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盧瑟
周六的早上,宋蒙習慣性的早早就醒來了。
七八點鐘的太陽還沒有灼人的溫度,軟軟的灑在宋慈身上,痒痒的,暖暖的,分外舒服。窗外有不知名的鳥叫聲,聲音不大,卻異常清脆。
這無疑是一個美好的清晨——如果沒有隔壁房間嘈雜的音樂聲的話。
宋慈不知道自己是被音樂聲吵醒的,還是自己醒了之後音樂才響起來的。是一首他沒有聽過的歌,節奏感十分強烈,甚至有些歇斯底里,應該是屬於他們常說的搖滾樂一類的吧,不過還蠻好聽的。
可是,在這樣的早晨放這樣的一首歌,卻是有些不合時宜的。
李國來的砸門聲已經「咚咚咚」的響了起來,「李益,還不把音樂關掉?!幾天沒收拾你,你又皮癢了是不是?快把門給我打開!」
正當宋慈擔心李益的房門會不會被李國來砸塌下來的時候,「咚咚咚」的聲音停止了。又過了一會兒,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房門被李國來用備用鑰匙打開。之後,音樂聲停止了,世界卻依舊沒有安靜下來。
李國來咆哮著質問李益:「你他媽又抽什麼瘋?!上次給你的教訓還不夠是不是?!你到底為什麼隔三差五的就給老子找不痛快?!你怎麼就不能像宋慈那樣安安靜靜的呆著?!」
宋慈聽到李益涼涼開口:「我只不過聽個歌而已,你至於這麼激動嗎?」
似乎是李益又打開了開關,震耳欲聾的歌聲再次響起。
三秒鐘之後,伴隨著「哐啷」一聲,似乎是音響被砸到了地上,歌聲也戛然而止了。
緊接著,拳腳落在身體上的沉悶聲音隔著木板清晰的傳來,「我讓你聽!我讓你犯賤!我讓你一大早就給我找不痛快!你簡直跟你媽一樣賤!」
宋慈盯著被白色石灰覆蓋了原本顏色的木板牆,眼神有些獃滯。
他不知道這一切為什麼會毫無緣故的發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他不能夠理解李益,更不能理解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為什麼會如此惡劣。雖然不知道正常的父子之間應該怎麼相處,但宋慈知道李益和李國來之間的相處方式是病態的。顯然,他們之間存在著巨大的障礙。可這個障礙是什麼,宋慈不得而知。當然,他也沒有興趣知道。
擊打聲已經停止,世界終於安靜下來。
宋慈坐起身,穿好衣服,背起書包,沒有驚動任何人就出門去了。
他並沒有什麼目的地,他只是沒有信心能夠在那個家裡呆上一整天。他順著那條坑坑窪窪的馬路漫不經心的向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茫然抬頭的時候,映入眼帘的便是H大的招牌。
H大是N市最為著名的一所綜合性大學,在全國的眾多知名大學中也是響噹噹的。N市現在的許多領導人,都是從H大走出來的。這也是為什麼H大能夠長期穩居高三學子第一志願榜首的重要原因之一。
宋慈的理想,也是能夠進入H大。
當然,他選擇H大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想要做N市未來的領導人,而是因為H大的生物專業十分厲害,在國內的大學中幾乎沒有可與其比肩者。而他在所有的科目中最為喜歡的,便是生物。
可是宋慈明白,這只是自己的奢望而已。
他能否順利讀完高中都是一個問題,更遑論大學了。
宋慈想要進去看看,卻被門口的保安自動歸類為「閑雜人等」給攔了下來,終究是未能如願。
正要轉身離開,忽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宋慈循著聲音看過去,看到了一張最不想看到的臉。
他權當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轉身就走。
那人快步追上來,一把拽住了宋慈的手。
宋慈甩了幾下沒甩開,抬眼看向擋在面前的高大男孩,冷聲說:「盧瑟,你放開我!」
「不放!」被喚作盧瑟的男孩大聲說:「我找了你兩個月都沒找到,沒想到今天卻在這裡碰到了,我怎麼可能放開你?告訴我,為什麼連聲招呼都不打就突然消失了?」
宋慈說:「我自然有我的原因,你不需要知道。」
盧瑟壓抑住翻湧的怒氣,說:「作為你的男朋友,我有權利知道。說!你為什麼突然離開?」
宋慈勾唇一笑,說:「男朋友?你真可笑,我什麼時候承認你是我的男朋友了?只不過一起吃了幾頓飯而已,你就以我的男朋友自居了?我們牽過手嗎?親過嘴嗎?上過床嗎?我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你怎麼就成了我的男朋友?」
盧瑟憤怒的瞪著他,說不出一個字來。
宋慈又甩了幾下,依舊甩不開盧瑟的桎梏,「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你放開我,我要回家。」
「可我有話要和你說。」說完,盧瑟扯著宋慈就往前走。
他的力氣實在太大,宋慈怎麼掙都掙不開,只得被他拖著往前走。
盧瑟拉扯著宋慈來到了H大旁邊的一條窄巷裡,握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到牆上,用身體壓制住他,低頭便朝他的嘴唇吻過來。
宋慈急忙偏頭躲開,盧瑟的臉立即跟著湊過來,掙扎間宋慈的嘴唇被他蹭了好幾下。
宋慈大叫:「你瘋了!你快放開我!」
盧瑟停下來,微微氣喘,啞聲說:「你不是說沒親過嘴沒上過床就不是男朋友嗎?我現在已經親過你了,而且H大旁邊多得是旅館,我現在就可以帶著你去開房,等我和你上了床,是不是就可以以你的男朋友自居了?」
宋慈的臉漲得通紅。
隔著衣服,他感覺到盧瑟抵在他小腹上的堅硬。
「剛才是我態度不好,說話有點兒沖,你別放在心上。」宋慈意識到,硬碰硬吃虧的只會是自己,所以他盡量心平氣和的說:「我當初離開,是因為家裡的原因,因為事出突然,所以連退學手續都沒辦就搬走了,所以也沒顧得上和你道別,你別生我的氣。」
見他態度緩和下來,盧瑟的臉色也好了不少,直起身子,放開對宋慈身體的壓迫,說:「我剛才也是氣昏了頭,才會這麼粗暴的對你,你也別生我的氣。」
目的達到,宋慈微微鬆了一口氣,揉著自己發疼的手腕,說:「沒事,是我不對在先。」
盧瑟握住宋慈的手,替他輕輕揉著手腕,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心疼,「我弄疼你了吧?走,去買瓶紅花油抹抹。」
宋慈不動聲色的抽回手,說:「沒事兒,不怎麼疼。」
夏天的天氣就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烈日當空,這會兒就陰雲密布了。
盧瑟抬頭看了一眼暗沉的天空,說:「好像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家吧。」
宋慈說:「不用了,你去忙你的事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盧瑟說:「我就是替我媽跑腿來給我哥送東西的,早辦好了。走吧,再磨蹭該被雨淋了。」
沒辦法,宋慈只好和盧瑟一起來到公交車站,坐公車回家。
一路上,兩個人都很沉默。
宋慈是不想說話,盧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到了站,盧瑟和宋慈一起下車。
盧瑟一邊沿著街道走一邊環視著周圍的環境,說:「你現在就住在這種地方嗎?」
宋慈有些難堪的點了點頭。
盧瑟頓了頓,說:「宋慈,不要再躲著我。你知道的,我有多喜歡你,我做夢都想和你在一起。你離開的這兩個月,我幾乎把N市翻了個遍都找不到你,我都快急瘋了。不要再一聲不響的消失,無論去哪兒,都要讓我知道,好嗎?」
宋慈再次點頭。
兩個人又沉默的走了一會兒,宋慈說:「我到了。」
盧瑟站定,想要伸手去握一下宋慈的手,手臂剛抬起來,就看見宋慈微微向後退了半步,只好作罷,笑了笑,說:「你回去吧,我看著你走。」
宋慈小聲說了句「再見」,看也不看盧瑟一眼,轉身穿過馬路,快步走進了破舊的矮樓。
宋慈剛走進家門,就聽見轟隆一聲巨雷,緊接著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他走到窗前,掀開一角窗帘,透過雨幕望過去,果然看到盧瑟還站在原地,站在大雨里,凝望著他剛才離開的方向。
宋慈只看了一眼,便合上了窗帘。
他背靠牆站著,心裡又酸又澀,難受極了。
盧瑟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好到讓宋慈無法承受,好到讓他只想落荒而逃。
像他這樣糟糕透頂的人,實在不配擁有盧瑟這樣乾淨美好的人。
宋慈收拾起情緒,看了看錶,已經16:00了。
家裡安靜得很,一個人也沒有。
宋慈出了一身汗,身上黏膩得很,他打算洗個澡,
去房間拿好換洗衣服,宋慈走進位於客廳右側的浴室,反手鎖上門。
脫掉身上的衣服丟在一旁的塑料盆里,調好水溫,宋慈站到蓮蓬頭下面。
溫熱的水從蓮蓬頭裡噴淋而下,輕柔的打在他的每一寸肌膚上,將滯留在上面的汗液和黏膩觸感統統帶走。
氤氳的水氣將狹小的浴室充滿,又從門縫湧出去,正好撲在浴室門外的李國來身上。
李國來正透過浴室的毛玻璃門,盯著浴室里模糊的剪影看得入神,眼眸深處里是洶湧著的滔天巨浪,將他本就不甚清醒的神智完全吞噬。
李國來在唇邊勾起一抹陰冷笑意,轉身,搖搖晃晃的走進自己的房間。
當他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串鑰匙,隨著他不甚平穩的腳步叮叮作響。
李國來再次來到浴室門外,費勁的從鑰匙串中揀出一把鑰匙,插-進了浴室門的鑰匙孔里。
浴室門打開,水氣爭先恐後的湧出來。
水氣散盡處,是宋慈寫滿驚恐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