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城
「你又想使用什麼手段玩弄我們？」烏里泰舒博懷疑地打量她，毫不相信她展露的誠懇表情。
晨心依然笑著，高舉雙手讓他看清自己手無寸鐵：「我這麼做的理由……你後面的埃耶大人最清楚不過。」
轉過身，不知什麼時候，黑袍巫師也趕到戰場，緘默觀望自己與林晨心的對話，儘管看不清他隱藏在斗篷下的臉孔，但多少能窺視到一點那若隱若現的乾裂唇瓣所浮現出的讓人極不愉快的淺笑。
「她別無選擇，」往前走了幾步，埃耶停在烏里泰舒博身邊，「推羅公主身體里迷失的魂靈是阿塔瑪斯王子苦苦尋覓的愛人，提出這個請求是為了防止邁錫尼調轉立場與埃及作對。」
一片喧嘩，對峙的雙方陣營都驚訝地竊聲議論，猜測起其中複雜的原由。
「晨心小姐，你向邁錫尼求援，卻沒想到反而埋下隱患。」沉悶的聲音挾著一絲得意，埃耶的目光又飄向拉美西斯，從那張熟悉的臉上，他看見了刻骨憎恨的仇人的影子，「拉美西斯，你守不住埃及，法老的位置是屬於我的。」
「你可以去和阿塔瑪斯聊聊合作的具體事宜，」伸手攬過晨心的肩膀，拉美西斯滿不在乎地回應，「不過，埃耶，你仔細聽好，我會守住這片土地，無論對手是誰。」
前來救援的邁錫尼會答應赫梯調轉立場進攻埃及？赫梯人紛紛轉向埃耶，向他投去期待的目光。
「拉美西斯，你在卡疊什的精彩表現值得稱讚，沒想到陷入四面受敵的絕境還能打出那麼漂亮的反擊戰，這點倒的確令我有些意外。但如今，你的對手是我，收斂起你的狂妄，別忘記自己的身份。」埃耶以一副年長長者的口吻威嚴訓斥，彷彿他仍是埃及至高無上的法老，而眼前的年輕人，不過是一個跟從在他的僕人－－霍列姆赫布身後的小軍官。
「賭你手上的金護腕，他把你看做了普拉西斯，」斜視拉美西斯，晨心掩唇低笑，「埃耶對你爺爺用情真深。」
「但我爺爺的心給了他深愛的妻子，再沒有容納其他人感情的地方。」拉美西斯十分配合地接了下去，用帶著意味明顯的嘲弄句。
兩人一來一往的調侃對話激怒了埃耶，他沉緩呼吸，冷冷質問：「拉美西斯，林晨心，你們打算就這樣一直在戰場胡鬧嗎？」
「岔開話題的人是你啊，埃耶大人。我很有誠意的提出與你們交換人質，但你卻和我討論挑唆邁錫尼對抗埃及的無關雜事。」放下手臂，晨心恢復嚴肅的神色，一本正經地回擊他的指責，「以及，為什麼你會認為能在邁錫尼的問題上難倒拉美西斯？」
「阿塔瑪斯心愛的女人在我們手裡！」烏里泰舒博加重語氣強調。
「邁錫尼的國王並不是阿塔瑪斯，拉美西斯早已致信邁錫尼王並達成協議，承諾取得對赫梯的勝利后，全力支持邁錫尼在地中海上的統治權。你是覺得阿塔瑪斯的父親會放任兒子為一個女人放棄制海權？還是認為邁錫尼的士兵們會違背國王的意思，聽命尚未登基的王子幫助宿敵赫梯迎戰盟友埃及？皇太子殿下，要坐國王的位子，看來你必須要學的還有很多。而且……」晨心停頓了一下，墨黑的雙眼掃視前面那一排持劍待命的赫梯軍人，掠過一絲妖異的眸光，「即使敵人的名單加上邁錫尼，也並不是沒有辦法應付。我的時間非常寶貴，當失去耐性的同時也會失去最後一點作為人類的慈悲心，確信想要再嘗試一次嗎？」
目光抵達之處，赫梯士兵竟然膽怯地往後退卻，他們所有人都還清楚地記得，幾天前，正是這位看似溫潤的銀髮少女逼迫盟軍雙方交戰廝殺，還蓄謀將之活活燒死在傑庫城前，那一刻，每一個人都像是微小脆弱的螻蟻，在戰爭女神的屠刀下哀嚎呻－吟卻無還手之力，只得掙扎於無助與絕望之中苦苦求生。
「你們幹什麼？」發現士兵們的畏縮，烏里泰舒博滿臉怒容地揚起馬鞭，重重抽向一名前鋒官，粗聲粗氣地高嚷，「給我拿好武器！安納托利亞的戰士應該無所畏懼！」
「殿下，不要責怪他們，」埃耶出聲譏諷，「在獅子面前，無能的家犬當然會示弱，這是動物的本能。」
聽見自己被形容為芻狗，身體里戰士的血液瞬間沸騰，憤怒促使赫梯士兵們打起精神，重新站好。
晨心笑了笑，如果不是時間緊迫，真想建議埃耶改行去干專業的戰前動員演說家。
「埃耶，你的目的是救阿波普離開封印之地，皇太子殿下，你的目的則是向我復仇，留著特提和昔拉對你們一點兒用處也沒有，現在，回答我，接受我的交換要求，或者繼續開戰。」
「你要的埃及人已經被我幹掉了！不能交換！」不等烏里泰舒博和埃耶回答，伊舒曼急忙搶著應聲。那間諜騙他親手殺死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親信部屬，不將之折磨致死，他咽不下這口惡氣！事實上，要不是赫梯的混蛋巫師阻攔，他早砍下那人的四肢，再吊上旗杆向埃及示威！
聽聞特提的死訊，烏諾握緊腰間劍柄，然而晨心卻笑得更加燦爛：「埃耶大人比誰都清楚我的弱點，我可不會相信他會輕易處死一枚能用來威脅我的棋子。」
嘴裡雖然回答著伊舒曼，但直視埃耶的眼睛始終沒有移開，晨心這種忽視旁人的態度令伊舒曼大為惱火。
「只能交換推羅公主！」縱然對方識破他的謊言，但伊舒曼堅持著不肯鬆口，他絕不能輕饒那個害得自己淪為笑柄的埃及間諜。
「交還特提和昔拉，我跟你們走，」晨心強硬地重複，「答應？或者拒絕？我不再說第三次。」
劍張弩拔的戰場頃刻沉寂，片刻之後，烏里泰舒博不顧伊舒曼的拚命反對，接受晨心提出的條件。
「我答應你。」
說完，他做了個手勢，宛如牽線木偶般失去自我意識的「推羅公主」，還有因連日拷問而遍體鱗傷的特提很快被架上戰場。
「王？薩卡拉將軍？」特提努力睜大浮腫的眼睛，從朦朧不清的視線里辨認出拉美西斯以及塞特軍團的最高指揮官，關押期間已聽說援軍抵達傑庫，現在親眼看見，他欣慰地長鬆一口氣。
太好了，埃及保住了……
「林晨心，遵守你的諾言。」
無力耷拉的頭顱因烏里泰舒博的話而再次抬起，看了看赫梯皇太子，又疑惑地轉向不遠處的晨心。什麼諾言？押他到戰場不是為了殺掉泄憤嗎？
「我會去接你。」略微低下腰，拉美西斯附在晨心耳畔悄語了一句，然後戀戀不捨地放開手臂，用眼神示意烏諾與薩卡拉陪著晨心同往赫梯人的陣營。
輕輕點了點頭，晨心邁步走向烏里泰舒博。當抵達特提跟前時，她停住腳步，蹲下身與他平視：「不愧是烏諾信任的人，幹得真出色。」
「晨心……小姐……」眼前的狀況仍然令他奇怪，剛想問個清楚，一陣猛咳阻斷了他的問話。
伸長手臂輕撫他的後背，溫柔地開口囑咐：「交給你一個新的任務，特提。隨烏諾回去后，養好傷勢接著做你的法老侍衛，拉美西斯就拜託你們了。」
剛才的咳嗽扯動斷裂的肋骨，疼得特提說不出話，只能任由長官扶著走出赫梯人的隊伍，稍微緩過氣，艱難地轉動脖子向後窺望，只見薩卡拉畢恭畢敬地握住「昔拉公主」的手，也牽著她一同離開。
「烏諾……隊長，發生了……什麼事？」
「晨心小姐提出交換人質，赫梯人答應了。」烏諾簡單回答。
「什麼？」特提大吃一驚，微張開嘴，「這……怎麼行……」
「這是晨心小姐自己的決定。」
「可是，隊長……」
「你的傷勢很嚴重，別再說話。」烏諾地加快腳步，以便讓年輕的下屬能早一點接受治療。
儘管烏諾多次提醒不要動彈，特提還是不時吃力地回頭，銀髮少女漸漸遠去的模糊背影被牢牢印記在眼底。
「她欺騙了所有人，用柔弱無害的外表引得一眾人對她呵護備至，行為令人髮指，她擅長迷惑男人，連拉美西斯王子也未能倖免！」
不經意地，特提想起幼年時大人們的議論，談及王一直不能忘懷的銀髮女子，幾乎所有形容她的言辭都表達著不屑與鄙夷……
「不是的……」終於，他再也支撐不住地垂下頭，用只有自己能夠聽見的聲音喃喃囈語，「不是的……不是迷惑……父親……母親……我見到了，王摯愛的少女……我們埃及的……真正的塞克梅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