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第26章
「滾——馬上滾!叫姓阮的王八蛋死了這條心!就是拼了我這條老命,你們也休想把阿茶帶走!」崔氏的聲音已經嘶啞,顯然與阮府來人對峙有一會兒了,月牙聽得又怒又急,顧不上回答裴舒學的話,忙就近拉了一個圍觀的村人問道:「阿寶叔,這些人是什麼時候來的?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正午一過便來了,先是闖進院子搜了一圈,沒找到人,後來就一直守在門口不走,非說奉了縣令老爺的命令,要接阿茶回去做千金小姐呢!」那阿寶叔是個長相憨厚的中年漢子,說著便搖頭嘆道,「就這凶神惡煞的態度,哪裡像是來接人的?分明是綁人來了!幸好阿茶出門了不在家……對了,你們與阿茶關係好,知道她去哪兒了不?最好是趕緊找到她,叫她先暫時在外面避避風頭,千萬別回家!否則……哎,到底是親生的父女,若縣令老爺鐵了心要抓她回去,誰也沒法插手的……」
阿茶果然還沒有回來,凌珣究竟把她帶到哪兒去了?!
月牙心頭一顫,白著臉向邵朝陽看去,只是還沒開口,人群中便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叫:「哎喲你們怎麼動手吶——阿茶姥姥,你沒事兒吧?!」
「我看誰敢對崔姥姥動手!」月牙臉色一變,顧不得其他,忙撥開人群衝過去扶住了被那領頭的嬤嬤推了一把,險些摔倒在地的崔氏。
誰料見到月牙,崔氏不喜反驚,倒吸了口涼氣便慌亂地往四周看去。
月牙忙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姥姥莫慌,阿茶沒回來呢。」
崔氏這才鬆了口氣,擦著紅紅的眼角喃喃道:「沒,沒回來就好……」
推人的還是上回來的那個徐嬤嬤,見月牙又跑出來壞她的好事,頓時新仇加舊恨一起湧上心頭,抬手便指著月牙冷笑道:「來人啊,把這多管閑事的小賤人給我丟到一邊兒去!不過是個卑賤的商戶女,竟也敢插手縣令大人的家事!作死!」
她今天帶了足足十幾號人,顯然是非達目的不罷休的。
匆匆跟來的邵朝陽心頭一緊,忙轉頭看向身後的裴家兄妹,低聲道:「表妹方才不是說要向阿茶道歉嗎?那便先幫著把眼前這問題解決了吧。」
邵家到底只是平民百姓,要想逼退眼前這些人,只能借一借裴家兄妹的勢了。
見心上人終於肯搭理自己了,裴沁雅紅紅的眼睛頓時一亮,忙吸了吸鼻子點頭道:「表哥要我怎麼做?我,我都聽表哥的!」
***
先是守了大半天也不見人,后又有邵家兄妹帶著裴家兄妹出面相護,阮家的人最終還是悻悻然離開了。
雖說清官難斷家務事,然裴家的家世到底擺在那,不好得罪太過,再者阿茶遲遲不出現,他們抓不到人,終究強硬不起來,只能暫時先妥協。
「大姑娘始終是我們阮家的人,便是今日不回家,往後總歸也要回的!崔婆子,我奉勸你還是識相一點,早些把我們姑娘送回去的好,否則此事可要沒完的……」徐嬤嬤實在沒想到這回準備得這麼充分了,卻還是沒能成功地把人帶回去。一想到回府之後自家夫人的臉色,她這心頭便憋悶得不行,直到坐上馬車了猶在忿忿地說著狠話。
這是還會再來的意思。
月牙心中更添慌亂,然崔氏這會兒的神色看著十分不好,她不敢表現出來,便只得捏緊了拳頭忍著。
老人家不經嚇,萬一再出點什麼事兒……
月牙不敢再往下想。
「阿茶去哪兒了?怎麼……怎麼沒和你們一起回來?」待進屋坐下喝了口水,崔氏這才緩緩回過神來。
月牙剛欲開口,朝陽便已強笑道:「崔姥姥,阿茶去我家了呢。方才我們下山的時候聽人說起了您這裡的事兒,阿茶擔心您出事,便叫我們來幫忙。至於她自己……這幾日便暫時叫她先和月牙一起住吧,誰知那些人會不會突然又折回來呢?」
這話聽著很合理,崔氏並未察覺到什麼異樣,只趕忙起身道謝,又鄭重地將寶貝外孫女暫時託付給了邵家兄妹。
待安撫好崔氏,又幫她收拾好被翻亂的家之後,邵家兄妹一行這才轉身離去。
只是,想著自己打從心底喜歡的小姑娘如今正生死未明,不知身在何方,邵朝陽便如坐針氈,思索片刻,少年到底是忍不住以「表妹掉了一隻手鐲」為由,帶著幾個熟識山林的長工上了山。
阿茶是被凌珣帶走的,若叫人知道他們是孤男寡女又渾身濕透的待在一起,難免惹人非議,還是瞞下最好。
月牙自然緊跟而上。
***
阿茶不知外頭有人在滿山找她,她正沉浸在可怕的噩夢中無法醒來。
「不……娘親……不要丟下阿茶……不要……」
看著懷裡已經哭到嗓子嘶啞,卻仍斷斷續續發出悲泣聲的小姑娘,凌珣眉頭緊皺,心中似有火焰燎過,說不出的不適。
「別哭了……聽話。」抬手拍拍她的臉欲叫醒她,哪想手下的肌膚卻是燙得嚇人。凌珣心下一凜,忙伸手去探她的額頭……
果真發燒了。
青年頓時心頭髮緊,彎身便欲將她放下,誰料小姑娘卻死死抱住了他勁瘦的腰,搖著頭哀求道:「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雖知她是無意識亂喊的,可凌珣還是心頭一軟,貼在她耳邊道:「我去找點柴火來給你取暖,很快就回來。」
小姑娘有一瞬的茫然,可隨即又生怕被人丟下似的掙扎著落下淚來:「不!不要走……不要走……」
淚眼朦朧的小模樣瞧著可憐極了。
「……好,我不走。」凌珣微頓,到底是重新將她抱緊,然後抬頭看了看四周。
這個山洞是他前些天打獵的時候意外發現的,山洞不算大,約莫只能容納四五個成年人,倒是位置十分偏僻難尋,便於藏身。再看這裡頭的擺設——一張破舊的草席子、一堆動物的皮毛、一個用石頭搭起的簡陋灶台、一口生了銹的鐵鍋、幾隻火摺子、幾瓶常見的跌打傷葯……想來是哪個獵戶在山上的臨時住所,只是從鍋邊那幾塊腐爛了的食物看來,此處應該已荒廢許久了。
想著往後要時常上山,萬一下雨或是發生什麼其他意外情況,也好有個地方暫避,他便將這位置記了下來,沒想這麼快便派上了用場。
只可惜洞里雖有火摺子,卻沒有可用的柴火,要想生火取暖,必須得去洞外尋些枯枝來。
然小姑娘這樣粘人,他實在放不開手……
凌珣有些無奈,沉吟半晌,突然伸手翻開草席旁的那些獸皮看了看,然後挑出一張相對乾淨寬大的留下來,又將其餘的全部丟進那石頭做的灶台里,這才點燃火摺子扔了進去。
火苗一下子躥了起來,寒意滲人的山洞裡終於稍稍暖和了一些。
凌珣又低頭看向阿茶,小丫頭渾身都濕透了,必須快些烘乾衣裳,否則怕是會燒得更厲害。
只是……
她自己怕是沒法脫的。
喉嚨微微發緊,但情況危急,青年倒也沒心思多想,只長臂一動,飛快地將小姑娘身上除貼身小衣以外的衣物全部褪了下來,然後又以最快的速度用那塊獸皮將她擦乾包好,最後重新摟進了懷裡。
想著自己身上也濕透了,他微微一頓,又將自己的外裳也脫了下來。
誰料,許是獸皮有些粗硬,直接裹在身上不大舒服,阿茶突然有些難受地低吟了起來,同時抬起小手欲將它扒開。
大片白膩的肌膚突然闖入眼底,凌珣眉頭重重一跳,忙握住她的小手制止了她的動作:「別動,會著涼。」
「難受……娘親,難受……」小姑娘卻不依地吸了吸鼻子,一張燒得通紅的小臉上滿是委屈,瞧得凌珣心頭又癢又軟。
「一會兒就好了,乖。」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她的臉蛋,青年一邊啞著嗓子安撫,一邊飛快地將她的裡衣置於火上翻動烘烤。
獸皮燒得很快,好在小姑娘裡衣的布料輕薄不吸水,沒一會兒便幹了。凌珣這才解開獸皮,給阿茶重新穿上裡衣,再重新用獸皮將她包好,用以禦寒。
有了裡衣的阻隔,小姑娘終於不再掙扎了,但還是眉頭緊皺,喃喃不斷,瞧著很是不安。
凌珣便又撿起一旁自己濕透的外衣為她擦身降溫。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不再囈語,也不再落淚。
看著她緊緊揪住自己衣襟不放的小手,凌珣眉頭微松,眸中不自知地流出了溫柔來。
***
阿茶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
暮色四起,山上更添了幾分寒意。好在小姑娘睡著之後乖巧了許多,沒有再賴著他不讓走,凌珣便趁機出去撿了些枯枝當做柴火,用那口鐵鍋取了些山水,又尋了幾株驅寒的草藥,熬成湯藥喂她喝下,這才使得她漸漸退了燒。
身子虛軟,喉嚨澀痛,意識更是混亂不堪,阿茶茫然地眨了眨眼,下意識地舔著乾澀的唇道:「水……」
剛說完眼前便出現了一片捲成漏斗狀的大葉子。
阿茶懵懵地看著它,有些無措。
「喝。」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同時,那葉子微微一傾,便有清甜的水滴滾至她的唇邊。
阿茶這會兒沒法思考,聽到這話便乖乖地張開了嘴巴,本能地將葉子里盛著的清水一飲而盡。
「還要不要?」
見小姑娘無力地搖了一下頭,凌珣這才放下那盛水的葉子,大手在她的額頭上探了探。
終於不燒了。
青年微微鬆了口氣,只是下一刻便見小姑娘身子一僵,臉蛋火燒似的紅了起來。
這樣鮮活的她看得凌珣先是一頓,而後便生出些笑意來。
「清醒了?」微微收緊攬在她腰間的手臂,他低頭看她。
溫熱的氣息噴洒在阿茶耳邊,叫她渾身一震,幾乎要一腿跳起來了,可才一動便覺得四肢發軟,渾身更沒有丁點兒力氣。
阿茶這時才漸漸想起先前發生的事情。
上山,落水,噩夢,記憶……娘親。
「我……」通紅的臉蛋瞬間又變得慘白,她怔怔地看著不知名之處,許久之後突然渾身一抖,猛地抬手捂住嘴巴,瘋狂地落下淚來。
凌珣一愣,心頭微微發緊:「怎麼又哭了?」
阿茶沒有回答,卻再也忍不住了似的從喉中滾出了一聲悲傷至極的抽泣聲:「娘親……」
凌珣一頓,想著小姑娘先前在水中的異常,心中有了幾分瞭然,遂不再多問,揉揉她的腦袋便將她按在了自己懷裡。
「哭吧。」
他的嗓音依然清冷,卻奇異地叫人覺得安心,阿茶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子,終於放肆地嗚咽出聲。
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連同濃重的愧疚,如同海浪一般席捲而來,洶湧而瘋狂地拍打著她的胸口,阿茶臉色慘白,只覺得整個人都痛了起來,一時竟恨不能就這樣死過去。
她居然忘了她的娘親!她居然忘了那樣疼愛她的生身母親!而且,而且娘親死的那樣凄慘……她竟也忘了……
「對不住……娘親……對不住……」眼淚不斷地從她腮邊滾落,似墨滴在凌珣的衣襟上暈開,也似巨石在他心頭碾過。
原以為叫她哭出來就好了,可看著這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姑娘,青年忽然發現自己有些忍受不了。這樣痛苦落淚,哀聲痛哭的她,叫他心裡很不舒服。
「好了,不許再哭。」半晌,他到底是忍不住開了口。
阿茶聽到了,但停不下來。
凌珣抿了抿唇角,忽然低頭湊近她:「再哭,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