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螳螂捕蟬
文淵想要自己去與妍潔交談,可畢竟男女有別又是妹夫和大姨子這種尷尬關係,就算妍冰對丈夫無比信任且胸襟廣闊能撐船,也不好坐視不理。
最終,夫妻倆一同去客房暖閣見了妍潔,問她究竟有何打算。
妍冰也不想繞圈子耽擱自己休息,還沒等坐穩就開口直截了當的問:「毛坤銘怕是立刻就會趕過來接你,見還是不見?」
「不想見他,」妍潔垂首坐在雕花月牙凳上沖她搖了搖頭,提議道,「就說我身體不適睏乏得很,已經睡下了吧?」
「那有什麼條件先想想,待會兒讓淵郎幫你提。」妍冰滿心關切,還欲認認真真與妍潔探討一番。
她卻立即接話直言道:「越快越好,不拘條件。」
如此急切模樣倒叫妍冰嚇了一跳,那直愣愣的不解目光引得妍潔尷尬淺笑。
而後,她才緊緊捏著衣袖掩飾似的補充道:「那年訂做的傢具器物都在蜀地,不可能弄回來。嫁妝里鋪面與田產等的重要契書我都隨身帶了,剩餘的首飾衣裳與布料能要則要,他若生氣不想給也可作罷。總之,能順順利利和離就好。」
和離需由丈夫簽《放妻書》,妍潔心知毛坤銘肯定不樂意放自己一條生路,因而根本不願在財產上做計較——大頭的都拿著,剩餘錢財哪有後半輩子的自由重要。
妍冰隨即點頭贊同道:「是呢,錢財乃身外之物,能順利離開就好。」
與之同時,文淵看著妍潔隔三差五下意識捏衣袖的動作,卻忽然生疑,試探著問:「除了願意放棄部分浮財,你還有沒有別的東西可做交換條件?」
「榮郎子這話是何意?」妍潔聞言猛然抬頭質問,音量雖不高,卻連妍冰都能明顯感覺出她聲音在微顫。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話雖沒錯,然而……」文淵頓了頓,才半是威脅半是揣測的說,「按毛坤銘的性子,他肯定想要拖你一起下水。放飛這事兒,可惜某愛莫能助。」
「……」妍潔又下意識的用力捏住了衣袖。她遲疑防備著,不願說出詳情,可又忐忑不安極想獲得幫助,只得以求助的目光看向妹妹,她寧願相信妍冰也不想和那滿腹黑水的榮少卿談。
妍冰聽著他倆互打機鋒感覺有點方,她此時才恍然大悟,終於後知後覺明白丈夫先前所說的「大廈將傾」,並非一句笑言。
「你去幫四娘去跟毛坤銘談,也拿他沒辦法嗎?」妍冰先是看向文淵見他搖頭,她又扭頭回望庶姐,直截了當的說,「在房屋田契之外,你有沒有帶走別的東西作後手?你必須得有點什麼東西握著才能威脅毛坤銘啊!」
被妹妹坦坦蕩蕩的一問,妍潔終究緊張頷首微微點了頭,捏著衣袖輕聲道:「拿了幾張文書。」
文淵唇角微微一挑,單刀直入道:「倘若毛坤銘要你歸還后再考慮和離,你還亦或不還?」
妍潔搖了搖頭道:「給放妻書的同時還他,過後他肯定不會認的。」
「到底是何物,可否借我一觀?」文淵嘴裡說的是疑問句,同時卻把手一伸,將攤開的手掌杵到了妍潔眼皮下。
妍潔猶豫著不想把自己保命的東西拿出來,卻又聽妍冰勸道:「拿出來吧,若淵郎不知實情,又怎樣幫你爭取最好的條件?關於大齊律咱們當初是學過一星半點兒,但總沒有他懂得多。」
「……也罷,給你吧。」妍潔終究還是從袖籠中取出幾頁密信遞給了妹妹。
果然不愧是舒家人嗎?與興盉乾的事兒幾乎是一模一樣。文淵一面感慨著,一面從妍冰手裡接過信件,發現其內容比興盉所收集的更為直接,完全可以依此點人去抓捕毛家全家。
妍冰草草一看也是抑不住的驚訝反問:「四娘你是不是想拐了?有這東西你何苦還要與他商議和離!直接告發豈不更好?」
「沒錯,告發者可赦無罪,」文淵隨即點頭道,「何況,大齊律中明確寫有知其謀反而不舉報也為罪過,至少流兩千里。知其謀大逆不告者,絞。你完全沒隱瞞的必要。」
「也好。其實原也想說的,可就怕他一不做二不休鬧個魚死網破。」妍潔其實從清早得了東西就一直滿心糾結,事關重大也不敢對旁人講,如今見他倆都說該告官,才恍恍惚惚的覺得自己先前在犯傻。
「這有何難?先一步逮了便是,」文淵先是做了設想而後又提議道,「你若不放心,其實還可以讓官府判義絕而離。」
妍潔不明所以細問:「我與他如何能義絕?」
文淵則輕描淡寫道:「之前襲擊崔僕射的賈寇已經招供,當初也是蜀王府錄事參軍事婁海買兇擊殺丈人,若誘使婁海指認幕後兇手是毛坤銘或他爹……少背一條人命想來他是願意的。」
「……」這樣也行?!妍冰滿臉狐疑的看向文淵。
「總之這事兒就交給我吧。」文淵打了包票之後,立即推說夜幕已經降臨不便久留,隨即就與妍冰一同離開了客房。
之後,他先匆匆送妍冰回房歇息,自己又折返回前院去見了養父。
先是抽調部曲在家中設下埋伏只等毛坤銘自投羅網,而後又趕緊去了楚王府彙報此事,希望他能速度進宮求得手諭,調兵去封了毛家。
誰曾想,從楚王府回家后枯等至戌時末,臨近宵禁時毛坤銘還未現身,想必是不會來了,藉機一舉將其擒獲的希望破滅。
楚王那邊則來了一名童僕傳話說是宮門已閉,雖遞了緊急摺子但並不知何時會有回復,估計還得等到次日才能調兵。
文淵無奈只得回房休息,側卧在床的妍冰本已睡了一覺,忽被驚醒的她迷濛著雙眼含糊問道:「抓著了嗎?」
「還沒有,明兒再說吧。」文淵輕聲回答之後翻身躺在她身側。
他此時此刻真是有些鬱悶,若是妍潔早些拿出實證來,其實還能假作親戚相邀,先去宮門口接了毛坤銘扣下再論其他,可惜錯過了良機。
偏偏大理寺只有審判權,頂多能關押犯人卻沒法主動出擊去行逮捕之事,其實還不如做個縣尉好使,起碼手下能有幾個衙役使喚。
楚王大約也正罵娘,天子腳下他也不敢隨意調兵,連自己親事帳內府的兵士都不敢派出,唯恐遭了忌諱……
如今只能傻等至天明,還不知會有什麼變故。
文淵一夜都不曾睡好,次日清早不等妍冰起身,他就已匆匆出門,先去楚王府問了問,並無動靜。
幸好出門時他還點了幾名身手不凡的段家部曲跟隨,隨即拿了主意想自己先動手,奔著「擒賊先擒王」的念頭去了毛家,誰曾想卻撲了個空。
門子客客氣氣回復說:「郎君一夜未歸,並不在家」。
憑著長期問案的經驗,文淵見此人表情特真誠,不見惶恐或緊張等神色,斷定他明顯是對毛坤銘謀划之事一無所知,也不曾撒謊。
沒回家……莫非是去了平康里喝花酒?根本不知道妻子離家出走因而才沒去接?
略作琢磨後文淵卻否定了這一想法,毛坤銘酒品不好,愛說胡話,如今心裡藏了大事的想來不會隨意在外飲酒。
他沉吟著,抬眼一看自己身處位置,見距離舒縣伯府並不遠,他隨即催馬前進,對親隨道:「走,去舒家問問。」
誰曾想,剛行至臨近舒家的一三岔路口,文淵卻遙遙看見舒府管事葛二陪著興益從皇城方向疾行而來。
稍作停留之後,他就等到了大舅子,兩人催馬並肩在街頭匯合。
還沒等文淵開口問他為何行色匆匆,就聽興益一臉晦氣的高聲道:「正準備去尋你,正趕巧了!」
「怎的?出什麼——」
還沒等他把話問完,就聽興益騎在紅棗色的高頭大馬上,從自己壓低了嗓門咬牙切齒道:「毛坤銘那孫子昨兒去我家把奚姨娘綁了!」
「綁架?!」文淵頓時一驚,難道他已經發現妍潔拿走了東西?
「是啊,綁架!」興益重重點頭,氣得連話都不想說,只揮揮手讓管事來解釋。
隨後大管家葛二就在一旁幫襯說明道:「昨兒毛郎子登門就發瘋叫罵,說自己老婆跑了,一不做二不休就綁了她親娘!說是要等著四娘子自己回去才放人。」
說完他順帶還不忘解釋一下,侍衛護院要麼在莊子上,要麼在外院。因沒料到毛坤銘會忽然出手搶岳母,婢女阻攔不及被打暈,家丁則完全不知情,這才稀里糊塗放了他出門。
「……」誰能料到他會綁架岳母!
文淵之前確實是覺得心裡有點不對勁,這才想要去舒家看看,可也萬萬沒想到他會把奚氏綁了。關鍵是還成功了,居然能長驅直入將帶內眷走,這舒家門子家丁都該挨板子!
下一瞬,文淵忽然一拍腦門冷汗直冒。
綁了奚氏是第一步,目的何在?起先他猜測毛坤銘多半是想要用奚氏換回妍潔偷走的東西,甚至是誆她回去殺人滅口。
轉念又一想,他心知妍潔去了自己府上肯定會事情敗露,因此綁了奚氏也根本沒回家,躲逃了去!那麼,是想要用奚氏威脅妍潔讓她做些什麼?
「回府,趕緊回去!」文淵一拉韁繩催馬便往反方向疾行。
這大姨姐正在自己家做客,和妻兒共處同一屋檐下,天知道她會不會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兒來。舒家門子不得力,他榮家的卻也不知道究竟好不好。
誰敢去賭這麼個萬一?
正當文淵急匆匆往家趕時,這廂妍冰因心裡惦記事兒早早便起了身。沒想到庶姐也瞌睡不好,起得挺早,她還正梳頭呢,妍潔就已經來了卧房。
見妹妹正忙碌梳妝,妍潔略有些發窘,站在屏風處沒靠近,只干著嗓子問道:「昨兒,有沒有什麼新消息?」
「沒呢,若有了消息一定立即通知你。」妍冰客客氣氣回了話,又勸妍潔放寬心,可先用早餐去無需等自己。
「無妨無妨,待會兒和妍清一起用飯。」妍潔客氣了兩句,並沒離開卧室,反倒左右張望了一下,又好奇的問怎麼沒見著兩位外甥。
「他們在側間跟著乳母睡,這會兒怕是還沒醒。」妍冰對鏡貼著花鈿,頭也不回的如此笑答。
「哪邊?我去看看行么?」妍潔微翹唇角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嘆道,「昨日來得匆忙又惦記著事兒,都沒來得及抱抱他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