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產子
眼前猛地一空，剎那間我的心也跟著空了。
他讓我閉上眼，別回頭，可我根本來不及閉眼，身後就傳來了一陣轟然巨響。
再然後，我就能動了……他加在我身上的定身咒失效了。
他不讓我回頭，所以我不回頭。
我獨自一人失魂落魄的佇立在雲端，突然覺得神位之上的蒼生重任是那樣的微不足道，甚至還有些可增可惡。
蒼生，到底與我何干……
因為蒼生，我失去了我爹，失去了一條命，失去了我的丈夫，甚至還差點失去我的孩子，我守著它到底有什麼用？
心口處像是被挖開了一個大口子，此時此刻裡面的心已經被挖空了，空蕩蕩血淋淋，寒風在我的心口來回穿梭，疼得我不知所措，根本無法承受。
眼前的一切在瞬間就黯淡了下來，我感覺自己已經毫無希望了，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後該怎麼繼續活下去。
我又該怎麼對九大說？他問我要君父的時候我又該怎麼辦？
此時此刻九大還在乖乖的等著他的君父和母后回家陪著他睡覺，不然他會害怕的……
我該怎麼辦？
小壇不知何時來到了我的面前，臉色蒼白的近乎透明，他驚慌錯亂的看著我，顫抖著唇說道：「剛，剛才，我被姐、姐夫定、定在那裡了。」
我反應了良久才意識到小壇在跟我說話，然後木訥的抬眼看向小壇，行屍走肉般的問道：「魔塔怎麼會爆發？」
小壇驚魂未定，嗓音依舊在顫抖：「慕容瀲晨將自己煉製成了新的魔根，我是追著樂融來的，可、可是沒能阻止，樂融以身撞塔，然後用他的怨氣引爆了魔塔……」
我疲憊的閉上眼，隨後深吸了一口氣：「九卿他，跟你說什麼了？」
小壇怔了一下，滿含哀求與擔憂的看著我：「姐……」
「他跟你說什麼了！」我歇斯底里的尖叫，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
「他說、他說、讓我照顧好你，還、還給了我一盞燈……」
萬箭穿心般的疼痛瞬間席捲胸腔，我猛地吐出來了一口心頭血，與此同時腹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劇痛，然後眼前猛地一黑，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
我像是墜入了無底深淵，四周漆黑一片，在萬籟俱寂之中我感覺不到任何希望，因為我心口的那顆心好像死了，變得硬邦邦冷冰冰，擱的我整個心口都是疼得。
我任憑自己下墜，任憑黑暗與絕望將我吞噬，因為說要生生世世都守著我的那個大魔頭不在了，他就這麼永遠消失在了我的眼前，而我根本不能阻止。
他甚至不讓我看他最後一眼……
他又把我騙了。
我想，既然他陪不了我，那我就去陪他，所以我任憑自己沉溺於深淵。
可突然之間一陣劇痛猛然席捲了我，像是有一把刀不斷地在我身體里絞著，左揮右砍要從我的身體里殺出一條血路。
劇痛瞬間將我從深淵中帶了出來，五感逐漸恢復，我雖然還睜不開眼，可卻能在迷迷糊糊之間聽到耳畔不停地有人在焦急大喊：「用力！神殿！再用點力！孩子馬上就出來了！」
孩子？
對，我這才想起來腹中還有一個孩子，是我和他的小九二，他答應過我會陪我生孩子的！
在大汗淋漓和劇痛之中我疲憊又虛弱的睜開了眼，然後看到了臉色蒼白慌亂無措的未艾。
此時未艾的眼中有著難掩的驚慌與恐懼，直到看到我幽幽轉醒之後方才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再次焦急大喊：「神殿！再用些力，孩子馬上就出來了！」
我真的很疼，像是被腰斬了一般，腰腹部除了劇痛我已經體會不到任何感覺了，並且劇痛像是滔天巨浪，一陣大過一陣，在我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更為猛烈地一陣疼痛突如其來的襲擊了我，我下意識的攥緊了身下的床單，聲嘶力竭的哀嚎了出來。
未艾蹙眉擔憂的說道：「再忍一忍，再咬牙忍一忍孩子就出來了！」
我急促的喘了幾口氣，拼了命的在劇痛之中攢足了一些能夠開口說話的力氣，然後對未艾氣若遊絲的說道：「九卿吶？他說過要陪我生孩子的，他人吶？」
未艾沉默了，滿含心疼與悲痛的看著我不言不語。
我的心瞬間下墜，像是被從高空拋下了一般被摔得支離破碎，突然間又是一陣劇痛襲來，我直勾勾的盯著隔絕了外間的珠簾，不甘心的嘶喊了一聲：「九卿！」
可等待了良久，珠簾也未輕響，那個答應了我要陪我生孩子的大魔頭也沒有出現。
你答應了我的，怎麼能夠騙我？
我從那片無底深淵中出來，就是為了讓你陪我生孩子，你怎麼能夠騙我？你為什麼總是騙我啊？我就那麼好騙么？
我絕望的將眼睛閉上了，伴隨著眼眶的酸澀，眼淚瞬間就從眼角滑落了，然後我哭了，哭到不能自己，不是因為肚子疼，而是因為心口疼。
期間未艾一直在讓我用力生孩子，可我置若罔聞，因為我只想再次回到那片深淵之中。
其實，我就是不想活了，因為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那個大魔頭折騰了我三生三世，讓我愛了他三生三世，那早已成為了一種入骨入心的愛，甚至已經刻在了我的靈魂深處，生生世世我都不會忘了他，他也說過要生生世世都陪著我。
三生三世他的愛於我而言早已成為了習慣，可現在他卻突然走了，不見了，永遠的消失了，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以後沒了他該怎麼辦。
或許肝腸寸斷悲痛欲絕就是這種感覺。
到後來未艾急了，在我耳邊連罵帶喊的說了許多，可我依舊緊閉雙眼不為所動，即使有劇痛襲來，我也咬牙忍著一聲不發。
未艾急的要跳腳，我含著淚忍著痛對他說道：「你讓九卿來，他說要陪我生孩子的……他不來我就不生了……」
最終未艾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地長嘆了一口氣：「君上他、來不了了……」
我自欺欺人的哭喊：「不可能！他不來我就不生了，我死也不生了！」
他是大魔頭啊，怎麼可能說沒就沒了？他那麼厲害，一定可以回來的吧？
你要是不回來，我就帶著孩子找你去……
你曾經說過無論我在這世間輾轉幾世都會找到我，因為我是你的妻子，是結髮之妻，所以你一定會找到我帶我回家。
你曾經找了我兩次，這次換我去找你，去陪你。
未艾再次氣急敗壞的罵道：「生孩子這事是你想生就生，你不想生就不生了么？！你想死也讓腹中的孩子陪你死么？！」
我緊攥著床單咬牙忍痛斷斷續續的說道：「他說……要陪我生孩子的……他不來我……就不生……我帶著……孩子找他去。」
就在這時，珠簾猛地一響，我心頭一震，滿含期待的將視線投了過去，但來的不是九卿，是莫愆。
極度的失落與震驚瞬間湧上心頭，甚至還有絲絲的怒火，莫愆他怎麼進來了？
莫愆突然闖進了產房，未艾瞬間就炸了，立即去阻止他：「臭流氓你要幹什麼？還想趁人之危不成？！魔后的產房是你說進就進的？」
可莫愆卻置若罔聞，猛地推開了未艾后怒髮衝冠的大步朝著我走了過來。
我驚慌之下慌亂的用被子去遮擋完全暴露在空氣中的兩條腿，而莫愆卻不由分說的一把掀開了我的被子。
下.身猛地一涼，我又驚又怒的瞪著莫愆，拚命地去搶被子遮擋我的腿，可莫愆卻死死地攥著被角不撒手。
但莫愆的視線並未冒犯我，而是在目不轉睛的盯著我的臉，恨鐵不成鋼的怒罵道：「你都不要命了還要什麼臉？！你帶著還沒出生的孩子死了一了百了，九大怎麼辦？！沒爹沒媽的他能活下來么？！九卿去毀魔塔就是為了讓你陪他去死么？！你死了他兒子怎麼辦？！等著讓仙帝滅門么？！」
九大……
莫愆氣急敗壞的一席話罵的我瞬間醍醐灌頂。
對啊，我怎麼能去死呢？我還有個兒子，他已經沒了君父，絕對不能再沒了母后了，不然別人一定會欺負他的。
樂融的內丹早就被毀了，怎麼可能讓小壇都追不上他？又怎麼可能以身撞塔以怨氣引爆魔塔？
這背後一定少不了仙帝的支持與出謀劃策。
仙帝既然能狠得下心用一個兒子的性命去殺害另一個兒子，那麼他必定是抱著斬草除根的決絕去毀了九卿去毀了魔界，所以他一定不會放過九卿的兒子。
仙帝會害怕九卿的兒子成為下一個九卿，這樣一來他在這世間的罪孽就永遠不會消除了。
但我決不能讓他傷害到我的兒子，我已經沒了九卿，不能再失去兒子了……
我剛才怎麼會想著去死呢？我死了九大該怎麼辦？
我已經是他在這世間唯一的庇佑了，我若是死了，他還那麼小，該怎麼活下去？而且他一定會以為我又不要他了。
心頭瞬間涌滿了對九大的愧疚，可剎那間劇痛再次襲來，似乎比曾經的幾陣疼痛還要猛烈，我整個身子瞬間弓了起來，再次撕心裂肺的喊了出來。
真的很疼，九卿，我真的很疼，你為什麼不陪著我啊？我每次生孩子你都不陪我……
在我整個人被劇痛襲擊的無法反抗的時候，右手忽然被緊緊地抓在了手中，下一瞬我就聽到了莫愆驚慌失措的喊聲：「殿兒，殿兒……不怕，我會陪著你……」
在劇痛的無助之中我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像是在風雨飄搖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但是卻歇斯底里的朝他大喊：「你滾！我不要你陪！未艾在哪？我要生孩子……」
劇痛一陣緊接一陣的來，似乎比剛才更加急促了，我忍不住再次喊了出來，未艾立即上前指導我生孩子，我按著他的指示深呼吸，用力，最終不知在劇痛的折磨中掙扎抵抗了多久，我突然感覺身子一輕，小九二終於滑出了我的身體。
緊接著就是一聲洪亮的嬰兒啼哭。
「哎呦喂這個大胖小子！」未艾驚喜的將小九二抱了起來，小心翼翼的給他剪臍帶，清理身體，然後小心又溫柔的用襁褓將小九二裹好再輕輕地放回我枕畔，「不足月也是個大胖小子！你先歇一會兒，我去把九大抱過來看看小弟弟。」
言畢未艾便離開了，臨走前他甚是不滿的瞪了莫愆一眼，可莫愆無動於衷就當沒看見，未艾只得冷哼一聲罵了句『臭流氓』然後不滿的扭著小腰離開了。
被洗乾淨了的小九二已經不哭了，安安靜靜的躺在柔軟的襁褓中，小臉又紅又皺，跟小九大剛出生的時候一模一樣，是個小蘿蔔頭。
我側臉看著小九二，嘴角不禁的翹了起來，可笑著笑著我就哭了。
大魔頭看不到他兒子出生了，我突然想起來了昨晚九卿對九大說的話，他對九大說他是男子漢，要勇敢起來，因為他以後還要保護母后和弟弟。
我也突然明白了他的話語中為何帶有難以掩飾的遺憾和不舍，從那時起他就已經想到自己的結局了吧？
我隱約記得，他最後對我說，想要生生世世都陪著我。
心口又酸又疼，而且還帶有天大的委屈，這個魔頭，怎麼就突然不要我和孩子了？他怎麼捨得啊？
這時莫愆不動聲色的鬆開了我的手，然後伸出食指輕輕地碰了碰小九二柔軟的臉頰，輕笑道：「小東西你要給你母后丑哭了！」
我抽泣著罵道：「你才丑吶！」
莫愆看著我勾了勾唇，道：「還有力氣罵人？那你應該是沒事了。」
我無意間看到了他手背上的青痕，那是我剛才握出來的淤青，心頭瞬間冒出了一陣說不出的酸楚。
莫愆卻不露痕迹的用袖口遮住了手背，故作輕鬆的說道：「小壇說你出事了，我就是沒事幹跑過來看看，你這兒子有福啊，一出生就有幸能看到九天神君。」
我抬眼望著莫愆，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剎那間視線再次模糊了。
『嗒嗒嗒』的腳步聲突然從屋外傳來，一聽就知道是小九大，我立即用被角擦了擦眼淚。
小九大很快就跑了進來，掀開珠簾后看到莫愆小身子突然一頓，然後驚恐的叫喊：「哇！人販子！你來這裡干什嘛？！」
莫愆冷哼一聲：「來估摸一下你弟弟值多少錢。」
小九大瞬間就爆發了，怒氣沖沖的快步跑到我的床邊然後背對著我站在床前張開短短的小胳膊擋著我和小九二，對莫愆憤怒的大喊：「我不會讓你把我的小弟弟抱走噠！」
莫愆再次冷哼了一聲：「切，本君也不稀罕。」言畢他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后就起身離開了。
莫愆離開的時候，背影很是孤單與寂寥，步伐還有些沉重，我的心底再次湧起了說不清的心酸難受。
莫愆走後小九大才放鬆警惕，收回了小胳膊后立即回身趴在床邊看他的小弟弟，滿眼都是好奇。
皺著小眉頭噘著小嘴好奇又仔細的看了一會兒后，小九大終於發表了自己對弟弟的評價：「哇！弟弟怎麼這麼丑啊？！」
我疲憊一笑：「他還小，等他長開了就好了，你小時候也這樣。」
小九大不可思議的捧臉，似乎不能接受自己小時候也這麼丑的事實，反應了許久才消化這個事實，然後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看著我問道：「君父吶？君父去哪裡啦？為什麼他不來看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