼,緩緩地後退幾步背靠著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如果只有一隻這樣的大鬼敢堵她,她鐵定二話不說掄起量天法尺就砸上去,大鬼再厲害,它沒有身體也沒她厲害。即使有這麼一群,她如果捨得幾滴血,用血給量天法尺開光,以血畫符鎮身,也有把握砸破門衝出去。可是旁邊的屋子裡有那麼多屍怪,她在這地方放血就純屬找死了。遇到這麼多鬼不一定會死,只要出來兩隻血屍她就能交待在這裡。
她扭頭朝她爺爺看去,她爺爺已經不在原地。
剛才出現的老道士又出來了,問:「路無歸,你剛才是怎麼出去的?」
路無歸聽到老道士喊她的名字,把嘴閉得緊緊的。
老道士又問:「你剛才是怎麼出去的?」
路無歸心說:「你們剛才不是看見我怎麼出去的嗎?」
老道士說:「你走吧。」說完,轉身讓開路。
路無歸的眼睛一亮,心說:「真的?」
老道士側身讓開路,又朝門口一指,說:「走吧。趁我沒改主意前。」
路無歸「嘿嘿」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撈起她爺爺的魂牌用最快的速度朝門口沖。她估計這些鬼道士根本就沒放她走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她是怎麼出去的,故意放她走,等她邁出門就把她揪回來。她衝到門口時,將她爺爺的靈牌往背包里一塞,腳下飛快地踏出八卦步,口中念訣:「一動天罡鎮乾坤,二動法尺請神明,風雷敕令誅邪魔,量天丈地伏四方!」喝念間,她左手的食指與中指並指成劍指狀自量天法尺上一抹而過,隨著聲音落下、指尖抹過,量天法尺上的符文全部亮了起來,發出一聲淡淡的灼灼靈光。她抬起右臂高舉手中的量天法尺,大聲喝道:「活人借道,陰靈讓路,若然來犯,量天法尺,定斬不饒!」
清亮的聲音宛若雷聲在這鬼氣森然的保安觀劃過,透著股凜然不容侵犯的氣勢。
「活人?」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鎖魂碑上留名的,怎麼可能是活人?凡保安觀弟子,身死魂散時,天地二魂各留三分在鎖魂碑,從此魂鎖保安觀,永世不得超生,除非蛟蛇化龍陰路崩塌。」
這麼多大鬼堵過來,路無歸沒那心思去跟他們分辯自己是活人還是死人,她以手結印腳踏八卦,大喝一聲:「以身化太極,山河印乾坤!」聲起,一道太極印隨著她的手勢呈現在胸前,一道八卦自她的腳下緩緩升起與太極圖案會合組成一個完整的太極八卦圖,她大喝一聲:「破!」左手太極八卦圖、右手量天法尺,幾乎同時對著身後緊鎖的大門打了出去。
太極八卦圖打在那被鬼氣封鎖的大門上,剎那間將上面的鬼氣沖刷得一絲不剩,露出一扇陰石大門。量天法尺隨之落下,狠狠地砸在了大門上,砸得那不過寸余厚的大門如同境子般「咣」地一聲碎出個直徑近一米的洞。
路無歸飛身撲向大洞,一頭鑽到了保安觀外,緊跟著腳踝一緊,隨著一聲:「回來吧!」一股非常大的力氣抓住她的腳把她往回拽,緊跟著她的腰、她的腿都被鬼爪子給抓住了——
再然後,她被大鬼們拽回了保安鬼觀的大門內。
路無歸怒!她都已經衝出大門了,她都看見外面的黑朦朦的霧氣了,居然又把她給揪了回來。
她「噌」地從地上跳起來,高舉手中的量天法尺,怒喝:「攔我者死!」
剛才那鬚髮飄飄的老道士又飄了出來,說:「莫急!我們沒有惡意——」他的話沒有說完,路無歸的步下一滑,一個箭步衝到他的面前,一個躍身跳起來,掄起手裡的量天法尺狠狠地對著他的腦門子上砸去!
那老道士的鬼臉一變,露出一張青面獠牙的猙獰鬼相,自脖子以下倏地化成一團鬼氣,化作一縷陰風險之又險地從貼著量天法尺避了開去。
路無歸一擊不中,摸出兩道風罡符「啪啪」兩聲貼在兩條腿上,她腳踏八卦陣位,右手高舉量天法尺,左手掐出一個太極手印,面帶怒容地朝保安鬼觀里的這些鬼道士看去,觸眼所及,保安鬼觀里的這些鬼全都露出了鬼容。
原本鬼氣森然的保安鬼觀變得如同閻羅地獄,這些大鬼幾乎個個頭長蛟角、身覆白鱗、眼鼓如鈴、青面獠牙形如惡鬼。
看到他們這副鬼樣子,路無歸突然明白過來。
他們是在用龍氣養鬼和養屍!他們在地底下建了個鬼觀,用風水陣養大白聚風水龍氣,用陰蛇把他們的屍身運到這裡,再通過大白獲得蛟龍力量和風水龍氣給他們養鬼、養屍。
所以保安觀下的陰路才這麼凶!
蒼老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孩子,我雖然不知道你用的什麼方法投胎托生成人,但你有天地二魂各有三分留在鎖魂碑中,待你百年之後,無論你身在何方,你都難逃魂鎖保安觀的命運。難道你想死後永鎖保安觀,永世不得超生嗎?」
路無歸想起了他們之前走陰的**。那村子里有很多鬼也有血屍,於是有人布了陣,把鬼和血屍都困在村子里出不去。那**下也有一隻鬼,也是利用風水養鬼、養屍,想成鬼王,它在短短百年時間就成了有氣候的大鬼。
保安觀下的這座鬼觀,與那**下的鬼墓如出一輒。唯一不同的是,保安鬼觀給地面上留了活人,讓他們世世代代生息繁衍,死後屍體都被陰屍偷到陰路養成了屍怪……
所以,保安觀下的陰路才有這麼多的屍怪,才有這麼多的鬼。
大白不是游道法害的!
這些大鬼在不知不覺間用風水奪了大白的造化和風氣,不管有沒有游道法截那一道,它都化不成龍。它的身後,有這麼多大鬼,在這麼大的因果,上蒼是不會讓它成龍的。
它的死是註定的,游道法不過是應了他的死劫而已。
路無歸還記得保安觀里那些念經的道士,她怎麼也想不到那些念經的道士死後會成這模樣。
她問:「你們生前是好人,為什麼死後都成了惡鬼?」
蒼老的聲音悠悠一嘆,說:「本想藉此葬仙地的風水修成鬼仙,豈料,一朝失算,被縛在這方寸之間,不死不滅不得托生不入輪迴。當鬼久了,前塵往事都忘光了,早忘了原來的模樣,漸漸的,就變成了如今的鬼樣子。」他問:「孩子,照理說,你天地二魂不全,無法投胎轉生,你是怎麼投胎成人的?」
路無歸說:「我忘了。」
蒼老的聲音說:「正堂中有一口石棺,石棺中有一具蛟龍骸骨,那蛟龍骸骨不該留在這裡,你把它帶走吧。」
路無歸想起正堂里是有一口爬滿陰蛇的石棺,她心說:「那石棺里裝的是大白的骸骨?」通常來說,鬼話都是不可信的,要不然也不會有「鬼話連篇」這個詞。鬼害人,很少直接動手,通常都是蠱惑和騙!路無歸看他們長得就是惡鬼相,總覺得他們不安好心。爺爺把大白的骸骨埋在這,這些鬼讓她帶走。她當然是信爺爺的,而且只能相信生前的爺爺。
她覺得不能動大白的骸骨,但她不答應,這些鬼不放她走怎麼辦?她跑了兩回都被拽回來,再跑肯定還會再被拽回來,她一個人打不了這麼多鬼。路無歸想了想,說:「我搬不動。要不我回去找幫手?」
蒼老的聲音沒作聲。
有一隻斗大的兇惡鬼臉忽然衝到她的面前,怒聲喝問:「你搬不搬?」那瞪得比牛眼還大的眼睛以及獰猙的面容嚇得路無歸的手一抖,本能地揮起量天法尺用力地「啪」地一巴掌打在那惡鬼的腦袋上,但聽「砰」地一聲沉悶的如同開香檳的聲響和一聲凄厲的鬼嘯,那大鬼被量天法尺當場打散成一團黑氣,「呼」地化作一團陰風閃到了旁邊。
路無歸提著量天法尺氣呼呼地說:「都說了搬不動,要回去找幫手。」她的眼珠子一轉,說:「我還有三分天地二魂在鎖魂碑中,你們還怕我跑了不回來嗎?」雖然她打的就是這主意,但是,她絕對不會告訴他們。
蒼老的聲音說:「你現在依附人身,有命魂鎮身,可自由出入鬼觀,待百年後,命終魂散,這保安觀就是你的鎖魂牢寵。如果你不想死後永不超生,就該趁還有命時為自己的死後事努力一二。」
路無歸「哦」了聲,綳著一張嚴肅臉說:「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她心說:「當我不知道你又在誘哄我放你們離開保安鬼觀呢,做夢。」
蒼老的聲音又說:「你雖在瑣魂碑上留名,但沒有拜我保安觀的道統,不算我保安觀弟子。我算了下,如今我保安觀的道統只剩一個人還在世。此人游姓,名清微,庚午年甲申月庚午日子時三刻生……」那聲音頓了下,說:「此女命氣被人遮掩,我算不到她的方位行蹤,此去后,你自行去打聽,帶她來此。」
路無歸「啊?」了一聲,問:「帶她來這裡做什麼?」她心說:「游清微居然拜了保安觀的道統?」
「她若不來,死後,魂落鎖魂碑,難逃鎖在保安觀永世不得超生的命運。你將這些告訴她,她必然來此。」
路無歸想了想,說:「行,我一定幫你把話帶到。」她轉念一想,說:「哎,你不是死了離不開保安觀嗎?你怎麼知道游……游清微是吧,你怎麼知道游清微是你保安觀的弟子,還是唯一一個?」
蒼老的聲音說:「弟子入門必拜祖師,這是規矩。保安觀弟子拜祖師爺前必須投名貼,她的姓名、生辰年月都是拜入保安觀時投的名貼所記,想必不會有假。」
路無歸想把游道法從棺材里拖出來打一頓。這鬼道觀,他居然還讓游清微拜進門,是不是親爺爺呀。她爺爺不是親的都沒讓她拜。她「哦」了聲,說:「知道了!我可以走了吧!」
蒼老的聲音說:「可以!」
路無歸不放心地問:「這次沒騙我?」
蒼老的聲音說:「不騙你。」
路無歸心說:「我信你才怪。」她瞄了一眼左右,心說:「下回一定要帶上雷符進來。」又朝門口走去。她警惕地瞄著四周,慢騰騰地把那破出一個大洞的門打開,先邁出一隻腳,沒見到有鬼來拽她,趕緊又把第二隻腳邁出去,然後就感覺到身後的鬼氣像是突然炸了窩,嚇得她拔腿就往前沖,一直跑了大概三四丈遠,沒覺察到有鬼追來的動靜才回頭朝保安鬼觀望去。她這一回頭就看見保安鬼觀已經被翻騰的鬼氣淹沒,已經看不見保安鬼觀,只能看到濃如實質的黑霧在翻湧,好一會兒過後,保安鬼觀的黑氣中浮現出一張巨大的鬼臉,那鬼臉發出一聲悠悠顫顫的鬼語:「許道公~~~」那聲調,分明是在喊魂。
路無歸的心頭一驚,一把撈出她背包里的靈牌,看見她爺爺的鬼魂正要往靈牌外飄,似乎保安觀方向有什麼東西正拉扯著他往那邊去。
她聽到她爺爺大叫一聲:「靈牌封魂,封鬼符,快!」
路無歸回過神來,趕緊摸上符筆、醮上符墨筆走游龍飛快地在她爺爺的靈牌上畫下一道封鬼符!符落成、符筆一收,符光一乍,那隻剩下半條腿粘在靈牌中的鬼影「咻」地一下子被收回了靈牌中,被封鬼符鎮住了。
那鬼臉激動得都快撲出保安觀,不過,鬼臉都牆院處時就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把它往回拉。它獰猙著一張鬼臉大喊:「路無歸~回來~~回來~~」
路無歸把她爺爺的靈牌往背包里一塞,大拇指抵在額頭處,雙手上下擺動,吐舌頭對著那大鬼臉做出一個誇張的鬼臉表情,邁著輕快的步子踏著保安觀外的小道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她都出了保安觀,還把爺爺帶出來了,傻了才回去。
她蹦躂著跳了不到一丈遠,忽然聽到保安鬼觀中發出好幾聲屍嘯,渾身一寒,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保安鬼觀的大鬼出不來,這是要放屍怪來逮她?
路無歸大叫一聲:「爺爺呀——」「啪啪」兩道匿陽符打在身上,拔腿就跑!她跑的時候還回頭看了眼,這一眼看去就見到密密麻麻如潮水般的陰蛇從保安鬼觀里涌了出來……
路無歸這時候什麼都顧不上了,她一口咬破結了痂的手指,以血畫符,大喝一聲:「天地無極,陰陽借法,風雷敕令,血符開路!破!」伴隨著一聲大喝,手裡用血畫出來的血符化作一道丈余大小的符光對著正前方打了出去。
路無歸看到血符經過處的陰霧蕩然一空,露出地面上那一條條淺淺像是某種法陣線路的小溝。她不管這道血符是對著哪個方向打的、通往哪裡,她只知道順著這條路跑她走的就是直線,不會受到法陣和鬼打牆的迷惑在原地繞圈,是背對著保安觀以直線距離往外跑,跑得越遠就離保安鬼觀越遠。
她鼓足勁,以跑出來的最快速度沒命地往前狂奔——
身後,如潮的蛇群和十幾屍怪從保安鬼觀中湧出來奮力地在身後緊追!
路無歸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她走陰只是想下來取點符材畫兩打陰雷符上去炸黃皮子窩!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