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昨日辦了晚宴,喝了酒,所以大家起得都比平時要晚上許多。
白景鈺慢悠悠地出了房門,抻起懶腰,忍不住睏倦地打了個哈欠。
宿醉鬧得他還在頭疼。
他勉強喝了碗乾坤庄送來的白粥,便打算去蘭院找季連安討個醒酒的葯吃。
然而白景鈺剛剛走到蘭院,就見沈嘉禾坐在石桌上,慢條斯理地喝著醒酒湯。
他走了過去,見她精神萎頓,神色懨懨的樣子,不由問道:「怎麼?沒睡好?」
沈嘉禾有氣無力答道:「沒睡。」
他眉毛一挑,轉著手中摺扇,坐到沈嘉禾的旁邊,調笑道:「阿若的事讓你鬧心成這樣?」
沈嘉禾抬眸看白景鈺一眼,懶得辯解,轉移話題道:「鴿子打下來了?」
「沒打。」白景鈺輕巧回道,「怕是你多心了。我回去時,正好看到他在烤鴿子。」
沈嘉禾擰起眉頭,「真烤了啊?」
白景鈺點頭回道:「真烤了。他還招呼我一起吃。別說,李莊主好手藝,味道是真不錯。」
沈嘉禾:「……」
白景鈺見沈嘉禾興緻缺缺,狀態不如往日,便好奇問道:「想什麼了?居然覺都不睡。」
沈嘉禾打了個哈欠,含糊道:「出去了。你等一下啊。」
她起身回房,拿著兩壺酒,擺在石桌上,睏倦道:「送你了,見面禮。」
白景鈺:「……」
白景鈺:「……要不然你還是去睡一覺吧。」
都離初次見面過去多久了,還見面禮。
白景鈺似是想到什麼,恍然道:「你是不是和阿一一起出去了?我記得他夜深才回來。」
他佯怒道:「好啊,你倆偷偷跑出去喝酒,居然都不叫上我。」
沈嘉禾簡潔否認道:「沒喝。」
白景鈺納悶,「那你們做什麼去了?」
沈嘉禾平淡道:「我告白了。」
白景鈺:「……」
白景鈺:「……啊?」
他才睡了幾個時辰,到底錯過了什麼?
沈嘉禾平靜重複道:「告白了。然後給了他兩天,讓他想清楚給我答覆。」
白景鈺:「……」
白景鈺:「……你意外地很強勢啊。」
他就說秦如一怎麼半夜回房就開始輾轉反側,連隔壁的他都聽見了。
沈嘉禾吃下包子,一副看破生死的面孔道:「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伸脖子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長痛不如短痛。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白景鈺連忙打住,「你冷靜點。這是在念什麼經文么?」
沈嘉禾往桌子上一趴,悶聲道:「白公子,少俠要是這次還說他不喜歡我可怎麼辦。」
說完,她抬頭補充一句,「不許提你大哥。」
白景鈺:「……」
他大哥怎麼了!一表人才相貌英俊!這麼多優點還不讓人提了!
白景鈺摸了摸下巴,不走心地勸道:「沒事沒事。大不了還有我和你師父陪著你。到時候你要是死心眼,我們三個在江湖還能湊個『求而不得三俠客』。人能活多久呢,也就是個五六十年,不孤單,得到得不到的,唰就過去了。」
沈嘉禾:「……」
沈嘉禾:「……你對面的沈嘉禾拒絕和你說話。」
難得能把沈嘉禾給堵得啞口無言的白景鈺樂呵呵道:「不是有兩天嘛。」
他轉著扇子說道:「趁著班莊主他們還忙,班若還沒起,趕緊約阿一出門,再在他耳邊敲敲邊鼓就是了。阿一若還是不肯開竅,你就來當我無垢劍庄未來的莊主夫人。反正你又不愁人娶,只要別太死心眼,淪不到你師父那地步。」
沈嘉禾支著頭,悶悶不樂道:「可我就喜歡少俠。」
白景鈺莞爾笑道:「人心是會變的。小時候阿若還說只喜歡我一個,長大后要嫁我呢。」
沈嘉禾側頭看白景鈺,好奇問道:「你說班若喜歡會武的,那你為什麼不學啊?不是說無垢劍庄的劍術名揚天下。這麼得天獨厚的機會,你瞧著又不是對武功不感興趣。」
白景鈺怔了怔,隨即安然一笑,眉眼間揉進一抹清愁,就好似臨近枯萎的白蓮。
他輕聲道:「我筋脈盡斷,難得撿了條命回來,學武卻是不能了。」
手中摺扇一轉,他垂眸,淡然道:「如今我這雙手能拿得動的,也就是這把摺扇罷了。」
沈嘉禾聞言愣了愣,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白景鈺眉眼一挑,卻是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聲音輕佻道:「怎麼?你信了?要對我好些,給我牽線搭橋了?」
剛剛那副清愁的模樣,就好似曇花一現,轉眼間便由滿眼笑意取代。
沈嘉禾反應過來,抬手直拍他,生氣道:「你騙我。」
白景鈺忙拿摺扇去擋,口中道:「別打了,別打了。這可是我二爺爺送我的摺扇。若他知道摺扇壞了,我又要挨懟了。」
沈嘉禾氣呼呼道:「懟死你算了。」
白景鈺假模假樣道:「那可不行,我這條命還留著娶媳婦呢。」
沈嘉禾白了他一眼,不言語。
白景鈺搖著摺扇,慢悠悠道:「我不學武是因為爺爺他太寵我,偏想把莊主之位塞給我。我自小就知道我比不上大哥,而且你看我這個樣子,也不像是會老老實實做莊主的模樣。無垢劍庄的莊主其他姑且不論,劍術是一定要會的。我不學武,爺爺不好逼我上位。」
他一攤手,感慨道:「沒辦法。我只能當個浪蕩的敗家子了。真是為難我了。」
沈嘉禾:「……」
沈嘉禾懶得和白景鈺再談下去,站起身,麻利地吩咐道:「那邊有醒酒湯,清早熬的。你和師父一人一碗。我去找少俠了。」
白景鈺故作驚訝道:「我的醒酒湯也有啊?你何時待我這般好了?」
沈嘉禾平淡道:「下了斷腸散。喝下去不出三天,腸穿肚爛。」
白景鈺:「……」
白景鈺:「……知道了,我不多話就是了。」
沈嘉禾隨手將碗碟收拾到一起,問清秦如一房間的位置,就往竹院的方向走去。
李梧像是剛剛從外面回來,見到沈嘉禾便略略點了頭。
沈嘉禾有意試探,口中隨意道:「李莊主這麼早便出門呀。」
李梧點頭,回道:「去扔骨頭。」
沈嘉禾:「……」
沈嘉禾:「……骨頭?」
李梧看著沈嘉禾,慢吞吞說道:「私自烤的鴿子,吃完的骨頭不方便扔在乾坤莊裡。」
沈嘉禾神色複雜,「聽說李莊主你手藝不錯。」
李梧不慌不忙道:「你若想嘗,晚上我可以烤一隻給你吃。」
沈嘉禾謝絕,「這就不必了。」
李梧似是有些遺憾道:「那便可惜了。」
沈嘉禾覺得這個假扮李梧的人,性格實在是有些古怪。
她不想同他多談,禮貌地告別一聲,就徑直去了秦如一的房間。
還未等她開門,秦如一便好似有所感應一般,恰好將門打開。
他低頭見到沈嘉禾,似是怔了怔,隨即語氣極是認真道:「有些問題我還想不通。」
沈嘉禾見秦如一的眼尾微微發紅,應是同她一般徹夜未眠。
她聞言一怔,問道:「什麼問題?」
秦如一垂眸,「不同你說。你會討厭我。」
沈嘉禾:「……」
沈嘉禾:「你不同我說,怎知我就會討厭你了?」
秦如一低聲道:「可我討厭我自己。」
沈嘉禾:「……」
他們兩人的關係存在著這麼嚴重的問題么?
沈嘉禾眼神複雜:「難不成你要說你其實喜歡小師妹?在我和小師妹之間搖擺不定?」
秦如一不解,「為何會在此時提起師妹?」
沈嘉禾嘀咕道:「你身邊我知道的,除了班若,不就剩小師妹了么。」
秦如一搖頭,平淡解釋道:「我與師妹之間僅是半個同門之誼,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頓了頓,他提醒道:「日後若是遇到師妹,你記得多讓她些。」
沈嘉禾不樂意道:「我還能把她怎麼樣啊?」
秦如一搖頭,猶豫著措辭,「她……脾氣有些乖戾,一言不合便出手傷人。我怕你落了傷。」
沈嘉禾:「……」
連少俠都能說她乖戾,那得是多麻煩的一個人呀。
不過沈嘉禾覺得除了在兩人之間搖擺不定這種問題之外,她好像也沒什麼可能會討厭少俠的地方。
思來想去也得不出個結果,想到今日還要出門去做正事,再呆在乾坤莊裡怕是要誤事,更何況他既然去想了,就說明這事的發展趨向沒她想的那般糟糕。
她餘光一瞥,正好看白景鈺從蘭院回來了,便快步走到他的身邊,將他拖來,對秦如一說道:「既然想不開又不能同我說,就跟他說吧。好歹有個人商量,比悶頭去想要好。」
秦如一抬眸看了白景鈺一眼,不置可否。
白景鈺:「……」
白景鈺:「……這又是怎麼了?」
沈嘉禾拍拍白景鈺的肩膀,靠近他的耳邊悄聲說道:「說什麼了,告訴我。」
還沒認識到自己使命的白景鈺呆愣愣道:「啊?」
沈嘉禾從背後推秦如一,催促道:「先辦正事,省得小蘭花再越獄跑了。」
她轉頭,對著白景鈺,無聲說道:「亂開解,我就剃禿你。」
白景鈺心有餘悸地摸摸自己的頭髮。
這個媒人做的怎麼還要搭上自己的頭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