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另一個我 11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不過是短短十分鐘之內的事,心裡就像在做過山車,一件件令人震驚的事接踵而至。
這會兒,心還沒落定,樊小余更沒有時間去仔細推敲深入追究身世,就見童年的「樊小余」來了這麼一手,情緒一時複雜難辨,其中最為顯著的除了震驚還有憤怒。
那些憤怒一股腦的衝上頭頂,可謂是怒髮衝冠,只見樊小余瞪圓了眼睛,眉頭也打了結,下巴繃緊,迎著那個半天高的巨浪走了幾步,手裡憑空一抓,卻什麼都沒抓到。
後面相隔幾步的時夜正想開口將她叫住,無論如何先逃開這裡要緊,這麼大的浪砸下來,是不是旱鴨子已經不重要了,全都得被拍暈。
可就在這時,時夜卻被樊小余手裡的動作打斷了話,他看的清清楚楚,那第一下,樊小余在空中揮了一下,卻什麼都沒發聲。
可那第二下,原本飄在半空中的建築物的金屬殘骸,卻急速向她周身湧來,齊刷刷匯聚到樊小余手邊,彷彿她拿著一塊磁鐵將它們吸了過來。
不過是頃刻間的事,那些金屬殘害重新凝聚成一根金屬棒。
與此同時,大貓已經一路嚎叫的跑開了幾十米遠,Bill晚了大貓幾步,邊跑邊向後看,跑到一半停了下來。
時夜眸子一眯,原本抬起的手頓在半空中,目光直勾勾的盯著那根金屬棒,轉瞬間便清那根金屬棒的末端寒光凜凜,很是鋒利,根本不是什麼棒子,而是一把三棱刺刀。
樊小餘一把握住三棱刺刀,手上的關節爆著青筋,她高高仰著頭,瞪著那快要掀到眼前的巨浪,一時間天上的日頭被盡數遮住,整片天空像是突然變成了烏壓壓的黑鍋底。
時夜只聽到在那巨浪的咆哮聲中,樊小余彷彿大喊了一聲什麼,便舉起三棱刺刀朝那逼到鼻子尖的巨浪用力一劈。
就聽彷彿天空的幕布被劃破的聲音,極其刺耳的飛向遠方,那聲音將巨浪劈成了兩半,浪花立刻分開,像兩邊捲去,發出更加巨大的轟鳴聲。
***
霎時間,彷彿時間停止。
若非時夜微微一怔,原本眯起的眸子緩緩睜開,還眨了下眼,還真以為是錯覺。
靜了一秒,時夜又將手抬高了點,剛好觸碰到那被凝固,或者更準確的說是被凍住的巨浪,竟然整個都成了冰。
那翻騰出來的水花泡沫捲起詭麗的弧度,水的紋路更是鋒利,因為彼此之間的互相衝擊還形成了許多錐子狀的冰刀。
而巨浪中間被劈開的部分,則形成了一條路,浪花翻卷著在兩邊,彷彿怒放的冰山。
饒是時夜再見多識廣,這會兒也不禁倒吸口氣,這才發現原來從剛才到現在自己一直綳著一根筋,他可不僅僅是被嚇了一跳,簡直對樊小余另眼相看。
就連遠處的大貓都發出驚訝的叫聲,卻仍不敢靠近,最多向同樣吃驚的Bill走近了幾步,躲在Bill身後探頭偷瞄。
在被「解剖」的巨浪跟前,一時安靜的不像話,樊小余垂下拿著三棱刺刀的手,呼吸逐漸平復,卻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事實上,樊小余也是在平復震驚的情緒,只是剛才在那千鈞一髮之間,憤怒的念頭取代了逃跑,她滿腦子想的只是衝進那巨浪中,哪怕是大海撈針也要把熊孩子揪出來暴揍一頓,誰知手裡竟然下意識的一抓……
她自己原本也不知道在抓什麼,只覺得手裡應該有些襯手的武器,應該是經常用的,沒想到還真抓到一把,也不管是什麼先劈出去再說。
在別人眼裡看來,這或許是奇迹,可樊小余卻覺得這一抓、一劈,對她來說早就是熟練工種,她一定曾經這樣揮舞練習了不下十萬下,才會有這樣的條件反射和篤定。
直到等這巨浪真的被定住了,還被一分為二,樊小余才顧得上驚訝,直勾勾的望著自己的傑作,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佩服自己,還是可憐這夢境主人。
這要是她的夢,一定是噩夢。
***
而就在樊小余僵在原地時,落後幾步的時夜已走上前,掃了眼樊小余手裡的三棱刺刀,又一同看向那高聳入雲的巨浪,聲音很輕道:「之前你能在空中定住一把刀,還能粉碎一棟別墅,又能用那些殘害做成台階,這麼看來這巨浪也的確難不倒你。」
樊小余被這聲音拉回思緒,側首看向時夜,但見他微微抬頭,目光如炬,鼻樑又直又挺,下面那唇彎彎勾起,像是在笑,彷彿眼前這被凍住的巨浪是什麼冰雕藝術品,頗值得賞玩。
她可沒時夜的好心情。
樊小余沒搭碴兒。
時夜卻也不在意她是否接話,徑自又道:「幸好這是在夢裡。若是現實,這麼多違反物理學的事都讓你幹了,真能嚇死人。」
頓了一秒,時夜又垂下目光,撩過樊小余手裡的傢伙,挑了挑眉:「你這玩意挺唬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魔法棒。」
這回,樊小余的眉頭又打結了。
本來么,剛剛虛驚一場,正該是調整心情重新計較的時候,然後再一起商量著怎麼揪出那熊孩子才是首要,誰知剛剛和一場大災擦肩而過,這男人就站出來品頭論足,風涼話一套一套的。
有誰讓他評論了么?
這麼賤的性子,是夢裡才這樣,還是現實里也如此?
樊小余側首瞪著時夜半響不語,時夜望過來時微微一笑,問道:「怎麼?」
「時夜。」
「嗯?」
「我現在沒心情閑聊。」
「哦。」
時夜又一挑眉,笑容更深:「好,那咱們就說點正經的。」
這下樊小余沉默了,看著他表示詢問。
就見時夜轉過了身,背對著那劈開的道,面向樊小余,又靠近兩步,整個人一下子貼得很近。
樊小余不禁一怔,鼻息瞬間湧入淡淡的氣息,這樣的距離已經十分親密了。
可時夜卻沒有得寸進尺,也沒有任何肢體接觸,只是低著頭,聲音極輕的拂過樊小余耳畔。
「就剛才的形勢而言,我認為咱們接下來不要四處亂找,等小余兒自己找上來,再把她抓住即可。」
如此不緊不慢的腔調,還包含著詭異複雜的信息量,樊小余聽得有些逆耳,加上那從時夜口中吐出的熱氣呼過她耳朵,總想去抓。
樊小余微微錯開臉:「她會送上門?」
時夜:「嗯,這小丫頭玩心大,撒開歡了什麼都敢幹,必然好奇心重。她見你三兩下就把危機化解,一定是對你又好奇又崇拜,我想只要再等片刻,她就會忍不住冒出頭,到時候只管再說點好聽的把丫頭哄過來,就行了。」
這又是一番讓人聽著不太順耳的分析,儘管有理有據。
什麼叫撒開歡了什麼都敢幹?
什麼叫忍不住冒出頭,說點好聽的就能哄過來?
樊小余越聽越覺得這個童年「樊小余」一點都不像她,又野,又沒家教,又缺心眼,又……
樊小餘一連找出了許多個缺點,終於將雞蛋里的骨頭挑乾淨了,這才又轉念想到,方才時夜對童年「樊小余」的稱呼。
「你剛才說小余兒?」
時夜頓了一秒,彷彿有些詫異:「怎麼?我叫你余兒,自然要叫她小余兒,這樣才能區分開。」
樊小余:「……」
這本不是什麼值得挑刺的話,可偏偏樊小余怎麼聽怎麼覺得像是在撩閑賤招兒,便掀起眼皮白了時夜一眼。
時夜卻仍是笑,那笑容再純粹不過了,加上五官深邃,眼睛深黑,這麼近距離的看著這樣一張臉,還真是一種視覺上的刺激。
樊小余皺了下眉,輕聲說:「你讓開點,靠這麼近幹嘛?」
時夜一怔,只「哦」了一聲,便錯開一步。
***
可與此同時,身後就突兀的傳來一聲清脆的響動,像是冰碴子被踩碎了的聲音。
時夜回過身去,讓開了視線,樊小余這才看到,在那巨浪讓開的道上,正站著童年的「樊小余」。
她手裡抱著一個鼻子髒了一塊的兔娃娃,頭上扎著兩個又黑又粗的小辮,白皙的小臉上嵌著一雙大眼睛,正好奇的且帶著一絲膽怯的望著兩人,也不知看了多久。
樊小餘一下子就怒從心中起,手上將三棱刺刀握緊,立刻大步走上前。
童年「樊小余」瞬間被嚇呆了,臉色白了,摟緊兔娃娃,腳下卻不敢挪動,像是被定住一樣。
誰也不知道樊小余接下來會做什麼,是一巴掌打下去教訓一下小時候的自己,還是擰著耳朵臭罵一頓?
幸而就在最後兩步跟前,一道高大頎長的身影攔在中間,是比樊小余更快的時夜。
時夜一見苗頭不對,就邁開腿,仗著人高腿長,趕在最後擋住了樊小余的攻勢,樊小余卻更加氣憤了,簡直是有氣沒處撒。
「你讓開!」
時夜卻正色道:「不行。」
樊小余眉頭一擰,目光向下一瞟,就見躲在時夜身後,貼著他的腿的「樊小余」,那「樊小余」還一手揪著時夜的褲腿,只敢露出半個腦袋,小心翼翼的望著樊小余。
樊小余更加生氣了。
怎麼,方才那麼耀武揚威跟哪吒鬧海似的鬧了一出,這會兒又慫了?敢惹出這麼大的動靜,卻不敢收拾?
一時間,樊小余也不知道是在氣自己,還是在氣她,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心態。
隨即就聽時夜淡淡道:「我剛才說了,不要這麼沖,要哄,你看你把她嚇的?」
樊小余簡直啼笑皆非,這都哪跟哪兒?
時夜卻沒有注意到自己頗有點護犢子的姿態,只是將樊小余推開一步,隨即回過身蹲下,對上那紅著眼眶像是很委屈的「樊小余」。
這一瞧,時夜笑了,那笑容溫潤極了,還抬起兩手輕輕捏了下「樊小余」的臉蛋,又揉了揉她的腦瓜頂。
聲音更是再溫柔不過:「放心,姐姐只是嚇唬你,不會真的打你的。」
「樊小余」也不知怎麼想的,聽到這話,眼圈更紅了,眼瞅著就要掉金豆了,看的另一個樊小餘氣不打一處來,又要上前。
誰知那「樊小余」竟然鼻子一酸,嘴巴一撇,就勢就埋進時夜的懷裡。
時夜懷裡被忽然塞滿,又軟又暖,人也是一愣,但雙臂卻下意識的將人抱緊,更加抬眼輕輕掃過樊小余。
那意思是,不過就是個孩子,還是你自己,你氣個什麼?
樊小余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她只是瞪著縮頭烏龜一樣的「樊小余」,不敢相信自己小時候竟然這麼沒出息,見到陌生的叔叔長得帥點,語氣溫柔點,身材挺拔點,對她噓寒問暖了兩句,就一頭撞進人家懷裡,簡直不像話!
誰知,樊小余正在斤斤計較,一轉眼,就對上了從時夜懷裡露出一雙眼睛的「樊小余」,但見「樊小余」微微彎了眼睛,竟然在笑,眼眶哪還有半點紅……
樊小餘一下子怔住。
也就在這個時候,樊小余聽到那熊孩子奶聲奶氣的喊了一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