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離雲芳院開門還有好長一段時間。
沈嘉禾和秦如一找了家飯館吃過飯後,便慢悠悠地在集市中瞎逛。
白景鈺看來當真是擋住了班家的人,出來這麼久了,還沒見有人跑來打擾他們。
沈嘉禾回想起剛剛在飯館中聽到的消息,隨意道:「聽說這幾日樊姐都在雲芳院中。」
樊姐是雲芳院的老闆,主要呆在京都,不過時常也會來到分店轉一轉,留上幾日。
聽聞她長相極為貌美,即便是如今這個年齡,與那些年輕姑娘相比,也絲毫不會遜色。
是以,這幾日聞訊去往雲芳院想要一睹芳容的人並不少。
秦如一點頭,「似是不見外人。」
沈嘉禾站在攤子前,不太在意道:「送上門的買賣,總不會拒之門外。」
她挑挑揀揀,拿起一個黑色的髮帶湊近秦如一的發間比劃著,問道:「少俠這個怎麼樣?」
秦如一不解,僅是點頭道:「不錯。」
他見沈嘉禾轉身又繼續挑了起來,不由問道:「你在做什麼?」
沈嘉禾一邊猶豫著哪個顏色更好,一邊分神回道:「想要買條髮帶送你。」
「送我?」秦如一略顯迷茫,「為何?」
沈嘉禾假意思索了一番,微微笑著說道:「恩……打算栓牢你?」
秦如一微微怔住,「拴牢?」
他似是想到什麼,板起臉來,一本正經道:「提親這事該由男子來說,怎能由你先開口。」
沈嘉禾:「……」
沈嘉禾:「……提親?」
秦如一見沈嘉禾面顯迷茫,疑惑道:「拴牢不就代表著要共度一生一世?不是提親么?」
沈嘉禾假裝正經道:「那你是說,送髮帶就代表著提親了?」
秦如一被繞了進去,想也未想便點了點頭。
沈嘉禾抿著唇,忍不住笑了起來,轉過身來指著發間的紅色發繩,調笑道:「那早在剛開始,你就向我提親了呀。還是條牽姻緣的紅繩呢。」
秦如一眸光一轉,落在沈嘉禾發間的那根紅色發繩上。
他習慣了那根發繩的存在,竟忘了那根發繩是他贈給她的。
而她過了這麼久,還時常將它戴在發間。
兩抹紅色悄然暈開在他的臉頰。
他忙低下頭,一手遮住發燙的臉,一手拿起沈嘉禾問過他的黑色髮帶,低低道:「這個。」
「你喜歡這個呀。」沈嘉禾也不多戲弄他,果斷掏出錢袋來,「那老闆,就這個吧。」
秦如一安靜地看著手中的髮帶,眸中好似落入熹微晨光,沉靜而又溫暖。
他輕握住髮帶,呢喃道:「她給我的……是屬於我的。」
沈嘉禾帶著秦如一在街邊閑逛,沒想到竟然撞見了季連安。
他站在一個氣派的房子前,眉頭微蹙,正在和一個老者對話。
那老者衣著樸素,瞧著大概也有七十多歲了,微微佝僂著腰,但精神矍鑠,瞧起來像是這個府里的管家。
沈嘉禾忽然想起班莊主提過季連安是宿州人士,而季連安又說過自己有個古宅。
然而她抬眼看去,那上面的匾額寫著的卻是齊府。
沈嘉禾嘟囔道:「難道師父是跑來出診了么?」
待到季連安同那老者說完,從齊府門前離開,沈嘉禾才貓著步子悄悄走到他的身後,忽然拍他一下,口中喊道:「師父!好巧啊!」
季連安被嚇了一跳,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你個小丫頭是要嚇死為師么?」
沈嘉禾笑眯眯地湊過來,「師父你怎麼出現在此處啊?」
季連安白她一眼,「怎麼?許你和你的小情郎一起逛街,就不准我自己一個人逛街了?」
沈嘉禾不打算繼續追問下去,便順著季連安的話笑著提議道:「師父你自己一個人逛多沒意思呀,反正時間也快到了,不如同我們一起去雲芳院啊。」
季連安皺眉頭,「我去那地方做什麼?」
沈嘉禾食指點著唇,慢慢道:「我是要花錢尋人的。萬一錢不夠了,就把師父抵押一會。」
季連安:「……」
季連安:「……你給我走開。」
然而季連安口中說著不去,最終還是跟著沈嘉禾來到了雲芳院門前。
雖然雲芳院才剛開門,但門前已是熙熙攘攘,多數是些穿金戴銀的富家公子。
沈嘉禾臨來之前,為了顯得不那麼突出,特意換了身男裝。
雖然衣服照她的尺寸略顯寬大,但挽一挽,也算湊合。
季連安對樊姐沒什麼興趣,跟到此處,也不過是因為無事可做。
他在大廳中隨意尋了個位置,便催促著沈嘉禾和秦如一趕緊把事辦完走人。
白景鈺的名字確實好用,沈嘉禾只是簡單地提了提,立刻就有人去通知樊姐。
他們稍等了片刻,便有人跑來,為他們帶路。
穿過二樓的長廊,直直向前走,有個稍顯僻靜的地方,便是樊姐的房間。
房中點了熏香,那味道聞起來總覺得帶著幾分甜膩。
沈嘉禾小心翼翼地踏了進來,便見一身形曼妙的女子正支著頭,側卧在貴妃榻上。
她懶洋洋地抬眼瞧沈嘉禾,打了個哈欠,聲音倦懶道:「白家那小子的朋友?」
沈嘉禾點點頭,應了一聲。
樊姐眯起眼看向沈嘉禾,半晌,問道:「那小子呢?怎麼不來?」
說完,她似是想起什麼,自言自語道:「啊,啟城。那小子八成是圍著班若瞎轉呢吧。」
沈嘉禾:「……」
白景鈺喜歡班若這事究竟還有誰不知道啊。
沈嘉禾目光一轉,落到站在貴妃榻后的那位姑娘身上,辨認一番,驚訝道:「啊,是你。」
那女子身著白色襦裙,面上覆著一層薄紗,正是沈嘉禾在八方庄的那個雲芳院中撞見的。
她本是低垂著頭,聽到沈嘉禾的聲音,慢慢抬起頭來,目光卻越過沈嘉禾,落在秦如一腰間別著的並蒂劍上,似是怔了怔。隨即裝作若無其事一般,她將視線轉向沈嘉禾,思索了一番,輕聲道:「是你呀。」
樊姐聽聞慵懶問道:「怎麼?你認得?」
那女子柔聲回道:「有過一面之緣。」
樊姐輕哼一聲,沒再細問,轉頭來,對沈嘉禾說道:「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沈嘉禾沉穩道:「尋人。」
樊姐慢吞吞地坐了起來,笑著道:「那就是生意了。這雲芳院有規矩,談生意只能你我二人在場,旁人都得規避一下。是你要同我談?還是後面的那位秦莊主?」
並蒂劍是八方庄莊主的標誌,以樊姐的閱歷自然是能瞧出秦如一的身份的。
沈嘉禾回望秦如一,見他點頭,便轉過身來,平淡道:「我。」
樊姐點頭,微側頭,對著那女子道:「那你就帶著秦莊主去天竹房。」
那女子柔聲應下,慢慢走到秦如一面前時,腳步忽然頓住,忙低垂下頭,似是不敢瞧秦如一,過了一會兒,才聲音發緊地說道:「秦莊主,請隨我來。」
秦如一跟在那女子身後,安靜地去往樊姐所說的天竹房。
房中同樣點了熏香,但味道卻不如樊姐房中的那般濃烈,僅是淡淡的清香。
秦如一隨意地選了個椅子坐下,微蹙眉頭,奇怪地看著那女子局促不安的模樣。
她引完路卻並沒有離開,而是留了下來,卻明顯露出幾分手足無措。
秦如一低聲問道:「有事?」
她走上前來,想為他倒杯茶,手上的動作卻略顯顫抖,將茶撒漏了一些。
秦如一將手抵在茶壺上,示意她不必如此,僅是道:「回去。」
她抿唇,似是下了什麼決心,利落地跪在地上,輕聲道:「秦莊主。」
秦如一怔了怔,緊皺眉頭,不解地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她垂下頭,略帶沙啞道:「秦莊主須得小心身邊人,不能輕信小人。尤其……是在明面上給予你恩惠那人,或許暗地裡卻是狼子野心。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望莊主保重自己。」
他正待要問這是何意,她卻徑直起了身,如鬼魅一般從房中消失不見。
秦如一:「……」
跪完就跑?
秦如一本想去追,卻想到沈嘉禾還在雲芳院中,只能放棄。
他閉眼思索,喃喃道:「這種輕功……」
如鬼魅一般悄無聲息,怎麼看都是屬於地煞教的功夫。
他印象中並不記得自己曾見過這人,為何她卻忽然跑來警告他這些呢?
秦如一隨那女子走後,房門便被緊緊地關著。
樊姐為自己倒杯酒,悠閑道:「你要我幫你找什麼人?」
沈嘉禾伸出手比劃道:「三個。」
樊姐訝然,隨即笑開道:「三個?你胃口倒不小。說來聽聽看。」
沈嘉禾坐到樊姐的面前,語氣平平地說道:「第一個,叫許茹欣。」
樊姐抿了口酒,慢悠悠道:「名字平常,一個門派里少說也有三個。可有什麼別的特徵?」
其實許茹欣的相貌,隔了這麼多年,沈嘉禾已經記得不是那麼太清晰了。
她努力回想一番,「她身形偏瘦,鵝蛋臉,唇邊有一個小痣。說起話來帶點南方口音。」
頓了頓,她道:「應當比我大上兩三歲,估計著是十八十九。自己或許有些勢力,能請得起殺手,或是手下有會武的人。」
樊姐想了想,點頭道:「成。第二個。」
「徐瑋澤。」沈嘉禾想了想,說道,「他的胳膊或是別的地方可能有殘缺。」
對於徐瑋澤這個人,沈嘉禾轉了心思,打算廣撒網來找找看。
畢竟單憑一個一個線索那麼去找,實在太慢。而且小蘭花不知那人,如今這線索也斷了。
不過也並非是全無收穫,小蘭花的斷臂,倒是讓沈嘉禾想到了新的方向。
想了想,沈嘉禾補充道:「應是痴迷於劍術的人。或許有過偷學別派劍術的行徑。」
樊姐慢條斯理道:「只憑個姓名,和這些似有似無的線索,可不好找。」
沈嘉禾只是道:「儘力而為便可,尋不到再說。」
樊姐挑眉,應道:「行。最後一個呢?」
沈嘉禾慢慢道:「李曼吟。」
樊姐眯起眼,看向沈嘉禾,低聲問道:「你找她做什麼?」
「幫別人找。」沈嘉禾狀似不經意般說道,「樊姐這話聽起來像是知道李曼吟。」
樊姐將身子向後一倚,半晌才道:「有人托我找過罷了。」
沈嘉禾輕挑眉,也不糾纏,起身道:「那便拜託樊姐了。」
樊姐的手指摩擦著酒杯,平淡道:「若是李曼吟,她躲得隱蔽,怕是找不到。」
這話明擺著就是拒絕,不由讓沈嘉禾起了疑心。
她假意不懂,謙虛問道:「樊姐是尋人的高手,您覺得哪裡才最為隱蔽呢?」
樊姐淡然道:「江湖茫茫,只要有心避人,自然哪裡都算是隱蔽。」
沈嘉禾打量了四周,聽著門外人聲鼎沸,慢慢道:「這雲芳院用來藏人倒是不錯。」
樊姐握緊酒杯,聲音冷淡道:「你什麼意思?是說我有意藏著李曼吟?」
沈嘉禾只不過是試探一句,詐一詐她,這種敏感的反應倒是有些意思。
她輕聲笑道:「樊姐你又何必生氣。我是聽人說過,你這裡只要付得起錢,誰住都可以。再加上人來人往,魚龍混雜,自然是藏身的好地方。至於李曼吟,若無特殊理由,送上門的生意,樊姐又怎會拱手讓出呢。您說是吧?」
樊姐沉默片刻,隨即嗤笑一聲,回道:「成。那我接下了。最慢五日,給你結果。」
她忽然問道:「是不是白家那小子介紹你來的?」
沈嘉禾不知道樊姐忽然問這個做什麼,但還是老老實實點了頭。
樊姐支著頭道:「行。你的錢不用付了,讓白家那小子付。」
沈嘉禾:「……」
她惹你生氣了,不要找白景鈺撒氣啊。