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莫愆番外
點了憶魂燈后，她忘掉的不止九卿，還有他。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忘了他了。
這個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姑娘，竟然將他忘了三次。
當她點燃那盞燈的時刻，他根本沒有勇氣陪伴在她身邊，更沒勇氣眼睜睜的看著她將所有的記憶封入燈中。
即使她為的不是他，可他也沒有那個勇氣看著她忘了他。
所以他只能像個雕塑一般獃獃的佇立在她的門外，直到她昏睡過後，他才敢打開門走到她身邊。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將她從桌邊抱回了床上，輕輕地為她蓋上了錦被，就像是第二世那樣，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
即使等她醒來后，就再也記不得他了。
之後他便坐在她的床邊，眼也不眨的望著她。
即使他早已將她的模樣深深的刻在了心上，可還是怎麼看都看不夠。
站在一邊的小壇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他感覺神君應該是有話想對自己姐姐說，然後便十分有眼色的出去了，留給神君和姐姐道別的時間。
小壇走後，莫愆依舊沉默，看向她的眼神中含有萬般柔情，可在這萬般柔情之中，卻蘊含著難以言喻的傷與痛。
他心疼她，關心她。
可他更愛她。
愛了多少年他自己都忘了，他對她的愛已經成為了他心中的習慣與信念，除了她，他的心裡再也放不下第二個姑娘了。
沉默良久之後莫愆突然勾唇一笑，對著神殿無奈又戲虐的說道：「你呀，就是條白眼狼。」
什麼都忘乾淨了的白眼狼此時睡的很香，眉宇極其舒展，面色十分平靜，徹底成為了一條沒心沒肺的白眼狼。
莫愆無奈的搖頭輕嘆：「我怎麼，就攤上你了？就你這摳門樣兒上輩子我還能欠你錢？」說完之後他又笑道，「拉倒吧，你比我還摳門，比我還窮的叮噹響哪有錢借我？」
白眼狼依舊無動於衷。
莫愆再次沉默，在這沉默之中，他的內心卻在進行一場激烈又折磨的掙扎。
最終，他決定不再折磨自己了。
做出決定后，莫愆猶豫了片刻，然後伸出微微顫抖的右手輕輕地放在了她的眉梢之上，略微冰涼的指尖順著她的眉梢輕撫到了眼角，然後是臉頰，唇角，最後他依戀的揩了一下她的下唇。
下唇的冰涼和柔軟如一劑毒.葯，徹底讓莫愆淪陷了，他心中的一道堤壩，瞬間決堤了。
被他強行忍耐了成千上萬年的感情如洪水猛獸一般鋪天蓋地而來，頃刻間吞沒了他所有的理智。
就一回，他就讓自己放縱這麼一回。
然後他猛地俯下身，緊緊地咬住了她的唇。
她柔軟的唇畔似有千萬般蠱惑，讓他欲罷不能，他先是小心翼翼的輕噬慢舔，就像是一個終於得到了自己喜愛並垂涎了許久的糖果的孩子，竊喜的同時又在悲傷，因為這塊糖果吃完后，就沒有下一次了……
隨著痛苦又甜蜜的延續，輕噬慢舔似乎已經滿足不了他的內心那種絕了堤的感情了，之後他徹底沉淪了，小心翼翼的撬開了她的牙關，強制性的與她綿軟的唇舌糾纏了起來，近乎欲罷不能。
他真的，很愛她。
愛到他的心都變小了，只能裝得下她一個人。
唇齒纏綿了許久之後，莫愆才依依不捨得鬆開了她，最後還是沒忍住再次在她的唇畔上吻了一下。
隨後他輕撫著她的臉頰，苦澀一笑：「殿兒，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下輩子要跟我。」
說真的，要是有下輩子，我不是神君，你不是神殿，乾乾淨淨的重來，你就跟我吧。
你答應我了，殿兒，你答應我下輩子要跟我走的，你不能騙人。
……
正如神殿所說，莫愆小時候，確實是個糊塗蛋。
只要一出門，無論他如何絞盡腦汁的記路，可就是找不著回家的路。
九重天什麼都沒有，除了玉宇樓閣就是千頃祥雲，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也是不知道他是怎麼把自己弄丟了，這技能也是絕了。
十次之中有八次，都是神殿帶他回家的，當然了，帶他回家的路上必定少不了一通嘲笑！
小神殿總是會以一種小大人的姿態教訓道：「笨的吧，熊瞎子來了想迷路都難，也是不知道你是怎麼迷得路！」
小莫愆有求於人，只能紅著臉憋屈著聽著，每次被她嘲笑的時候小莫愆都暗自發誓回去要給母后告狀說神殿欺負他，可每次回家見到母后卻又說不出口了，因為他怕神殿挨打，也怕以後神殿不送他回家了。
其實，他是真的找不到回家的路么？還是，根本就不想記？因為總有那麼一個人會送他回家？
這點只有小莫愆自己心裡清楚了。
神殿和莫愆的生辰就差一個月，所以兩人幾乎是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熊孩子，不會說話的時候就會掐架，總是將鼻涕和哈喇子蹭對方滿身滿臉。
後來長大了，莫愆就顯示出男子漢的優勢和神君一脈的氣度了，他懶得和神殿掐架了，神殿也不會去和他掐架了，因為，打不過了……
可兩人只要一見面就會拌嘴，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
再後來，莫愆和神殿一同入了文昌閣。
和她一起在文昌閣讀書的日子，是莫愆最美好的回憶。
接受經子史集的熏陶之後，莫愆的氣性越發的沉穩了下來，愈發的有了神君的莊重與威嚴，但！只要他一遇到神殿這個混蛋，所有的莊重與威嚴會在瞬間破功！
莫愆一直認為，人家的書都讀到腦子裡了，神殿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無論是考試還是寫作業，神殿的解決辦法只有兩個——抄和蒙。
其實這也沒辦法，縱觀文昌閣的發展歷史，歷屆學生中考試墊底的基本都是她們老神家的人……
就像神殿他爹神像說的那樣，即使娶了那品學兼優的媳婦兒，也沒能把老神家的成績從倒數第一提升到倒數第二。
不過成績這事雖然遺憾，但老神家似乎也不太在乎成績，因為老神家的家風一貫是：狂傲不羈老子就是天下第一，不服？不服老子拿刀砍你看你服不服？！
總結來說，老神家都是一群頭腦簡單但武力值卻爆表的傻傲嬌們。
自從上了文昌閣，莫愆就感覺神殿跟塊狗皮膏藥一樣纏住了他。
莫愆很生氣，但莫愆生氣的重點不是神殿總是纏著他，而是她纏著他的原因不是因為他長得風流倜儻英俊瀟洒，而是為了抄作業和考試作弊！
這個神殿，不上道啊！
可莫愆不知道，不上道的不是神殿，而是他自己。
那時正值情竇初開的年華，神殿這種看似傻傲嬌但內心簡單又實在的神，她太明白自己喜歡誰不喜歡誰了。
按照老神家的共性，作業不會基本就不寫了，先生罰就罰了，考得不好就考得不好了，我老子當年考的就不好，我老子的老子考的也不好，所以我考得不好不怪我，都怪我老子！
雖然很是大逆不道，但是他們老神家的人都是這麼勸自己的……
所以神殿找莫愆借作業抄和考試靠他作弊，純屬接近他的一種方式，不然怎麼接近他？和他討論夫子上課講的文章？
可拉倒吧！
……
青梅與竹馬之間若想產生奸.情，就必須有一個人率先耍流氓，神殿就算是再心大，可她還是個姑娘，所以她一直在等被耍流氓的機會。
可是她忽略了一點，莫愆是個真傲嬌，尤其是在她面前，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怎麼著，反正只要有神殿在，他的架子就端的極大。
雖然莫愆不想承認，可他確實是想通過這種有些做作的成熟穩重的形象來讓自己和別人區分開，吸引神殿的注意力。
可在神殿看來，這樣的莫愆就有些難接近了，高不可攀的感覺。
這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來找她耍流氓？
神殿有點愁啊！
這一愁，就給孩子愁出相思病了。
那天神像從下界除妖回來，一進家門就看到媳婦兒和閨女圍坐在院中間的石桌上，媳婦兒在給他縫衣服，閨女在寫今天夫子留下的文章。
畫面很是溫馨，神像很是欣慰啊，周身的疲憊一掃而空。
神像大步流星的走到了石桌邊坐下了，媳婦兒朝他溫和一笑，然後立即放下手中的女紅去給他泡了杯熱茶。
神殿看她娘去泡茶了，立即扯著嗓子喊道：「娘！我想喝花茶！裡面加點蜂蜜！」
神像白了他閨女一眼：「哪都有你！」
白這一眼不要緊，要緊的是神殿頭上別的那朵大紅花給神像嚇了一大跳：「呦！這誰給你掛的花？怎麼能丑的沒底線？絕了！」
這時媳婦兒的茶已經泡好了，不是花茶，是他最愛喝的崑崙雪茶。
神殿對他爹的評價不以為然，然後放下手中的筆翹著蘭花指橫在下巴上，做出了自認為很美的動作：「爹，你感覺我能當神后么？」
他爹神像一口茶剛吸進嘴裡就被她閨女這一句話給嚇噴了出來，不偏不倚盡數噴到了神殿剛寫好的文章上。
神殿驚叫：「哇！爹你幹嘛？！」
神像咳了好幾聲才找回自己的思路，抬頭看了一眼自己媳婦兒，這才發現媳婦兒正在抿著嘴偷笑，看來，他閨女這種異想天開的想法不是一天兩天了啊！
神像立即坐直了，對著他閨女正色道：「神后不是你想當，想當就能當。」
神殿噘著嘴整理自己的作業紙，上面的字跡全花了，不過她並沒有打算重寫一張，就這樣交給夫子把，夫子生氣都怪她爹！
神夫人太了解這個閨女了，立即嚴肅道：「重新寫一張，明天讓夫子看見了像什麼話？」
被她娘一句戳破了心頭的小九九，神殿的小嘴噘的更高了，都能掛醬油瓶了！
神像笑：「就你，全班倒數第一，還想當神后？你怎麼這麼敢想啊！人莫愆看得上你么？癩蛤.蟆就別糟蹋人家美天鵝了！」
神殿不服：「你不也是全班倒數第一么？不照樣把我娘娶到手了！」
她娘神夫人，上古火鳳的最後一位傳人，必定是不同凡響的，花容月貌是必須的，聰明伶俐也是必須的，當年在文昌閣讀書的時候，穩坐第一的寶座。
而他爹神像，也是穩坐第一，穩坐倒數第一，三字經估計都背不全。
當神像和他媳婦兒成親的時候，九重天所有天神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第一個反應都是：「霧草！神像牛逼了！」第二個反應是，「霧草，老神家馬上要出狀元了！」
直到神殿這個『大狀元』上文昌閣，大傢伙才知道他們老神家倒數第一的地位到底是有多堅不可摧！
聽到神殿的話后她娘忍不住抿嘴笑了笑，而後看著神像說道：「對啊，倒數第一怎麼了？」
神像愣了一下，然後傲嬌道：「倒是第一和倒數第一能一樣么？老子英俊瀟洒風流倜儻啊！你瞅這醜丫頭，要不是這雙眼跟我一樣，我都不想認她！」
神夫人嗔怒道：「去你的！」
神像笑：「再生一個好看的，直接把這醜丫頭扔了！」
神夫人的臉頰瞬間就紅了。
眼瞅著自己爹娘在眼前打情罵俏，正害著相思病的神殿急眼了，大喊一聲：「我一定要當神后！」
神像再次白了自己閨女一眼：「閨女，你讓爹省省心吧，神后哪有那麼好當？」
他這個當爹的，只想讓自己閨女平平安安的長大，其餘的，別無所求。
當神后太難了，他閨女肯定當不上，而且還會被人笑話的，所以神殿這個想法真是嚇了他爹一大跳。
想法不好，就必須扼殺在搖籃里！不然閨女以後會吃虧的！
可神像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以後她閨女確實沒當上神后，而是，當上了魔后……
……
神后都已經快要成為小神殿心頭的執念了，可她沒想到，這堅持了幾百年的執念，會在轉瞬之間被莫愆給擊碎了。
兩千五百歲那年，她陪他登上了崑崙巔。
與他肩並肩佇立於巔峰之上，俯視連綿萬崇山，神殿心頭有些激動，而後她小心翼翼的仰頭看了他一眼，懷揣著滿腔的緊張與激動，鼓足了勇氣對他說道：「以後，我陪你看遍這大好河山好不好？」
你不對我耍流氓，我先對你耍流氓！
此言一出，莫愆的心頭狠狠地蕩漾了一下，激動和狂喜瞬間湧上了心頭，可那個時候的他就是愛面子，死傲嬌，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在她面前失了高高在上的架子。
然後他強壓下心頭的情緒，故作高冷的瞥了她一眼：「就你，也想當神后？你就想想吧。」
神殿瞬間面如死灰。
她一直在滿含期待的等待著莫愆的答案，可是沒想到，答案竟會是這樣的殘酷。
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不會正確的對待自己的感情，那種稚嫩到脆弱的感情真的難以抵抗這種打擊。
她爹說的對，當神后太難了。
所以在剎那間，她知難而退了。
其實莫愆只是單純的想傲嬌，那個時候的他正處於年少輕狂的年紀，不懂得呵護，他只圖了口舌之快，卻忘了眼前的這個姑娘是會離他遠去的。
或許，這麼多年下來在莫愆的心中神殿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他以為神殿永遠會陪在她身邊，尤其是當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甚至以為大局已定了，這就是他的人了，不會再變了，所以就算她生氣難過，過兩天還是會回來的。
可是他沒想到，神殿剛才對他說出口的那句話是積攢了多年感情的爆發，就像是一座熱火山，孤注一擲的感情宣洩后卻得不到同等的回應，甚至被兜頭澆下了一盆冰水，再熱烈的感情，也會變涼了。
聽完莫愆的回答后，神殿瞬間死心了，她只是簡單的回答了一個：「哦。」然後轉身就跑了。
這崑崙巔，她以後是不會再來了。
莫愆看著她遠離的背影，不僅沒有去追，甚至有點小得意，因為他感覺自己這次佔了上風。
可他只得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知道害怕了。
因為她沒來文昌閣上學，不光第二天沒來，從此之後，她就沒再出現過。
在文昌閣讀書的時間最多還有兩年，於是乎神殿提前畢業了，跟著她爹五湖四海的封印妖怪去了。
神像也是故意這麼做的，他不想讓自己閨女再接近莫愆了，因為神后真的不好當，為君者少有不設後宮獨寵一人的，就算他是看著莫愆長大的，也不敢保證莫愆能一直對她閨女好。
所以必須要讓神殿忘了莫愆。
神殿跟著她爹在六界混了幾百年才回神界，或者說，才光明正大的回神界。
興許是神像故意的，所以以往的幾百年都是趁著半夜三更的時候回去，看一眼她娘第二天天不亮就又離開了。
莫愆每次接到消息的時候，神殿已經走了，可就算是知道自己會撲空，他也會不死心的去她家看看。
這幾百年莫愆一直沒能忘了神殿，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思念已經醞釀成了一把刀，將她深深的刻在了自己的心頭，他想，只要她回來，他就娶她。
可是沒想到，她再次回來的時候，神界動蕩。
邪佞作祟，莫愆的君父和母后祭魂鎮壓邪祟，之後蓬萊帝君造反，她拼了命替他除了蓬萊帝君，可兩人之間的感情，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無論是他還是她，在混亂的大局面前，都已經無暇顧及風月了。
再然後，神像以身赴塔，神殿近乎家破人亡，一夜之間，神殿就長大了，再也不知那個整天嗷嗷著想當神后的小丫頭了。
風月之事，已經離她太遠了。
神像赴塔之前，他給了莫愆一顆情蠱，算是將閨女交給了莫愆。
幾千年的觀察，神像終於可以放心了。
或許給莫愆當神后，也沒那麼難。
可終究是事與願違。
經歷了重重磨難之後的莫愆，早已不再狂傲，他已經徹底的沉澱了下來，成為了一位真正成熟穩重的神君，他已經學會了呵護與愛，可是那個姑娘，好像再也回不來了。
崑崙巔上，他將她永遠的推開了。
既然這樣，那他就永遠的守護著她吧，無論她的心裡有沒有他，他都願意站在原地等她，即使等不到，他也不會離開半步。
因為，她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姑娘。
更何況，她已經答應了，下輩子會跟他。
到了下輩子，他一定會將這輩子的遺憾全部彌補回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